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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定国公夫人邀请十王府的诸位公主和一些勋戚家的诰命夫人游湖,一个个都是金枝玉叶身,自然要格外的小心,防止有人冲撞。再者说,画舫上都是公主、诰命、使相千金,一群妇人女子们游湖嬉玩,并无男客,难免随意了些,也不宜叫外人看见什么。
茗儿和几位公主、几位勋戚的诰命夫人站在船头观望了一阵湖景,又回舱中与人打了阵叶子牌,小半个时辰之后便捶腰喊乏,自回卧舱中休息去了。
这艘大画舫船高三层,外观富丽堂皇,舱中清幽雅致。各位公主、命妇、千金各有休憩歇息的卧室,茗儿的卧室在最高一层。扶着楼梯姗姗而上,回到舱中刚刚坐下,便听房门轻轻叩响,巧云忙去把门打开,太子妃张氏正站在舱门口。
茗儿连忙起身,盈盈福下礼去:“臣妾见过太子妃!”
“夫人免礼!”
张氏连忙上前一步,将茗儿搀起,[baidu锦衣夜行贴吧]笑道:“茗姨,私相见面,何必这么拘礼。”
两人是亲戚,论辈份,茗儿是她丈夫朱高炽的亲小姨,但是朱高炽现在是储君,张氏是未来的皇后,两人又是君臣,因此得先以君臣之礼相见,再叙自家亲戚辈份。
茗儿笑道:“该执的礼节,还是不能缺了礼数的。”
张氏贞静贤良,孝谨温顺,确实很重视礼节,虽然她性情温顺,茗儿不行礼她也不会怪责,但是君臣之道在她心中看得很重,嘴上客气,心里还是欢喜,便也温柔一笑,说道:“茗姨,咱们坐下说话。”
两个人在榻边坐了,随口闲聊几句家常,便绕上了正题。每回聚会,她们都会抽时间私下会唔,交流一些事情的。茗儿道:“听说都察院里有人弹劾太子训责大臣,皇上动怒,下旨谴责了太子。”
张氏敛了笑容,幽幽叹了口气,道:“可不,太子性情敦厚,为人老实,若不是气极了,哪会大发脾气。”
张氏把朱高炽因何发怒仔细地说了一遍,轻叹道:“此事看来只是一地一时的粮荒,一个不慎,却可能引起一连串的大龘事,太子因此生气,一时有些忘形,不想却受了皇上的责备。”
茗儿仔细听着,轻轻“哦”了一声道:“如此,太子可以上书陈情,向皇上诉明冤屈呀。”
张氏道:“甥媳也这么说,可太子不肯。茗姨,你是不知道,你这位外甥,虽然憨厚老实,可有时候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他对我说,父亲教训儿子,皇上训斥臣子,不管对错,都不该忤逆。皇上远在北京呢,就为父亲教训了自己几句,就特意陈情,夹杂于国事之中,分耗父皇的心神?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这么一个没深沉的人,能做什么大龘事?你说他……,唉!”
茗儿微微一笑,说道:“太子说的没错,这件事或许会让皇上有些不快,可是如果太子急于辩白,反倒让皇上看轻了他,一旦证明是皇上偏听偏信,责斥错了,不免叫皇上脸面无光。太子既为人臣又为人子,这忠孝之诚实在难得,皇上早晚会明白太子的一片苦心的。”
张氏道:“甥媳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还是有些堵心,想是心性修为未到的缘故。”
茗儿目光一闪,问道:“那么太子因为此事,可坏了心情?”
张氏“噗哧”一声气笑了出来,说道:“茗姨,你是不知他那性子。我以前笑他心宽体胖他还不承认,只说这是天生的体质。他呀,根本没当回事儿,照样吃的下,睡得着,批阅奏章尽心尽力,处理事情敢任敢当,他说什么天道酬勤,我看他呀,就是个老好人。”
茗儿嫣然一笑,红唇一线,便露出一口细白整齐的贝齿,道:“太子宠辱不惊,这才是储君的心胸。有人蓄意挑唆,污告太子,皇上知道了,的确会责斥太子,可是不过是责斥一番,能因此撼动太子的地位么?不能,那么这奸人为何还要这么做?”
