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太阳渐渐大起来,很久没有骑马,因为怕气闷也没有戴帷帽,头上渗出一层汗珠来。正要举起袖子擦汗,忽然肩膀被人轻轻一拍,转头看到白石的笑脸,一手控缰一手托着方汗巾:“擦一擦,很久没骑马了?”
钰昊有点局促,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帕子:“不是……本来就骑的不好。”
姿态本来就僵硬,现在更如芒刺在背。
他在钰昊身后,自然可以看到钰昊的举动。
钰昊骑马的姿态绝不是英姿飒爽——而且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也被他看到了。
捏着那块汗巾简直觉得象捏着定时炸弹一样,抹汗是绝对不行的,胡乱应了一声,手指揪紧又强迫放松,把汗巾递回去:“呃,还你——”
他微微一笑,纵马上前越过钰昊走在了前头。
钰昊托着汗巾发呆,后头意然道:“章公子要喝水么?”
钰昊忙道:“不用。意先生累不累?可要休息下再走?”
他声音里有笑意:“不必了。”
催马跟上去。
满脑子不知所谓的想头,却一个重点也抓不住。等到天快黑时停下来露宿,看侍卫们撑帐篷埋灶做饭,袅袅青烟在野地里升起来,暮色四合,寒鸦归巢。
白石和二皇子不知道在什么,两个人脸色都淡淡的。
意然慢慢走近。他走路姿势有点不自然,左脚应该是短了约摸半寸,不过不注意也看不出。况且他的动作从容随意,也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协调。
“章公子累了么?”他在钰昊身旁坐下,递了水杯给钰昊。
他不钰昊真不觉得,这么一,觉得浑身都象要散了架一样。
“听章公子也是习过武的,怎么不太懂得运气吐纳?”
钰昊苦笑:“钰昊是半调子,功力有一点,但自己又不会用,拳脚什么的都是粗通,骑马也只能维持个不从马上掉下来的水平。”
他语气让人觉得温和可亲,随口讲了些野谈奇闻,钰昊听得津津有味。
光线昏暗蒙昧,一瞬间有些错觉。他的眉眼,神态……
钰昊忽然站起身来,意然有些惊讶:“章公子?”
“钰昊去……走走。”
丢下这么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刚才竟然恍惚成那样,眼前的人分明不是旧人,却忍不住……
白石远远站在树下,身旁有人正在和他什么,态度甚是恭敬。
这也是,他才是暗宫之主。这两年不在其位,暗宫群龙无首,几乎成了一盘散沙。
想多看几眼,又惶惶难安,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帐内一灯如豆,钰昊伸手拢在火苗旁边,不让钻进帐里的冷风将火吹熄。
帐帘一动,风忽然大了起来,几缕发丝被吹得一斜,蹭过面颊。钰昊抬起头来,进帐的却是意然。
“意先生。”
“龙公子那里似乎有些公务,怕是一时不能完,钰昊顺路进来看看,小竟你不是不惯骑马的么?还不早早歇下?”
钰昊笑了笑,顺手把那份文贴合起:“意先生怎么也没有睡?”
他在案前坐下,意态闲适:“钰昊长年的习惯晚睡了。”
钰昊斟茶给他:“意先生和白石,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么?”
他注目看着茶水,却答非所问:“小竟心思纯净,和龙公子那样的人做一路,真是异数。”
钰昊奇道:“怎么?不相配吗?”。
“那位龙公子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你和他真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极端,倒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钰昊苦笑:“这个……钰昊也不上来。真是稀里胡涂,一团糟糕的,就到今天了。”
“小竟?”
“你喜欢过白石罢?”
钰昊抬起头来,他笑得温雅依旧:“是有过情意的吧?不少字”
钰昊没话,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钰昊没恶意,小竟别摆出脸色来。”他将钰昊的茶杯斟满,不经意的:“今天第一次新茶,极品紫芜香芬,历来只是进贡大内。品质上佳,数量却稀,小竟和龙公子有这等好财力喝这茶,实在叫人羡慕得紧。”
钰昊一笑。这人亮眼慧心,早看明白钰昊和二皇子的身份。就算不是喝这样的茶,一般官宦属员住驿馆,又哪来那样的排场。
“意先生多历世情,其实你喜欢的人,往往并不是和你终身厮守的人——不是吗?”。
把问题再丢回给他。
他沉默片刻:“小竟和钰昊想象中略有不同。”
“哦?”
“白石没有多过你事情,据钰昊推想,总觉得你该是个样貌出众,骨骼清奇的人物。白石清高自许,目无下尘,寻常人等是看不进他眼中的。”
这个人语气温和,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钰昊和白石相识在困境之中,相濡以沫,过一天算一天……人难免总有软弱的时候,那会儿大概比较容易放下心防吧……”
“钰昊看得出来。”他轻嗅茶的香气:“你自有你的好处。”
钰昊摇摇头:“过去的事不提了。意先生将来有什么打算?”
