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这日正值王夫人的生辰,虽然不是个整日子,但贾母想着王氏近来的操劳,又有王家那边传来些不好的消息,贾母为安抚王氏之心,特意找来了尤氏,想把这个生日办的大些,体面些。
尤氏自王熙凤生下儿子之后便少往荣国府这边来,不过每月几次固定的请安。现在贾母专程请她去荣国府商量事情,尤氏又挽回了几分体面,愈发把两个继母妹妹带在身边。
尤二姐和尤三姐都是最风流窈窕的女子,一进大观园可还了得,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来瞧。她们年纪又相仿,不出几日的时间就姐姐妹妹胡乱叫了起来。
李纨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更加严谨的约束身边的人,李玟和李琦两个女孩子轻易不出房门半步,就是贾宝玉打发了袭人亲自来邀约,二人也不肯给这个面子。
宝玉并不在意,李家两姐妹怎敌尤氏双姝来的吸引人?妙玉的栊翠庵也少了他的身影,日日就只见宝玉围着尤三姐打转儿。倒是尤二姐真心劝了妹妹几句,别闹的太疯张,小心惹了主人家的嫌弃。尤三姐不以为意,反怪二姐多事,没的扫了大家的好兴致。
寿辰这日,王夫人穿了大红的锦色华服,端坐在荣禧堂内由着各房来请安。不多时,又有元妃打发太监夏守忠送了拜寿的礼物,其中一对玉如意最是引人注目,柄端一朵千年大灵芝,簇簇祥云拥立在四周,工艺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正应了那句话,“椒戚都趋珠宝市,一时如意价连城”。
元妃的厚礼立即得到众人的赞誉,王夫人虽然高兴。但心里隐隐有一种焦躁,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探春的贺寿之礼在后,不过比元妃略减免了两样,其中一串沉香念珠最得王氏欢心。
府中上下正热闹的时候,薛姨妈被人搀扶着进了荣禧堂。尤氏一见吓得忙道:“姨太太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惨白?”
薛姨妈脚底如踩了棉花似的无力,两眼直勾勾盯着正位上的王氏:“王家被抄了!”
王夫人腾地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薛姨妈。薛姨妈再也撑不住,哇的大哭起来:“哥哥在回京的途中去了,皇上好狠的心,还不等哥哥下葬就叫了镇抚司的人去抄家。嫂子和侄女们被拘押进了卫禁所。说哥哥在所任之地卖官鬻爵,纵容族中男子强抢良家妇女,余下更有七八两零零碎碎的罪名。件件都是要人性命的。”
王夫人踉踉跄跄跌坐在椅子上:“哥哥不是说过他已经铺好了后路,只叫咱们安心嘛!怎么会这样?”
尤氏和李纨一见大事不妙,赶紧招呼客人们往贾母的上院去玩耍。几家夫人太太心领神会,巴不得早躲了这是非,纷纷起身告辞。
屋中就只剩下王氏姊妹。薛姨妈哀求道:“那镇抚司是宋晨的地界儿,姐姐去求他们家少奶奶,好歹让咱们先把嫂子并侄女们弄出来!镇抚司是个什么地方?牛鬼蛇神的老巢,嫂子也就罢了,几个金枝玉叶的侄女如何能受得住?”
要说秉性,薛姨妈善良更胜王夫人。王夫人太过自私。王子腾一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有没有受损。倒是薛姨妈......心里惦记着可怜的侄女们。
王夫人甚是为难:“你还不知道我和邢家那死丫头的孽缘?我最不待见她和林黛玉那小妖精,若此时去求。必定叫邢岫烟笑话死。”
“姐姐是在意面子还是嫂子并侄女们的性命清白要紧?”薛姨妈厉声反问:“只可惜我没这个情面在其中,若邢家大姑奶奶是我的亲戚,我如何会迟疑?”
王夫人冷笑:“你也别说风凉话,好像只你一个人的嫂子似的。咱们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家蒙难。我们老太太也不能独善其身,你且随我一并往老太太那里走一趟。若是她肯出面,或许比我强百倍!”
王氏、薛姨妈正说着,大丫鬟玉钏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太太,太太!大事不好,镇抚司来了人,说是要请太太你回去说话。”
王夫人脸色骤变,立即想到了王子腾告诫自己的那些话。江南甄家的东西收不得,可王夫人却贪图金银,想着甄家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就想昧着良心把那些大箱子都悄悄贪墨下来。
王夫人犹不死心道:“可是一并要请姨太太?”在王夫人看来,自己是王家的女儿,薛姨妈又何尝不是?没的捉了她偏放过薛姨妈的道理。
薛姨妈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亲姐姐,难道王氏临死还不忘拉个垫背的?
薛姨妈气呼呼站起身往出走,边走边骂,王夫人也知自己说了错话,但为时已晚,只好硬着头皮去贾母上院。
韦参将、郑参将二人带着十来号人专门“接”王氏去镇抚司吃茶,贾赦和贾政知道消息匆匆赶来,二位参将却丝毫不给面子,说是请,其实就是押了王氏往镇抚司大堂而去。
甄家的图谋果然不小,虽然不是谋逆满门抄斩的重罪,但其程度绝不亚于其一二。王子腾早有察觉,所以在病危的时候还不忘打发人来给王夫人、薛姨妈送信,只希望四大家族逃过这个劫数。不成想孝宗太狠心,王子腾一去就要抽手收拾。他也没料到王夫人执迷不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只要银子不要命!
贾宝玉抱着贾母哭闹不休,贾母既气又急,气的是王氏不自爱,急的是宝玉这么下去,可不叫所有来参加寿宴的夫人太太们看了笑话?今后又有谁敢于宝玉做亲事!
贾母只好百般安抚,另打发了尤氏将宾客们送出大门。
老太太揽着啜泣的宝玉与贾赦、贾政道:“王氏虽然百般的不妥,可终究是咱们家的媳妇,我不好坐视不理。王家倒霉,遇上这种事,我却不敢叫贾家也跟着陷进去。弃卒保车,你们兄弟俩亲自去凤尾胡同拜见舅老爷,让舅老爷出面说与宋千户,不管花多大代价,我们情愿把王氏保出来。”
贾政感激不已,贾赦却嘟哝着心里不情愿:“母亲说的简单,如今家里是什么光景,您老人家再清楚不过。为弟妹的生日,家里已经典当了不少东西来撑场面,现在又要赎人......京城又有谁不知?镇抚司就是个无底洞,纵咱们有金山银山,也填不满那些人的胃口。”
贾政脸色困窘,只道:“大哥说的在理,所以这钱不走公中,只我们二房来出。只是还请大哥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儿上,好歹让舅老爷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