话说林生在稀哩糊涂的情况下,向李美云表白了自己的暗恋.之情,心里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后悔。
看着李美云飞快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就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入得了李美云那见惯世面的眼呢?所以就不要痴心妄想啦!问题还不仅限于此,冬梅那边是得罪定了,可是这也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想来顾守仁那边,不会因为这个而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吧?也许他也不赞成冬梅和自己配对呢?
而李美云回了房,一颗心还在地跳个不停,她懊恼地皱着眉头,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她不是好心想为冬梅说项吗?反倒惹出了林生那样一篇混帐话!他凭什么对自己说这些话呢?自从来了杨柳洲,难道她不是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吗?实在是怕了那种被人在后头指指点点,诬蔑讽刺的言语。
和林生稍有接触,一来是他为自己治过病,二来呢,也是他和顾守仁家走得近的缘故。没想到却引发了他的情愫。李美云的眼前,突然就浮现出林生痴痴的神情,以及梦幻般的言辞:“我的心里头,装不下别人!自从见了你,我夜夜梦里都是你的影子~”
是真的吗?他说完了这句话,脸也红了,额上也冒汗了,想必总不是骗人吧?李美云长到这么大,还没听过哪个男子,当面对她说过这样的情话呢!谭元庭是个生意人,他宠爱李美云的方式,就是不断地给她买好东西,金银首饰,时新服裳,却不屑于用花言巧语来打动她的心。
李美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滚烫发热,移步到镜子跟前,里头映出一张桃花一样的粉面·眼睛里透着迷茫,唇却格外红艳,任谁见了,都会说·真美啊!
可是拥有这么美的一张脸,她的命却这样差!真要一个人终老?秀菱是她的女儿不错,女儿总是要嫁人的吧?等她嫁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她的身子忽然一抖,想起冬梅来。若是冬梅来问自己讨回话,却该怎么答复她?难不成告诉她,你一心一意看上的林生·喜欢的人可不是你,而是我!只怕冬梅会恨死自己的,恨不能把自己撕碎了吧?她会怎么想?指不定还以为自己怎么勾引林生了!唉,为什么自己总会碰上这样一些分辨不清的事情!
李美云真正地为难起来!
她为难,林生的日子也不好过。自从顾何氏的小侄子一家搬到林生屋里住着,麻烦事儿也是出了一件又一件。
那个所谓的三舅舅的小儿子,姓何名发根。年纪与林生差不多,膝下一儿一女·儿子有金伟那么大,女儿也有六岁,和秀菱相仿。
何发根是一点就炸的爆竹脾气·偏他的媳妇山花也是个泼辣货,粗手大脚,做起活来,衣袖一卷,裤脚一扎,很有一把蛮力气;晚上睡觉也象男人一样会打鼾。
他们两个常常吵嘴斗气,接下来就免不了发展到动手,然后男的骂,女的嚷,孩子呜哩哇啦的哭!林生起先也劝·谁知惹起他们的脾气,倒一致冲着林生喊叫:“人家屋里的事,跟你也说不清,你就不要掺合啦!”
气得林生也懒怠管了,由他们去!谁知他两个过不了多少时候,又恩恩爱爱似的·真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而且何发根因为听了顾何氏的话,存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总觉得这屋子是顾守仁出钱盖的,你林生不过是沾光罢了;我一家虽然也是沾光,毕竟说起来是亲戚,可又比你强些儿,所以鹊占了巢,他自己不觉得,反嫌弃林生一个人住了一间屋子,他一家四口也只住一间屋子。虽然没有明说,言语里总露出那么点意思!
林生哭笑不得,也没办法去对他解释,只好看在顾守仁的面上,装聋作哑算了!然而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
秀菱这日正有事找林生,到了林生屋里,还没开口便听见何发根两口子在隔壁打嘴仗。
虽有一墙之隔,并不隔音,那边的话语,这边听得真真儿的。
先是男的说:“你少放那些个臭屁行不行,我也不用吃饭了,光那臭气就把我熏饱了!”
女的不肯相让,接上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去外头耍威风,别在自家婆娘跟前充好汉,臭虫才隔着席子叮人呢,别以为我听不出你那话里头指桑骂槐的意思!”
男的声音里有了恼怒,凶霸霸地嚷:“我看你骨头又痒了是不是?又想让我捶你几下子,帮你松松筋骨了?”
