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是坐着一顶八人抬的舆轿到的三元楼下,那舆轿可不是普通人享用得起的物件,纵然如程夫人这种正二品诰命夫人,也要望而生叹。福王妃虽然是皇家媳妇,但按照祖制,她也只能坐四人抬的舆轿,且不能冒犯内宫女子,只可以银顶皂盖无帏,但今天来程府却堂而皇之的用了八人抬,而且还是银顶黄盖红帏,一时间众人难免会猜测。
“本王妃来的迟了,叫众家太太们好等,可是我的不是了!”福王妃一抬手,笑着搭在大丫鬟翠儿的腕子上:“程妹妹千万别挑姐姐的礼,我到时想早些来,可谁知刚出门,太后那儿的公公就来传,说是老祖宗念想孙儿,要招了我们穆儿去说话。这一耽误可不就正午了!”
程夫人等将福王妃引上楼,见过程家老太太,便将福王妃安置在一早留好的主位上。
福王妃一身朱红色暗掐金花的大礼服,头上带着金累丝的牡丹簪,手上环着翡翠十八子手串儿,慈眉善目,端详起来竟是位极和蔼的夫人。程夫人命丫鬟们重新换置了酒席,又与福王妃引荐自己娘家妹子并卢氏及她两个女儿。
那福王妃对邢岫烟和林黛玉根本视而不见,只顾拉着小蝶赞誉不觉:“程妹妹,你这就不对了,家中有如此靓丽的小女儿,怎地不早些带出来叫我们瞧瞧?”福王妃退了手上的十八子手串儿,不容小蝶分辨,直接戴在了小姑娘的手腕上。还叹息道:“今日在太后那里看见三公主和九公主,哎呦,两个殿下好不可怜,瘦的像只小猫儿。风一吹便要倒似的。还是太后可怜见她俩,命内侍监拨了用度过去。”
福王妃看似闲聊,可大家却都不敢接话了。纵然如忠顺王世子妃这种心直口快的。也明白福王妃在讥讽皇后无为,苛待了非亲生的庶女。
福王妃与皇后的仇源自十几年前,当时二人一起参加了皇子妃的遴选,那会儿穆宗虽然还不是储君,可他在诸多皇子中年纪最合适,反观福王......年纪尚轻。福王妃本盼着嫁给穆宗,谁知遴选的前一夜。吃了好姐妹的一碗茶水,当夜竟腹泻不止。
这事儿看着与皇后半点关系没有,可太后还是查出了端倪,并且直言不讳都告诉了福王妃,二人的心结就此形成。几年前一直都是皇后占据上风。可这二三年,太后宠溺福王妃的儿子李穆,加上皇后所出四皇子李允体弱多病,福王妃渐渐有熬出头的迹象。
看着众人一脸的不安,福王妃心中冷笑,一群胆小鬼,等她儿子登基为帝的那天,看她们还敢不敢这样对自己。
福王妃想的明白,与其叫娘家帮着丈夫谋得皇位。将来还指不定便宜了那个狐狸精呢,索性趁着太上皇和太后的身子还硬朗,及早让儿子争得大位才要紧。福王妃忽然想起刚刚在宫中太后告诉自己的那些话,不禁将疑惑的目光落在角落里。
难道他们家真抱养了皇上的私生子?
福王妃想到今日太后叫自己去的用意,太后的意思很简单,一定要在皇上开口之前除去那个孽障。毕竟孝宗多一个儿子,穆儿就多一个敌人。
程夫人是主人,别人不搭福王妃的话,她却不行,程家效忠的是皇帝,将来也会以孝宗的儿子为尊,自然不会苟同福王妃的话,程夫人便笑道:“三公主出生的时候就历经了不小的凶险,九公主倒是好些,可生母不得宠,皇上一年难得见她一面,我听说,倒是皇后娘娘时常打发了人去送吃送穿,倒也没委屈过她们。怎么......听王妃的意思,太后有意亲自教导两位公主?若果真如此,这可是两位殿下的福泽了!”
福王妃冷冷一哼:“太后才过几天的清闲日子?罢罢罢,这种活儿还是交给皇后娘娘来做!她可是内宫中的贤后,你们难道没听说?连陛下多年前的风流韵事,咱们娘娘也要帮忙遮掩呢!”
宋夫人不悦道:“福王妃,你这话有些过了,皇上是一代圣君,什么风流不风流的,小心被御史们听见,参奏福王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眼看二人要有打起来的架势,徐夫人赶忙出来拉劝,徐夫人夫家的老姑奶奶是宫里的太妃,徐太妃虽然没有儿子,但当年凭着上乘的姿色,在后宫中一直与太后分庭抗争。直到如今,太上皇也多愿意宿在徐太妃的寝宫,而不会和太后住在一处。
要不是徐太妃没有儿子,哪里轮得到孝宗当皇帝?
