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艾当然不会提起那些关于仇杀的猜测,只是笑着说好,辛巴长得又白净又胖乎,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把玩着老太太塞给他的小荷包,乖巧可爱的小摸样儿惹得老太太喜爱极了。
木艾刚要找个机会旁敲侧击问一下,那夫妇俩又因为什么事气到老太太了。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顾氏似乎有喜穿大红衣裙的嗜好,虽然她那肤色容貌,实在有些糟蹋这热烈奔放的颜色,但她显然没有这份自觉,日日穿得如此刺目,折磨木艾的眼球,却也让她更佩服李生数年如一日的忍耐功力。
两人不知在哪里惹了些闲气,前脚都已经迈进屋子,顾氏还不犹自不停的骂骂咧咧。木艾不动声色的起身,笑着行了礼,“大叔,大婶,这两日雨下不停,我也未曾过来看奶望奶,不知二位住的还习惯吧?”
“习惯,当然习惯,我自己的家有什么不习惯的,倒是有些**,拿了别人的地做什么试验,栽些什么破烂玩意儿,也不顾别人一家老小死活,别哪天出门被雷劈了。”顾氏一屁股坐到矮榻上,出口就是阴阳怪气的一串儿长话。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又快又急,屋里众人听在耳里都有些不舒服,木艾连忙看了看怀里的辛巴,还好,胖小子一直认真的玩着腰上的荷包,并没有注意。伸手把他往怀里揽了揽,木艾抬头说道,“大婶这是生谁的气了,如果不介意说给仙仙听听,就算不能为大婶解决什么困难,你说出来也舒服点儿不是?”
顾氏看着她还是一脸笑容的没事儿人一样,又想起昨晚老太太的话,立刻就炸了,跳起来指着木艾鼻子就骂开了,“你个小**,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无辜样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们不在家,不知道你从家里弄去多少银钱呢,如今我们回来了,你痛快儿把你贪去的都给我还回来,南山下边儿你占的地也马上给我赔钱出来,否则,我就叫我爹找人把你关到大牢去。”
“闭嘴,不要说了,我昨日不是说过,以后这件事不许提吗,你居然连婆婆的话都不听,你这是纯心要气死我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老了老了还要受这样的气啊?”老太太听见媳妇儿这么说,心里一时又气又羞,立刻出声打断她的话。那二亩地,明面上说是仙仙和她合伙种香米,实际上就是仙仙在送钱给她。可是,她说给儿子媳妇听,两个人却都不信,直说是仙仙骗了她,她昨晚一直拦着才没让他们找到仙仙门上去,结果今日还是闹出来了。
木艾活了二十几年,还真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心头的怒火一窜一窜的,恨不得上前掰断顾氏那根儿胡萝卜一样粗壮的手指,可是看见老太太急喘的胸脯,又担心她再被气病了,只得忍了气,连忙安慰她,“奶奶,您别生气,身体要紧,大叔大婶不知道实情,仙仙这就解释给他们听。”然后就隐去了香米的火爆和价格,直接说了秋天时可能达到千两银的收益。
可惜,她这翻话明摆是对牛弹琴了,那夫妻俩根本不信,顾氏口口声声说她是骗子,李生虽然没骂出口,但是也一脸鄙夷的模样。
木艾无法,只得说道,“如果大叔大婶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这样吧,咱们找村长来,签个文书,地算是我租的,你们算算每年包谷小麦轮种能卖多少银钱,我照价给就是了。”
顾氏见目的达到了,也就气哼哼得住了嘴,拉着自己男人嘀咕了一阵,然后故作大方的说道,“南山下那两亩田可都是上好的肥田,产的包谷也比别人家要出息许多,按理说是应该多要些银子的。但是看在你照料了婆婆这么久的份儿上,我们也不能太占你便宜,就少算一些吧,一百两银子”
老太太听她把最多二十两银就能买断的薄地足足翻了五倍价钱,还只是租出去一年,气得手指发抖,指着她不知道骂些什么好,这简直就是在抢钱一样。
木艾却不在意,淡淡笑了笑,然后吩咐立在门口伺候的夏至,“夏至去把连富村长请来,就说我托他帮忙立个文书。”夏至应声快步去了。
顾氏和李生互相看了看,有些不能相信的问道,“一百两银子,你…你这是答应了?”
