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这人别的不爱,唯独看重手中的钱财。他当初赶贾琏猸门的时候,可是一个子儿都不肯出。贾赦明白贾琏不会拿钱给自己,便将主意打到迎春身上。
张家的太太是填房,听说又是个爱惜名声的,将来只要叫邢氏去闹上一阄,不怕张家不把管家的大权乖乖交到迎春手上。
女儿时常贴补贴补他这个当爹的,那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是张家巴巴儿地来求这门婚事,他白白养了个女儿十六七年,要张家点彩礼也是应当应分的。
贾赦想到此,对张家姑父的更是热情了几分。
两家人见了面,除了邢夫人有些哼哼呀呀不甚满意,上从老太太,下到迎春身边伺候的小丫鬟,都十分愿意。贾母私下问卢氏,张家提亲的预备请谁,若没合适的,她出面叫史家夫人也可。
贾母是史家的女儿,这些年她那辈的老姊妹也都去了多半,所以史家兄弟对贾母还有些恭敬。老太太发话,史家的两位夫人就算不愿意,可也不敢违拗推辞。
卢氏却笑道:“老太太不用操心,°我已经想好了人选。逸哥儿虽然有功名在身,不过品级太低,请史家的夫人,只怕外人会说三道四。”
贾母连连拍手后悔:“是极是极,我这老糊涂,竟没想到这一点。”
老太太只想着给孙女长脸,就是给贾家长脸,却忘了张家的身份。若请八公之一的史家来做媒,大约就会有人小人诟病张家的身份。
贾母想来想去,还是盼迎春在婆家的日子好过些。
二人商定,张逸一回京就敲定婚事。
晚间散了酒席,贾宝玉才红光满面的回了怡红院。一进门,就见七八个小姑娘们聚在廊上叽叽喳喳说不停。贾宝玉紧跑几步上了长廊:“有什么好事儿?你们在笑什么?”
麝月见了他,忙叫小丫头春燕进去倒茶:“快坐下,这天虽然进了九月但还是闷热的紧。我们图凉快,倒把你招来了。这儿有老太太才打发人送来的葡萄,早用井水镇了,凉凉的十分爽口。”
宝玉连手都没动直接张口衔了麝月塞过来的葡萄,满口的蜜汁儿瞬间充溢了口腔。宝玉笑道:“我今儿也得了好东西,这会儿还在茗烟那里,明早送你们。”
麝月和秋纹等相视一笑:“你不好好跟着老爷去书院拜访先生,又弄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小心叫袭人大奶奶看见,又数落你一顿。”
宝玉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文章做的好,连书院山长都夸我将来能成大器老爷一高兴,还把身边常用的扇子送了我。如今只不过是在外面买了些小东西,难道老爷还会怪罪我不成?”
宝玉又抓了一把葡萄粒儿在手中,一口一个,却仍旧不解渴,满口的抱怨:“这个天儿也奇了,眼瞅着入秋,却更加燥热了似的。外面的茶我吃不惯快倒些凉水我来解渴。”
袭人手里早擎着一只小碗走了出来,未语先笑:“我早用冰镇了凉水,里面勾兑了木樨清露你吃一口!”
贾宝玉欢喜一场,仰头一口饮尽:“好痛快。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意。”
袭人笑道:“虽然解渴,却不敢叫你多用,这东西太凉,伤肝胃。”袭人将麝月秋纹等抛在身后,只伸出手拉了宝玉进屋。小红低眉顺眼的将门帘子阖上,将一干人挡在门外。
秋纹气的杏眼圆瞪,麝月忙轻声道:“别置气,咱们仍旧去廊上说话。我叫她们再洗果子去。”
大伙儿也知道比不上袭人,唯一能比肩的晴雯又去了二姑娘院子说话大家便若无其事的回了廊上,只把刚才的话题一续,仍旧猜测着张家太太今儿能看中哪位姑娘。
屋子里,袭人服侍宝玉脱了外面的罩衫,把颈上的项圈摘下,小心翼翼包好玉石塞在枕头下。袭人一回身就见宝玉在洗脸,遂笑道:“听说,舅太太今天没见着你,心里有些可惜呢。不过咱们和张家的喜事一成,估计着舅太太少不得要多登咱们家的门槛。太太刚才叫了我去说话,说这园子里如今空荡荡的,不如把你个四姑娘都挪出去,将这园子关了。”
贾宝玉连脸也顾不得擦,吓得赶紧问是什么缘故:“好端端,太太怎么想起这个事?莫不是谁在太太面前又作怪了?”
