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正吃着晚饭,那叫英姑的竟然寻上门来。秀菱看她面容娟秀,穿着竹根青的衫子,系一条月白色裙子,鬓边插了只银丝蝴蝶,全然不象身怀武功的模样。
英姑果然是未语先笑,见了顾守仁招呼了,又叫李氏弟妹好,她年纪虽比李氏轻,嫁的孙富可比顾守仁年长。接着又夸说:“弟妹真是有福了,儿女双全。这几个女儿啊,个个标致得紧,到时候真是要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怕把你们家门槛都踏破了呢!”
这话李氏听得舒心,那笑容掩也掩不住,连忙拉着英姑坐下:“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屋里?不嫌粗菜淡饭的,一块儿吃点。”
英姑说:“我吃过了。这不做了些糖油粑粑带来让你们尝尝,快趁热吃!”说着将手上带着盖子的青瓷大碗揭开,里头是金黄脆嫩,香气扑鼻的食物。
李氏连忙推辞:“来家坐坐还带什么吃食呀!”
英姑说:“这个算什么。守仁兄弟昨夜不顾自个儿的安危,惦记着怕我们家遭了贼,光是这份心意就是黄金难换么!”又招呼几个孩子说:“先吃啊,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几个孩子都看李氏的眼色,见她首肯了才肯下筷子。李氏嘿了一声:“那还不是应该的呀?再说也没帮上什么忙!”
顾守仁尝了一个说:“好吃,软而不粘,又香又甜。孙小嫂好手艺。”
李氏闻言也挟起一个咬了一口:“嗯,甜到心里去了。”
秀菱喜欢刨根问底,便问英姑:“孙婶,这糖油粑粑怎么做的呀?”
英姑微笑着说:“其实也就是将糯米和大米掺在一起磨成粉浆,然后搓成圆团捺扁放入锅内油炸。要领还是熬糖,用茶油将糖在大锅里熬化,糖和油融成一锅热气腾腾、暗红色的糖油,将锅内糖汁不断往粉团上泼浇,就成了。”
其实呢,家里几个人最想问的,还是英姑怎么会有一身武艺,连三四个男人也败在她手下;既然她有这么好的本事,何苦要委曲求全地仰人鼻息?
一家人吃过了,秀萍收拾饭桌。李氏就拉着英姑去堂屋里坐,秀菱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
还是李氏开的口:“孙小嫂瞧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却有暗藏不露的本领,今儿个早上守仁说出来,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说着把眼光往门边瞟了瞟又说:“往常我听得你在家中老是受那一个的欺负,还挺为你可惜的。如今我只是奇怪,你对付贼人象打狗似的,怎么对那一个不哼不哈的呢?”
英姑拉过李氏的手,竟是推心置腹的样子:“以后你只叫我英姑就好,我呢,便称呼你玉兰姐,不亲切些?”叹了口气说:“这些事啊,说起来话长。我的父亲曾是个枪棒教师,因为误伤了人,在家乡立足不得,这才逃难到此。我从小得到父亲的真传,三四个小毛贼自然不放在眼里。”
秀菱在边上扑闪着黑宝石似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看什么时候能插进嘴,求着这英姑收自己为徒才好。
英姑抚了抚鬓发又说:“到柳青镇之后,父亲患了重病,盘缠又巳用尽,真是举步维艰。多亏了孙郎出手相助,不但付了拖欠巳久的店钱饭费,还帮老父延医治病。病重不治之后,也是他拿的钱帮着安葬了。就是对我,一直是以礼相待,并无半分轻薄。也是前世的孽缘,我自幼由算命先生掐算了字,说是命中注定与人为妾的命,胜在日后生活安定,子嗣兴旺。”
李氏听了也摇头叹息:“是啊,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秀菱不由得撇了撇嘴:什么命中注定啊,字掐算啊,都是骗人的玩意儿,我才不信呢!你看,信了这个就心甘情愿给人做妾,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秀莲轻言细语地问:“孙婶,孙伯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会功夫?”
英姑笑咪咪地说:“以前不知道呢,现在可是知道了。”
秀萍也插嘴说:“那孙大婶知道了怕是吓着了?”她说得也是,荷香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常常欺负的这个小妾,不是没法子对付她,根本是在让着她而巳,心里不定怎么害怕呢!
英姑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淡淡地说:“那日几个贼人蛮横地把大门撞开,孙郎和大姐魂都吓掉了,两人打摆子似的直抖。这个时候我自然不能不出手。大姐明白了真相,倒是对我象换了一种态。只是,我哪能忘了自己的本分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李氏点着头:“这是你明白事理,不想闹得家宅不安才会这么着。孙家得了你,还真是他的福气。日后再开枝散叶,可不就越来越好吗?”
英姑坐了一阵子,告辞而去。秀菱得了机会连忙说:“我送送孙婶去。”跟在英姑后头出了屋门。走了几步央求英姑说:“孙婶有空教教我功夫呗!我一定用心学,以后会把您当师傅好好孝敬!”
英姑哟了一声:“秀菱这么点子大,粉团儿似的,怎么想起来要学功夫来了?”
秀菱老老实实说:“学了功夫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呀。您是不知道,我大姑嫁的那家伙不长进,受老鼻子欺负了。所以我想着,以后不能让人这么欺负我!”
英姑用手摩娑着秀菱的头顶:“学功夫很辛苦,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成的,你恐怕受不了呢!再说了,你爹娘不同意也不成。”
秀菱觉得有点儿戏,连忙说:“什么苦我都能受,只要您答应了,我爹娘那边我去说。”
英姑想了想:“那你先和你爹娘谈好了才行。”她自嫁给孙富,两人感情还不错,只是上头压着个荷香,日子总没那么顺心,然而她也认命了。
自家吃穿用不愁,不免有些寂寞,所以能有个徒弟教教也不错。何况又见秀菱聪慧灵秀,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的爹娘都是忠厚人儿,自己也有意和他们结交,心里就有七分愿意。
秀菱眼眨眉毛动的,立刻隐在暗影子里跪下给英姑磕头:“我这里先拜了师傅!”
英姑格的一声笑,连忙把她搀了起来:“还真是个小人精,你就知道我愿意了呀?”
秀菱笑嘻嘻说:“等我和爹娘说成了,请您喝拜师酒。”一句话说得秀姑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