她一出面,纵然是福王妃也要给几分面子。
徐夫人按住了福王妃,低声道:“你可消停些,宋夫人说的难道没理?你无端非议皇上,纵然有太后作保,可也要治你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再者说了,天底下哪个男人不风流?就是福王年轻的时候,不也与宫人们纠缠不清?你要是揪住这个嚷嚷,小心宋夫人给你难堪。”
徐夫人的话正是福王妃的心头大恨。王府上七八个妾室都是宫女出身,年纪大的是福王还在宫中当皇子时候收的女人,年纪小的便是福王每次进宫给太上皇请安,“顺带着”领回家的胜利品。
福王妃为这个没少与丈夫怄气,可福王就是屡不受教,福王妃也因此成了各家太太们调侃的对象。
楼上一团糟,程夫人暗中冲妹妹一点头。小蝶姑娘心领神会,悄悄拉了岫烟、黛玉出侧门往楼下去。垂花门外早有个小厮往里面探头探脑,见小蝶姑娘下了楼,忙笑嘻嘻跑了过来:“姑娘,我们小爷在蔓华苑等着您呢!”
小蝶脸一红,先看了看岫烟与黛玉,遂啐道:“你胡说什么,二爷好端端在书房里读书,哪里会跑来内宅?”
那小厮也不看邢、林二人,只急道:“哎呦小姐,奴才可半句谎话没有,二爷做了篇好文章,叫姑娘一定过去点评点评,咱们小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除了您,别人的话他根本不信!”
小蝶问难的回头:“两位姐姐……岫烟忙笑道:“妹妹自去就是,我们只在这里树下坐着等你!”
小蝶感激的一笑,她正担心邢、林二人去而复返,楼上的那些夫人们疑心问二人,届时自己私会未婚夫的事情暴露,即便没什么也要被说成有什么。此刻见邢岫烟如此通情达理,小蝶安能不喜?
人一走,黛玉便无精打采的拉着岫烟坐在一棵大槐树下乘凉,闷闷道:“早知如此无趣,我宁可在家里给姐姐侍弄花草还好些。”
岫烟掏出自己的帕子给黛玉擦汗:“见她们斗嘴岂不也是件趣事?”
“我可听不懂她们嚷的是什么,不过那位福王妃一看就不好相与,而且......”黛玉犹豫的看了看长姐:“而且她不太喜欢咱们两个。”
不得不说,黛玉的自尊心还是受伤了。
岫烟止不住笑:“咱们两个难道是人参果不成?要是人人都喜欢,才有你烦恼的时候呢!何况,就我来瞧,今日来的这些人,连带算上主人家,那位王妃也没一个得意的。别看她对小蝶姑娘好,其实眼底的厌恶劲儿遮都遮不住。”
话音才落,岫烟便觉得后脑勺一痛,“哎呦”叫出了声,黛玉慌的忙去看,就见姐姐脑后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个大包,一摸一手的血。
黛玉又急又气,循着后方到处去找,就见树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九岁左右的小男孩,气鼓鼓的脸蛋,手里还握着小石子,正要往她二人方向扔。
黛玉提起裙子,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挥手打掉男孩的手:“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恶毒的心肠,你是谁家的孩子,走,和我去见你家太太。”
黛玉的手早染上了岫烟的血,小男孩儿厌恶的往后退了退:“狗奴婢,你也敢动本世子?小心我揪下你的脑袋。”
黛玉一怔,这才细细打量男孩儿的衣裳,墨绿色的吉服,脖颈上挂着金麒麟吉祥锁,腰间佩着玉环带,缀着七八个沉甸甸的荷包。却是不是寻常人的装束。
岫烟的血越流越多,顺着脖子染透了衣领。黛玉也顾不上理会这个自称世子的小混蛋,赶紧搀扶着岫烟要去上楼。
谁知对方反而快步拦在当前:“狗奴婢,你们胆敢污蔑我母亲,本世子如何能轻饶?还不跪下磕头认错!”
岫烟冷笑:原来传言也不过如此。
三元楼门口有奉命侍奉的婆子,见这边有吵嚷声,赶忙过来查看。这一下子可了不得,见太太的座上宾,邢家姑娘满脸是血,吓得惨叫一声,立时就引来了更多的人。
等卢氏随程夫人赶到的时候,见女儿的惨状,头一昏,当即厥了过去。
程府上下一团乱,程夫人和徐夫人两个赶紧叫人抬着卢氏进屋休息,北静王妃和忠顺王世子妃护着岫烟和黛玉,请大夫的请大夫,抓药的抓药,好端端一个宴请现在弄的鸡飞狗跳。
福王妃却悄悄扯着儿子的站到树下,叫王府的人将周围圈住,不准一个人靠近。
“是不是你闯的祸?”
李穆不耐烦的甩开母亲的钳制,福王妃气急败坏道:“你,你这孩子,怎么片刻都不能叫我省心?你外公……福王妃强压下尖锐的嗓音:“你外公好容易给你建立起来的名声,难道非要毁了不成?”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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