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沈淮就坐秦大伟的车,赶往陈曼丽举办婚礼的新景天大酒店。
酒店前的道路发生严重堵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许多车给堵在街道的一头无法前行。
为了避免秦大伟跟司机给堵在路上进退不得,沈淮拢了拢大衣,跟秦大伟说道:“酒店就在前面,我走路过去就行了;你们赶紧掉头,不要给堵在里面了,下回再找你喝酒……”
入冬后,街道两侧的梧桐树都枝叶稀疏,雪停后的气温更是寒冷,风吹得人直缩脖子,沈淮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就是在新景天大酒店前面,沈淮看到有上百个穿工作服的工人坐在马路中间,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就剩人行道留下一个很小的口子,让人通过。
沈淮远远看见成怡跟几个人站在路边围观马路中间的职工,看她的脸给风吹得微红,想来是在外面站了不少时间,裹着围巾正焦急的往路的另一面望。
成怡也是眼睛尖,转头看到沈淮,踮起脚招手让他过去。
成怡的举动,引起她身边人的注意,他们都冲沈淮望过来。
这几个人,年纪都跟成怡相仿,沈淮猜想应该都是成怡跟陈曼丽赶过来参加婚礼的同学,他手插在大衣兜里,笑着走过去:“怎么在外面吹冷风,不在酒店里坐着啊?”
“就在半个小时前,上百个徐棉集团的工人突然就将这边的路口堵住,好像是为反对改制的事情,要求市政府有人站出来说话。不过,除了交警赶过来维持秩序外,徐城市里也没有见谁露面,”成怡告诉沈淮,“曼丽的婚车也给堵在外面进不来,人都急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人疏散走……”
沈淮走到这边,才看清楚堵路工人在路边拉出来的横幅上写满“反对改制”、“反对下岗”等字样,走近了看他们身上的工作服,倒有“徐棉”等字样。
徐城城乡总人口跟东华相差不多,但徐城城区人口是东华的三倍还多,这跟从计划经济时期发展起来的徐城国企总体规模是东华的三四倍直接相关。这既是徐城经济产业发展的优质资源,同时又国企改制攻坚阶段的巨大负担。
东华靠着梅溪跟新浦的产业崛起,兼之市县财政日益充足,这几年来很好的消化掉近十万国企工人的转岗问题,没有暴露出太严重的弊端。
徐城的经济发展,不能算慢,只是徐城的包袱更大、负担更重,省属、市属、区县以及乡镇集体大量的企业要完成改制,要达到减员增效的目标,差不多要有五六十万工人需要转岗、自谋生路。
徐城市的国企改制,在田家庚、徐沛到任之后逐步加快,但前期还只是试点,还没有全面展开。
如今周边地市每年差不多有十数万乡村劳动力涌入徐城寻找工作机会,徐城市的高校每年也有两三万名大学生的新增就业,即使徐城市的国企改制还没有全面展开,即使徐城市的发展速度不能算慢,徐城市还累积下近七八万需要再就业的下岗工人。
钟立岷调熊文斌到徐城担任常务副市长,是给他肩上压了重担的,在熊文斌任内,徐城市国企改制要全面展开,要解决五六十万国企工人的下岗再就业,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看着上百个徐棉的工人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沈淮估计这问题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刚想要让成怡给陈曼丽打电话,让那边不要指望交通能很快疏散好,这时候站在成怡左手边那个短头发、穿红色羽绒服的俏丽女孩子,侧过身子来打招呼:“你就是沈淮,我们可是等你一下午了啊,你可还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虽然是打招呼,但短发女孩看过来的眼神,既有好奇,也带有一些轻蔑的挑衅。
这些同学是今天跟昨天陆续赶过来的,到徐城之后,自然是陈曼丽那边安排住宿。成怡跟大学同学的关系并不是十分亲近,昨天陪着成怡到熊文斌家吃饭,也没有招待这些同学,直到下午才赶过来。
沈淮知道陈曼丽对她跟成怡的同学,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话,对这样的眼神也是有心理准备,笑着说道:“成怡都说她们班美女多,尤其是她们宿舍,号称财院八朵金花,把你们夸得跟花一样,让人听着就觉得嘴馋。你们等我才一下午,我可是盼了好几年,今天可算是见到你们了。成怡,你来介绍、介绍……”
“少贫嘴……”成怡横了沈淮一眼,摆出一副娇蛮的样子。