木艾草草应了一声,然后也不理会两人犹如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慢慢说话宽慰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辈子都是个爽快的性子,如今被儿媳妇逼得要失信于自己的干孙女,心里怎么会好受,直到连富来了还是一直在流着眼泪。
连富也是个精明有眼色的,没有过多寒暄客套,听了听事情经过,就着手写起了文书,木艾不方便从空间里拿银子,又吩咐夏至回去找郭淮要了两锭五十两的大银元宝来,看了看屋内,才突然发现少了点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不见栓栓?我也有好几日没看见她了,还想着把她接过去,陪我做几天伴儿呢,这几天下雨打雷,我还真有些睡不好。”
顾氏两只小眼睛正死死盯着木艾手里的银锭子,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这些,这时候别说一个继女,就是亲娘也别想让她动弹分毫啊,再说,她这几日没少拿那个倔强的死丫头出气,真把她送走了,家里也能省口粮食。不过,她想起昨晚那丫头的样子,微微有些心虚的答道,“她啊,跑哪里玩去了吧,死丫头,就知道偷懒儿,半点儿活都不干,看着就心烦。”
连富听了她这么毫不掩饰的恶毒语气,眉头就是一皱,抬头看了看面色涨红,欲骂又止的老太太,还是低头在文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等木艾和顾氏李生都按了指印,就借口家里有事,连口茶都不喝就匆匆走了。木艾扔下手里的银锭子,收了文书,又安慰老太太几句,抬眼看看夏至微微点头,知道栓栓已经领回去了,这才起身回了自家院子。
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理会那对儿拿着银子一脸得意的极品夫妻,心里忍不住冷笑,如果有一天他们听说了香米的价格,不知道会不会为今日的愚蠢,后悔得肠子都断掉。
二亩地,千斤米,万两银的收益,今日只用了一百两就换来了,多合算的买卖啊…
木艾一边抱着辛巴慢走,一边指着路边的花草教他说话,胖小子只是咯咯笑,就是不说话,弄得她也有些泄气,郁闷得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刚进了屋子,她就见春分和秋分两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她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的就沉下了脸色,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夫人,…栓小姐在里间,您去看看吧。”春分小声回答道。
木艾眉头一挑,几步进了内室,里侧大床上,雨过天清色的轻纱罗帐里隐约可见一个披着薄毯的小小身影,细心倾听,断断续续有微弱的气息从里面传出来,却也把她的心压得更低更沉,等到把辛巴放在床尾坐好,轻轻掀起毯子的一角,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那个她疼了一年的小丫头,此时正光裸了脊背趴在床上,背上密密麻麻排满了紫红色的檩子,有几道比较严重的甚至微微渗出了血丝,胳膊上也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下得毒手…
木艾小心翼翼的把栓栓抱在怀里,轻抚着她明显瘦下来的脸颊,痛哭失声,如此可爱懂事的孩子,短短几天,怎么就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她想过顾氏不会全心照料栓栓,可是却绝没有想到,她仅仅进门半月不到就敢如此虐打继女。是她的想法太天真了?还是顾氏太心急了?
栓栓乖巧的趴在她怀里,轻声说道,“姐姐,你别哭,栓栓不疼。”说着这话时,小姑娘语气极为淡漠,眼神倔强而冷静,脸上哪还有半点儿孩子的天真?木艾眼泪掉得更凶了,心里的恨意简直要把她撑得爆炸开来,她突然又想起老太太,住在一个院子里,难道她就真的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吗,还是她为了儿子一家,故意装做视而不见?
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木艾盯着栓栓的眼睛,问道,“姐姐不是告诉你,有事来找我吗,我让你不能被人遗忘,可是,也不是叫你被她打也不吭声啊。还有,她打你,奶奶知不知道?说实话”
栓栓的眼里黯了一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慢慢有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睑滴落下来,“奶奶…奶奶一直都在照顾小dd,她打我都是在晚上…”
木艾双手狠狠握成拳,任由指甲刺得掌心尖锐疼痛,似乎这样就能抵过她心里的懊悔一样。想了又想,把火气压了又压,最后还是回头冲外间恨声大喊,“春分,去把欧阳喊来。”
“是,夫人。”春分一直在外间边听边流眼泪,听见夫人吩咐,马上出门去了。
不到半刻钟,欧阳就等在了厅里,木艾低头问怀里的栓栓,“栓栓,你告诉姐姐,她是用哪只手打你的。”
“右手。”
木艾扶着她重新趴到床上,盖好被子,“乖乖睡一会儿,姐姐去给你做好吃的,保证是你没吃过的。对了,这是辛巴,姐姐前几日刚刚收养的孩子,以后,你就是他的小姨了,要多帮姐姐照顾他啊。”说着抓了辛巴的小胖手摸摸栓栓的手背,胖小子却用力抽了回来,扭头看木艾似乎生气了,黑眼珠儿转了转,委委屈屈的又嘟着嘴伸出手来,小胖脸儿上眼睛眉毛都挤在了一起,看上去极为逗趣,栓栓眼里的那一丝冷硬,终于慢慢融化开来,轻轻的握住了他的小手…
等到栓栓安静睡去了,木艾才抱了辛巴出来,随手放出白虎夫妻陪着他在地毯上玩耍,辛巴虽然还是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木艾在不在身后,但是,却出奇的没有像往日一样闹着一定要赖在她怀里。
木艾看着两侧垂首跪着的春夏秋冬四婢,还有低头沉默立在旁边的欧阳,沉声说道,“我这个人虽然从没发过脾气,但不见得我就没有脾气。别人伤了我,我也许不会计较,但是,谁动了我护着的人,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今日,栓栓这个公道我必须替她讨回来。春分你去西院把老太太请到这里来,冬至以后就跟着栓小姐,照料伤势,陪她多说话,直到她伤好。还有,晚饭后,你们四个都去书房跪上两个时辰,好好想一想以后行事怎样能机灵变通一些。这几日里,你们几人但凡有一人拿块点心,哄住那叫小花的丫头,栓栓被打时她也能来报个信儿,她又怎么会受这等苦楚,你们…算了,都下去吧。”说完也不理她们如何磕头退出去,死死捏紧了拳头,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怪罪几个丫头没有精心,莫不如检讨一下自己的疏忽,如果不是她太过于自以为是,那日就领回栓栓,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想起栓栓细嫩背脊上的鞭痕,她终于还是狠声对欧阳说道,“欧阳,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明日早晨我要听到那女人右手废掉的消息,你去办吧。”
欧阳抬头弊了一眼她红肿的眼睛,微皱了眉,眼里瞬间闪过一道狠辣之色,快得让人抓不住,等他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又恢复了沉默冷酷的神色,简单的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待得老太太到来,木艾还是一如既往的行礼说话,但是老太太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干孙女和她远没有以前那么亲昵了,心里疑惑,是不是因为顾氏刚刚的无礼之事,有心想要解释几句,但是,却又觉心里有愧,实在说不出什么。直到她被让进内室看到自己的小孙女,她才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