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注定还要打下去,前途未卜。
我死了是不是就好了?我的存在是不是这场战争的根源?我的爱竟成了罪孽?
寒若轩面色沉郁,空中的水花随着幻术主人的心境而凝结成云。
扎客没有回答,一双阴郁的眼睛美得让人想落泪。看着寒若轩,一脸的疼惜。他平生第一次用命令的语气对寒若轩说话。他说,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看见你的损伤。……只因你,是我今生唯一重要的人
寒若轩张了张口。话未出,泪已流。
扎客说:我已经不记得那天从天空中掠过的鸟是什么颜色,只记得它们消失后,无数轻盈的羽毛凋落下来,在落地的瞬间化作粉色和蓝色的蝴蝶,双双翩跹离去。轩儿,桐凤山顶的相遇,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事,刻骨铭心,无怨无悔。已经有那么多人离我而去了,我还是要顺着命运的轨道,一直前行。为了我对你最初那个回眸,那个笑容,缘定今生的执着。我爱你,轩儿,从此,万劫不复。
我看着四季一遍遍经行而过,看着风花雪月穿越我变得透明的幻影状的身体,看飞云坠日流星赶月,看着鸟儿以各种姿态掠过天空。它们的影子投在我眼睛里轻轻摇晃,经年不散,而它们却早已不知死在何处。
轩儿,有时候我觉得我还不如它们,我都没有办法去死。可是最终,我感激你给我经历。因为你一个灿若樱花的笑容,已值得我用一生的寂寞来回味。
谁记得谁如水的目光?谁为了谁甘心地受伤?我只知自己在无数寂寞的星空下,记挂着你的明眸,重复着你的歌唱:
天高云淡,似情无限;海底深深,幽幽我心;伊人曾在,决难忘怀;凤凰鸣歧,百鸟云集;王者称霸,情义无价;将心向月,月照他人;爱心朦胧,渴望永恒;痛心应怜,似水流年;
“轰隆。。。。。。。。。。。。。。。”
轰然巨响。一条蓝色的巨龙,扇动着无比巨大的翅膀,奔腾而出,石英的幻术加上了陈易然的功力。眨眼间撕碎了琉璃国尚未完工的土制城墙。
扎客惊恐的眼睛就像流水中那些小动物的眼睛,灰白色,绝望空旷地包容着整个天空。真武大军潮水般的从城墙废墟上涌了进来。
那边,琉璃的队伍也嘶吼着迎了上去。两支队伍像受到巨大牵引似的,都抱着宿命的信念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争着冲向对方,越来越接近了,然后是轰的一声,像两块火石撞击在一起,炸开了花。又如两道激流奔腾凶涌着,互相渗入到对方的阵营里去,混杂纠葛着开始了惨烈的厮杀。立时间,沙尘弥漫了整个战场,尤如沸腾的水花不断地向外飞溅。而在沙尘的包裹中,拼杀的呼喊声、受伤的惨叫声、兵刃的撞击声完全搅在了一起。整个城内一时炸翻了锅。
陈易然一见这血与火的场面,激发起了昂扬的斗志,冲入阵中激烈拼杀起来,他挥舞那柄钢刀使出平生所学,凶猛不无,他身先士卒,全然不顾战场的危险和尊贵的太子身份,他的浑身血红,手和手上的刀也是红红的,冒着热气,滴淌着鲜红的人血,但更红的是他那一双杀红了的眼睛,所到之处琉璃国士兵纷纷被砍中身亡。看着眼前景象,寒若轩猛然回想起自己曾有过的梦境。清晰的让人不寒而栗。暴风雨般的呐喊声,在愤怒的混浊的气氛中向四处扩散,双方战士们高涨的情绪和视死如归的气势镇住了的面临死亡前的恐惧,利箭,尖石满天飞舞,戈矛相撞,盾牌碰击发出雷鸣般巨响,此起彼伏,短兵相接。
陈易然身先士卒率领他的真武国将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出笼的怒兽,逢敌即杀,遇敌即砍,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当者披靡。而琉璃国的将士们的呻吟声,嚎叫声和诅咒声痛苦而又悲壮,杀气盈宇,惊飞漫天禽鸟,血流成河,染赤满山碎石,它们就是这场野蛮惨剧的佐证。
寒若轩似乎被无穷无尽的梦魇纠缠着。眼前的惨烈就如他他仿佛看见了一片从未见过的树林,它们的叶子是最最惨烈绝望的红色。无数的离朱鸟悲鸣盘旋,在苍蓝色的天空中留下一道道痕迹。轮回奇异的角落里,一切前因后果都仿佛毫发毕现,然而你定睛去看时,它们又慢慢消散如同雾气,不留一点儿蛛丝马迹。
寒若轩仰望太阳,他可以睁大眼睛直视太阳,太阳的光芒可以灼伤别人的双眼,但对于幻术奇高的他例外。
太阳是多么的祥和,然而它给予大地的却不是那么的公平。寒若轩想伸手去触摸阳光的抚爱,但立即他又在这万丈光芒之中察觉到一丝狡诈、一丝残酷。他缩回了手。同样是这位光明的赐予者,它带给江南的是绿柳掩映下的安适,带给中原的是车水马龙般的繁华,谁会去设想塞外的严寒与孤寂呢?寒若轩低下了头,脚下的人类正在嘶杀,鲜活的生命转瞬不知飘到哪个角落,永远也不可辨识,没有任何可以固定的根蒂。他看着太阳,它依旧无动于衷,根本无视世间的万千变化。寒若轩突然自嘲的笑了,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想象着在阳光中涅磐。他想,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太阳再次冉冉升起的时候,自己又将在哪一个角落呢?