她知道陈曼丽对沈淮一直都有很深的偏见,陈曼丽跟其他同学的联系,要比她紧密得多,就自然而然的会让这种偏见在她的大学同学中间传开。
她也是拖到昨天夜里,她才跟沈淮说陈曼丽请酒的事情,心里不想一个人参加陈曼丽的婚礼,又担心沈淮跟她的同学见面,感受到这种偏见心里会不痛快,倒没想到沈淮跑上来就嘻皮笑脸的,完全没有平日的正形,叫她哭笑不得。
“她是张孜,”成怡介绍短发俏丽女孩及身边的同学给沈淮认识,“读大学时,张莉在我的下铺睡了四年;陈莉娟、蔡兰也都是我跟陈曼丽的舍友,这两位是陈莉娟、蔡兰的老公周文俊、王辉,他们都是我们的大学学长。我们宿舍还有两个女孩子过来了,过去给陈曼丽当伴娘,等会儿你能见到。那两个女孩子,嘴巴比张孜还要厉害,你要是再贫嘴,等会儿有你受的……”
沈淮与成怡同学的两个老公握手。
两人年龄都差不多,都三十岁左右。
王辉为人老实腼腆些,话不多,说话的声音也不大。
周文俊则要外向、更油嘴滑舌一些,握手时跟沈淮笑道:
“当年我们学校里,盯上成怡的男孩子可不少。只是成怡读书早,读财院时都不到十七岁,看着就是一个小丫头,好些人就没有好意思下手。大家现在都知道成怡谈恋爱、也快要结婚,赶着陈曼丽结婚,好些人都赶过来,都是专程看你长什么样子呢。”
沈淮哈哈一笑,想着今天还真要老实一点,不然真容易成众矢之的。
见成怡她们还在往东边张望,沈淮跟她说道:“这交通估计一时半会也疏通不了,市里也不可能上措施的。还是谁过去,告诉陈曼丽一声,这时候不要太讲究坐婚车了,还是走路过来吧。”
徐棉上百名职工堵住路口,要求市政府领导站出来对话,但沈淮不觉得有谁会站出来,最终多半会让徐棉集团的高层出来相劝。什么时候能把这些情绪激动的工人劝回去,现在还真不好说。
张孜显然没有饶过沈淮的意思,听到沈淮的话,又伶牙俐齿的问他:“工人们想要有口饭吃,不想为国家、为企业奉献了半辈子,临了什么都没有的给当成包袱踢出去。他们堵着马路,无非是想市里能有个领导站出来给他们一个交待。这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交通也堵成这样子,除了几个交警,却不见一个平日在电视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官员露面。听陈曼丽说你也是当领导的,看你也像是为人民服务的样子。要不,你过去跟工人们说说?要不,你耍耍威风,把这些工人赶走也成啊。”
“我不过是人民群众痛恨的小官僚一个,算哪门子当领导的?”沈淮嘻皮笑脸的说道,“我要是听你的忽悠走过去,给打得鼻青脸肿,谁来负责任啊?”
沈淮一副牛皮糖的样子不受激,张孜也无以为计。
两边都堵满人跟车,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陈曼丽给堵在路的那头跟谁在通话,张孜她们就指使老实厚道的王辉走过去找陈曼丽,她们也不在路边站着吹冷风,先回酒店的大堂里坐着等。
陈曼丽也不没有过来,又等了一会儿,都不见有徐棉集团的高层露面,沈淮坐着也是无聊,就给熊文斌通电话说堵路的事情。
熊文斌还没有正式到徐城工作,但对徐城的各种问题已做了调查,将徐棉的一些情况告诉沈淮。
作为徐城市属最大的国企之一,徐棉集团加上退休职工,有一万五千多人。
虽然沿海地区的棉纺织业发展较好,也恰是沿海地区中小棉纺企业如雨春笋,管理僵化、官僚主义浓重的徐棉集团市场竞争力差,经营是一年比一年困难。
徐沛到徐城后,就一直在推动徐棉的改制工作,也是近期才跟香港中汇集团谈妥协议,由中汇集团接手控股权、经营权,徐城市只保留部分股权,但中策集团只答应改制后先拔四千职工保留下来,这差不多有近一万名职工都要下岗。
而徐棉作为纺织企业,下岗职工技能相对较差,严重影响再影响,突出来的矛盾更加尖锐。
今天除了这边一百多徐棉职工上街拉横幅反对改制、下岗外,还有两千多职工在徐棉集团厂区聚集,给集团高层及时拦住,没能从厂区出来,而且从厂区到市里的道路,也是临时加派警力封锁起来,不然今天徐城市里的交通都可能瘫痪掉。
霞浦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沈淮当年也曾给堵在船厂差点出不来,但显然徐棉集团乃至整个徐城市的问题要更严重、更尖锐。
也无怪徐沛这次有所退让。
国企改制是王源总理推动一项重要工作,徐城市要在未来五年间全面解决国企经营效率低下的问题,工作极为艰巨。
徐沛即使过两年不担任徐沛市委书记,徐城的问题不能有好的解决,依旧是他屁股上没有擦干净的屎,更何况现在钟立岷、赵秋华都还可以拿这事压他。
“老熊,你肩上担子不轻啊,”沈淮了解过徐棉的情况,也只能这么安慰熊文斌一句,“徐城这两年消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