袭人啐道:“你把人想的也太可恶了些。况且太太心里的顾忌也不是没道理。”袭人拉着了宝玉坐在榻前:“过去家里姊妹众多,园子里伺候的也多。可现如今三姑娘、宝姑娘进宫,林姑娘出阁,史大姑娘也回了自家去。园子中尽剩下你和四姑娘。”
贾宝玉嚷道:“还有大嫂子呢?大嫂子房里还有两个姐姐,虽然丕们家的人,但老太太亲允了她们在此居住,难不成还要将亲戚赶出去?”
“哎呦,我的二爷,你倒是小点声。”袭人赶紧捂了宝玉的嘴:“这事儿不是正商议呢嘛?也未必成!不过.你是二太太的亲生儿子,也该为太太着想。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光是一个月的月钱也要四五百两。难不成咱们不吃不喝?这二三年庄子上的收成不好,都是太太拿了自己的体己往里添。园子关了,便可打发出去一批丫鬟婆子。产出的果子花卉香草拿去铺子里寄卖,又是一份出息。”
贾宝玉赶紧截断袭人的话:“我说你糊涂你还不信!三妹妹在的时候早把分工交代的清清楚楚,我记得茗烟的娘还揽了怡红院的差事。
咱们这种门第,最不屑与下人争利。”
袭人一噎,只好赔笑:“也是我听太太房里有人这样议论,道听途说二爷。不过,我的话你到底放在心里。听二太太的意思,咱们搬出来也不回老太太那里。左右琏二奶奶搬出去后,她那个小院子便一直空着。太太想叫人赶在年底打理出来,叫咱们好在祭祖之前搬进去。至于四姑娘,便跟着老太太过。大奶奶仍旧住在原来的院子。”
宝玉一刻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出去找贾母问个明白。
袭人心中害怕贾母怪罪,赶紧按住宝玉,好说歹说没叫他踏出房门半步。
等第二日一早,袭人还没起床,贾宝玉便跑去找贾母,苦苦央求贾母别叫他搬出去。贾母还没睡醒,被宝玉鬼哭狼嚎的几嗓子吓醒,忙问鸳鸯是个什么情况。
鸳鸯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贾宝玉抽抽涕涕说明情况,贾母这个心疼,揽着孙子安抚道:“老祖宗在一日,就不会叫你搬出去。”
宝玉十五六的年纪,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窝在贾母的怀中撒娇。贾母也不嫌热,摸索着宝玉的脑门,又问可吃了早饭没。
贾宝玉一整宿都没合眼,全想着这件事。经贾母这么一问,顿时生了困意,打着哈欠眼皮子发沉。老太太心疼的要命,更恨王氏的擅自做主。也不叫宝玉回院子,只吩咐鸳鸯重新铺被,把自己的床让给宝玉休息。
宝玉踢了叫上的短靴,一股脑儿爬上床,没多大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且说怡红院这边,袭人一觉醒来却不见宝玉,赶紧叫其众人讯问。还是看院门的婆子道:“二爷起的好早,也不理会我们,开了门便往外跑。”
袭人一跺脚:“你既然早知道,怎么不来唤我们!”袭人怕宝玉去找王氏,也来不及洗脸梳洗,直奔了荣禧堂。王夫人还没起,袭人又只好往贾母处来找。
果然被鸳鸯截在了门口:“你和那小爷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阄的大伙儿早上都没安生。好在老太太不知是你在背后说的这些,不然非恼你不可。”
袭人苦笑:“只怕老太太不恼我,二太太也要恨我。”
鸳鸯翻了个白眼:“你还没笨到家。我劝你赶紧趁着老太太还没责问二太太赶紧去荣禧堂报个信,免得二太太措手不及。”
袭人腿肚子转筋,心里打怵不敢去:“好妹妹,咱们姊妹情分一场,这事儿别人帮不到我,唯独你还能替我说几句求情的话。”
袭人只差没在地上磕头,鸳鸯被磨得无法,只要亲自去见王氏。
王夫人倒出乎意料的没动怒,甚至笑呵呵的打发了鸳鸯。磨磨蹭蹭用过早饭,王夫人才往贾母处请安。老太太整戈待旦,就为王夫人来的时候兴师问罪。
“老太太就是不说这事儿,儿媳也想提一提。”王氏柔声道:“家里如今开销大,不如关了园子休养休养。等庄子上的收成好了,再启用也不迟。况且,听老爷的意思,书院先生对宝玉十分喜欢,有意收宝玉为徒。园子里的小丫头太多,谁也叫不准哪个就勾的宝玉无心学业。儿媳这也是想了许久,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贾母听了王氏这一番话,不禁长叹一声:“难道三皇子那里就再没可能了?”
老太太还惦记着叫宝玉跟在三皇子身边陪读。
三皇子今非昔比,他不再是宫婢之子,而是记在贵妃名下的皇嗣。当初宝玉只要耐心些,小意些,只怕早就成了三皇子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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