他一笑:“钰昊已经是日暮西山,还能有什么打算。多看些好山好水,多尝些清茶美酒,此生无憾……”
忽然帐外有人轻声一笑:“然当真只想这些?”
钰昊一惊,这人是谁?竟然无声无息的掩至帐边,钰昊一无所觉不,外头那些侍卫都做什么去了?
意然容色如常,连眼波都没什么异动,道:“旧友造访,何须藏头露尾?若是看得起然,便请进来饮一杯茶吧。”
这个人真的不简单。虽然不会武功,当年却在宾州观月楼与一众武林高手讲侠论武,折服众人,得了儒侠之名。
帐外那人来历不明,行藏隐秘,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他却毫无意外慌乱之态,镇静自若,从容淡定。
见识胸襟气度都是一等一的意然,却为何会成了今天的模样?
烛火微微一动,帐内已经多了一人。钰昊眼力胜过当年许多,却丝毫没看清那人是怎么进来的。
意然拱手道:“文长老,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请恕钰昊身有残疾,就不起身来见礼了。”
那人清瘦俊朗,丰神如玉,年纪看来极是暧昧,二十岁的身姿,三十岁的风雅,四十岁才会有的沉淀含蓄,向意然微微颔首:“然何须与钰昊套。”又对钰昊抱拳微笑:“这位小兄弟遇惊不乱,不知道怎么称呼?”
钰昊还未开口,他忽然眉头轻蹙,转头看向意然:“你的脸怎么了?”
意然淡然:“旧伤而已。”
那个文长老完全忽略了钰昊:“谁伤得了智计过人的然?”
意然道:“一别数年,然早非昔日莽撞的少年了。”
他拂开头发,露出另一边始终隐在侧影里的脸。那应该是眼睛的位置上,却是一个凹瘪下去的黑洞,眉毛从中断开,衬着那半边完好的面庞和眼睛,整个人不出的诡异。
钰昊倒还好,文长老却身形大震:“然你……是谁伤了你”
意然浅笑:“文长老不是恨钰昊至深么?然的身体自己明白,早如风中残烛,到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不管是哪个伤钰昊,又有什么不一样?文长老已经不必再将钰昊当成心腹之患,耿耿于怀了吧?不少字”
那人忽然身形一动,钰昊只觉得眼前一花,意然竟然已经被他揽在臂弯,三指执着他的手腕,按在他的脉门上。
钰昊骇异至极。这人武功之高,与当日的意无,今时的白石相较,也不见得逊色。
意然陷于他手,就算钰昊现在呼叫,也来不及相救。
那人脸色大变,意然却微微一笑:“文长老可放心了?”
钰昊一手握拳,却不敢动。
戒指中另有机关,是钰昊的护身法宝。但那两人距离如此切近,难免不误伤意然。
而且这种暗器和药物,对文长老这种修为的高手,不见得有用。
帐幕又是轻轻一动,一颗头探进来:“长老,怕是有变。”
姓文的挟着意然便走,一挥袖:“这人处置了。”
钰昊一怔,后来人已经看到了钰昊,脱口低呼了一声:“宁公子?你怎么在此?”
文长老转过头来,那人急急解释道:“这是意时公子呵,当年他和教主是……长老切不能伤宁公子性命。”
“那就一并带走。”
看他衣袖拂来,钰昊急闪身后掠。
胸口一窒,眼前蓦然一黑,身体不由自主便软了下去。
“小竟?”
钰昊喉间涩痛,慢慢睁开了眼。
意然坐在床前,松一口气,歉然道:“拖累了你,真是过意不去。”
钰昊勉强一笑:“这等刺激惊险的历程,旁人求也求不来。无聊日子过久了,正要调剂一下才好。”
他也释然一笑:“小竟胸襟心怀都不同凡夫俗子,倒是钰昊多虑。”
钰昊撑着坐了起来:“意先生,这文长老是你仇家么?现下你可有危险?”
只是想起那人语气松柔,发现他伤残后的眼光神情,若只是仇家……却怎么也不象。
意然微微一笑,长身伸臂推开了窗子。
外头阒寂黑沉,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方。
房门开处,那文长老走了进来,一把拉起他:“你要看他醒来,现在已经醒了,可以放心了吧?不少字”
这人脸上神情极怪,有怨怒有嗔怪,有不甘愿还有痛楚,困苦已极。与他掳人时的随意完全不同。
意然只来及:“你好好的,不日就可离去。”
人已经被半挟半抱的带出房去。
第六百一十六章
第六百一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