女的想是怕男人动手打她,一下子跳离了自己与男同坐的那条长凳。因此秀菱这边就听得长凳脚移动倒地的声音然后有人沉重摔倒的声音,然后又是男的发怒的大喊:“臭婆娘,你害我摔了个屁股墩,老子要剥了你的皮!”
女的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幸灾乐祸:“活该,摔得好,摔着个瓜瓜佬!”
秀菱和林生正面面相觑,隔壁的山花已经一闪身进了林生这屋,顺手就将门闩把门插上了。后头发根追上来,重重地拍着门,凶神恶煞地叫:“快开门,快开门,不然老子点把火,把这屋子烧了算数!”
家里两个孩子跟在他后头爹啊娘啊地叫。
山花整个人抵在门板后头,只是摇手,不许林生开门。
发根拍了半天门,没个动静,口不择言地说:“你不开门是吧?躲进人家男人的屋子里,可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把个林生急得不得了,这还好是秀菱在屋里,不然山花和他两个孤男寡女的关在一处,保不准发根嘴里胡浸出啥话来。
秀菱虽是个小孩子,此时也听不下去了,脆生生对着门外的发根说:“小表叔,你胡说些什么呀?表婶不过是怕你打她,这才避到林生叔的屋里来,还好我在里头,不然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怎么啦!”心里道:还有这种男人,没事寻顶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戴。再说就你老婆那模样,林生叔能对她有兴趣么?不过没把这话说出来!
山花走到秀菱身边压低声音说:“你别听他的,他发起疯来,也就他爹能治他!”
秀菱说:“那好,我去把三舅公叫来!你老躲在这里还能躲一世呀?”说着就来开门。
山花跳起脚来说:“我的娘哎,你这门一开,我就脱不了挨他两下子啦!”
秀菱转头看着她说:“幸亏我今天在这里,不然你不得连累了林生叔啊?放心,我让他不打你!”
山花和林生都是半信半疑,心想:凭你这么个小丫头,还能压制得了发根那么大个的男人?
秀菱打开门,自己走了出来,先朝远处一点头:“三舅公,你来得正好,小表叔又在闹腾呢!”她跟着英姑学了一年的功夫,虽然没什么真本事,闪躲腾挪还是会的,所以倒不怕发根动手打自己。何况发根又不傻,谅他不至于朝自己这么个小人儿动手,那他还想在顾家呆着吗?
何发根听见他爹来了,打小儿只怕他爹一个人,当下连忙转身来看,虽然并没有看见他爹的半个影子,那鼓得满满的气不由得也就泄了,还得对秀菱陪着笑脸说:“秀菱也在这儿呀?让你看笑话啦,我们两口子时常这么闹着玩呢!哪会当真啊?”
山花这时候走出来揭他的短说:“秀菱别听他骗人,动不动打老婆揍孩子的人,是哪个鬼?这会子当了人倒说是闹着玩!前儿还一巴掌把我从床上打到地下,打得我两眼发黑!他是真下得手啊,我好命苦也,我的亲娘啊~”山花淌眼抹泪地哭开了。一儿一女也挤到她身边,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是个好的呀?”发根指着山花对秀菱说:“你看她一身的蛮力气,真打起来,我还要吃她的亏呢!这不是被她那嘴哇哩哇啦把我气着了吗?你但凡少张嘴,少讲屁话,我好好儿打你做什么?天天怨我没本事,赚不来钱,不能让她享福,哪个男的听了心里好过?”
秀菱把眉头一皱,这夫妻间的事情,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自己呢?懒得掺合在里头,只端整了脸面说:“以后还是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吧,成天吵啊闹的,外人瞅见啥样子!没的让人看笑话。我爹娘可是最注重名声,被他们知道了,兴许
说到这儿不说了,兴许什么,你们自己去想吧?
发根和山花都知道,自己一大家子都是靠着顾家老二,才能混下去,哪敢得罪呀?当下齐声应道:“以后不会啦,以后不会啦,秀菱可别告诉你爹娘!省得让他们操心费神的!”
秀菱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心里替林生抱怨:天天和这么一家子挤在一块儿住着,心情能好得起来吗?唉,林生叔以后怎么办呢?又不能说把发根两口子赶出去,惹着了顾何氏,只怕她爹顾守仁还吃不消哩!这屋子说是给林生叔盖的,住上姓何的,到底算是怎么个事儿呀!也不晓得到啥时候能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