他睁开眼睛时,看见扎客手心中有他晶亮的泪水。他正忧虑难过地抚摸着他的脸,说轩儿,别怕,我在这里。
于是寒若轩安静下来,对那个梦境并不提一个字,只是把脸贴在扎客柔软的长发上,那上面缭绕着好闻的药香。腥风流动,最终与他的银发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片暗色的浮光掠影,不由分说的温柔。寒若轩再次闭上眼睛,并在那一片恍惚中,预感到他会是自己今生不可失去的人。
站在高高铁城墙顶上,琉璃国的最后防御。寒若轩目睹了真武国整齐划一的营寨和琉璃**散沙般的战败回师。士兵们一个个伤残疲惫,神情沮丧。脸庞灰暗如同石刻。队伍中偶尔出现的高等幻术师,也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撕裂的白色长袍上沾满暗红色的血迹,像一面面的丧旗。
扎客安静地看着残兵败将在他面前缓缓走过,嘴角上扬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他说:我的事,别人不可以代替。然后他转过脸来对寒若轩微笑,目光却越过我投向辽远的北方。他的眼睛里樱花和大雪一起弥漫。
天空是苍灰色,深处的云朵诡异变幻。时时有流离鸟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悄无声息地滑翔过去,像悲剧中不祥的预兆。北风呼啸,力道强劲,声音尖锐。带来了真武国官兵讨敌要阵的呐喊声,犹如命运的宣判:失败再所难免,一切已成定局。
扎客太子,投降吧,我王有令,放回轩儿,汝可不死。铁城下白马上的蒋含意气风发,声如惊雷。
扎客望望铁城下白马上的蒋含,看看寒若轩,又看了看不远处受伤憔悴可是依然强大的陈易然,淡然地自语: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人。这里也是不可思议的地方。我想,我该去寻找我的故乡了。一阵强风把他的长袍吹得猎猎飞扬,他再次看了寒若轩一眼,并没有对他微笑,然后向高处的城墙楼走去。那块悲怆的天幕上,隐约浮动着扎客忧伤而又无奈的笑容……
哼,你以为我会接受你们的怜悯吗?投降是毁灭我的人格,放回轩儿,是剥夺我的灵魂。
轩儿是被你劫掠走的,他也是我王的至爱。
带走轩儿,无异于毁灭我的人生。失去轩儿,我首先得失去生命。
扎客的幻术光忽然形成一把刀,刷一下插进胸膛--这就是我对自己失败的惩罚。
扎客转过脸来对寒若轩笑,他说:其实我也一直不曾忘记……和你在一起时的安宁与幸福,但我还是选择了坚持我的信念。……原谅我,轩儿,我最终没能让你作我的至爱男妃,没能与你……白头偕老……
扎客最后的微笑温暖如春,他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银白色的长发散开,如同尘缘一般,飞扬,落下。
寒若轩不可思议地看着扎客胸口上突然出现的破洞,明媚的血液正奔腾而出,被火炎的余风卷到他身后,浸红大面积的土地。他看见一些树苗破土而出,迅速长高。它们叶子的形状就像扎客伸开的手掌,而且是奇异的红色,连起来无边无际就像天火中的梧桐林。他知道,那是枫。
他听到扎客的心一片片碎开的声音,可是它始终都在说:我是心甘情愿的呀,我心甘情愿……
寒若轩挥手扬刀,左手心出现一条长长的伤口。血液流出,眉头未皱。
寒若轩的血液,神的血液,从他的手心的伤口汩汩流出,温温暖暖地流到扎客胸膛的破洞里。城下的蒋含声音惊愕:轩儿,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