张氏神色一动,赶紧道:“茗姨,你也知道,我夫妻二人都是实心眼儿的性子……”
茗儿笑笑,道:“那人的本意,可不在用这件小事诬告太子,而是想籍此扰乱太子的心神。太子正监国呢,如果因为受了责备而心生怨尤,就此摞挑子闹情绪,你想会不会让皇上心生厌恶?又或者太子受了责备方寸大乱,生怕再出差错,该管的事也不敢管了,碰到难题一概推往北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之耽搁了国家大龘事,皇上会不会大失所望?”
张氏轻轻啊了一声,也是天热,心头再一惊,竟惊出一身冷汗,她可是知道,皇帝一日不把汉王赶出京城,自己丈夫这太子之位就不算稳当。
茗儿轻轻地道:“所以呀,太子大智若愚,才会以不变应万变,从容化解了对方的险恶用意。”
张氏后怕不已地道:“茗姨说的是,甥媳糊涂,幸亏太子未听我的。”
茗儿轻轻一拉张氏,对她低声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太子这么做,固然是化解了对方的险恶之计,可是,却只是自保的手段,不足以反击。谁能时刻戒备着,一个大意,就有中计的可能,这祸患,还是早些清除掉才好。”
两人已非头一回交道,杨旭经常通过夫人外交,隐蔽地向太子暗授机宜。张氏听了心领神会,佯做幽怨地道:“皇上一向不喜太子,太子小心做人、本份做事还嫌不足呢,对此局面,又该怎么办才好?”
茗儿微微一笑,道:“将计就计……”
汉王府上,后花院里,四碟小菜,一壶老酒。
汉王朱高煦坐在上首,陈瑛相陪于侧,二人浅酌低饮,絮絮而谈。
陈瑛道:“殿下,老臣那外甥女儿,亏得殿下出手……”
朱高煦摆摆手道:“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本王不帮你谁还帮你,别说这样外道的话。对了,圣旨回来以后,太子那儿有什么反应?”
陈瑛微微一笑,道:“比老臣料想的要好。老臣本以为,他若委屈气闷,歇工不干,那便最称了心意。又或遇事不敢作主,凡事皆推送北京,亦可惹得皇上生厌,孰料太子安之若素,批阅奏章、料理公事,竟一如既往。”
朱高煦听了大失所望,烦躁地道:“修养心性!修养心性!他那心性都修成了万年的老乌龟,只管缩在壳里,倒弄得我无从下手。”
陈瑛嘿嘿一笑,说道:“殿下,老臣还没说完呢,臣本也以为,太子宠辱不惊、八风不动,不过后来却打听到一些消息……”
朱高煦精神一振,忙道:“怎样?”
陈瑛道:“太子自受到皇上训斥的第二天起,便食欲不振,寝卧不宁。老臣还打听到,太子找太医开了几服化痰去火的药,看样子,他那不为所动的样子,只不过是强撑着给人看的,心里还是郁闷的很。”
朱高煦道:“那有何用?难道还能凭这么一件事,把他窝囊死了不成?”
陈瑛道:“嗳,殿下,这就说明,太子其实对他的地位还是紧张的很,也知道殿下您一日不离京城,他的太子宝座就坐不稳。这回咱们虽未如愿,却也试出了他的斤两,只要多给他上几回眼药……”
朱高煦会意,嘿嘿地笑起来,他提起酒壶,为陈瑛斟了杯酒,亲热地道:“我的陈大人,要运筹帷幄,还得靠你啊。本王领兵作战、沙场厮杀没有问题,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实在不在行,只要你能辅佐本王,扳倒太子,有朝一日本王正了大位子,你,就是我的内阁首辅,封侯封公也不在话下!”
陈瑛受宠若惊,连忙捧杯道:“殿下如此器重,老臣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两人正作惺惺相惜之状时,夏浔急匆匆进了太子宫。
朱高炽正位之后,因为身份过于敏感,一向深居简出,不再与朝臣做过多接触,夏浔也因之不再轻易与太子见面,而是尽量通过夫人与太子宫保持联系,可今日,他却是应太子所请而来的。
太子监国,遇难决之事当奏报天子,如果事情紧急,可以与朝臣商议解决,并把解决方案急报皇帝。这项权力过于敏感,这个度一旦掌握不好,就容易引起皇帝的猜忌,因此太子轻易不用。上一回一时发火,叫了户部官来商议国事,顺口训斥了他们几句,结果就惹来皇帝一通批判,如非得已,太子是不愿再轻易宣召官吏的。
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他不能不找人商量,而他信得过、又熟悉事发地情况的,非夏浔莫属。于是,自朱高炽被立为太子之后,夏浔头一回踏进了太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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