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城主府热闹非凡，欧阳巡在云影轩设宴庆祝朝云台一战的胜利。
沈青钰、颜七、叶星辰，以及受伤的玄霄，作为重要功臣，自然免不了需要应酬一番。不过，玄霄重伤在身，只在席上露了一面，就回房休息了。
叶星辰见玄霄伤势无碍，也就敞开了心怀，和颜七喝了不少的青花酿，两人一唱一和地讲述发生在炎境的事，连带着也了不少关于湖东走廊一战、正道追杀跃龙池的事，引得周围的人都忘记了喝酒，一个个听得入了迷。
沈青钰滴酒不沾，吃了一些糕点后，正打算出去透透气，却见一道人影从外面奔了进来。四周都是桌椅，不少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身子歪在路中央，那人捏着鼻子，一路跑过来，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钰姐姐，原来你在这里，我娘叫我来找你。”这小小的人儿，不是别人，正是欧阳晟。
“云娘？”沈青钰看了眼四周，确实不见云娘的身影，方才她也是在场的，想必已经先走了。
“钰姐姐，跟我这边来。”欧阳晟不容分地拉着她，小跑出了屋子。
起来沈青钰回到城主府后，早就见过欧阳晟。
这小家伙也算福大命大，那夜他爹和靳统领斗法，他却睡得像是一头小猪，被人劫走了尚不自知，等他醒来时，就已经被靳黎带到了炎境。他并非修仙者体质，不小心被传送阵的龙炎之气所伤，后来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中间还发烧、胡话。幸好玄霄他们救得及时，不然他这条小命早就丢了。
也因此，欧阳晟醒来后，就嚷嚷着要去见玄霄，得知玄霄受伤了，更是央求云娘亲自给恩公治伤，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着玄霄。云娘通晓医理。玄霄的内伤经过她的治疗，已经被控制住了。却不知云娘这个时候找自己是为何事？
没多久，沈青钰到了云娘的厢房外。
“娘，我去看看霄哥哥有没有好一点。”晟儿把沈青钰带到后，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你慢着点！”云娘嗔怪了一声，对沈青钰欠了欠身，“姑娘进屋话吧。”
沈青钰听她话依旧干净、利落，但今日，似乎藏了几分疲倦和悲意，不由心下一沉。难道她的事，与明玄的伤势有关？
云娘为她沏了一杯茶，先是了一番感谢的话，停顿了片刻。才面带一丝试探地问道：“冒昧问姑娘，玄公子是姑娘什么人？”
“朋友。”沈青钰得轻缓，见云娘欲言又止，忙道，“云娘有什么话但无妨。”
云娘似是在斟酌该怎样开口，想了想，面带一丝沉重地道：“沈姑娘，你和颜护法、叶公子。还有那位玄公子，是我们流沙城的贵人，此番若是没有你们，我差点失去晟儿，巡也差点丢了这座城池。如此恩情，我们怎能不报。你们之中，无论有谁遇到什么难处，我能帮的，一定倾力帮助。不过。若是由着性子不肯接受，那就叫人为难了。我叫姑娘来，是想请姑娘劝一劝，如若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让我劝谁？”沈青钰听得有些糊涂，看云娘面带愁容，想必是吃了什么闭门羹。
“我了之后，姑娘可不要伤心。”云娘轻叹了口气，“我十四岁开始行医，这些年来。研习了大量医籍药典，虽不完全精通世间医理，但也略有小成。实不相瞒，方才我为玄公子号脉时，发现他脉相奇特，时断时续，漂浮不定。此等脉相，是寿数不长的征兆。玄公子是修仙者，按理，他伤好后，活个上百岁也没有问题，但从脉相看，怕是连三年都活不到了。”
“你玄霄活不过三年？”沈青钰心神没来由得一跳。
三年？那是什么概念？对她来，这个时间闭关一次都嫌太短。
明玄借助炎龙的法身复活后，竟然活不过三年？
“沈姑娘不要着急，听我。”云娘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放在桌上，将盒子打开摆在沈青钰面前，“这里面是三根‘仙寿香’，只要玄公子在大限那一日，点燃此香，略微调息，便有机会延续寿命，少则十年，多则二十，甚至三十年。这‘仙寿香’本是我父亲耗费半生精力，搜寻到的稀罕之物，但他老人家还未来得及用上就因祸离世了。此番送给玄公子，也算聊表谢意。”
沈青钰诧异地看了一眼那盒子，果然嗅到了一阵清淡的香气，那是三根暗红、约莫三寸长的香。不用云娘多解释，她也知道此等物品之珍贵。百丹谱上，名列第一的，是带有复活效果的海通回元丹。但和这“仙寿香”比起来，也就稍逊一筹了。再加上又是云娘的父亲所珍视之物，越发显得贵重万分。
“可如此贵重之物……”沈青钰踌躇着，没有立刻接过。
“难道沈姑娘不在乎玄公子的生死吗？”云娘脱口道，“小小的仙寿香，比起玄公子能多活十年、二十年，根本算不得什么。沈姑娘怎得也和玄公子一样，不肯收下这份谢礼？”
“他不肯接受么？”沈青钰豁然明白了什么，“云娘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接受？”
云娘像是记起了什么，低呼一声：“看我这记性。方才忘了了，这仙寿香可以延长寿命，但在焚香延寿后，人就会失去记忆，可能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人，或者事情。”
难怪明玄不肯接受云娘的谢礼！他怕失去记忆，怕忘记一些对他来很重要的人或事。可那些人、事，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他不惜放弃延长寿命的珍贵机缘么？
沈青钰怔怔想得入神，她感觉有一丝困惑，不是困惑他心里在乎的是什么，而是困惑，那样清绝、孤傲的他，孤傲到不容任何人触犯他心中的规则，却竟然是如此重情的一个人。
“沈姑娘？”云娘柔声唤道，见她神情恍惚。不由察觉到什么，继续道，“玄公子不肯接受这份谢礼，我只好委托姑娘了。我想，姑娘你是他的朋友。想必你去劝，必定有效……”
云娘后来还了些什么，沈青钰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收了仙寿香，答应了云娘的请求。
宴会散去，叶星辰和颜七都有些醉意，不过，两人对接下来的行程却是心中有数的。约好了等玄霄一恢复，就各奔东西。
数日奔波，沈青钰一直没空去想她和明玄之间的事。这日夜里睡下后，不免细细思索了一番。自然也就记起了玄霄在业火池复活后，强行吻她的那件事，起来，他骑走了她的马，还未向她道歉呢。
第二日一早。沈青钰敲开了玄霄的房门。
“霄哥哥，钰姐姐来看你了！”晟儿从屋子里奔了出来，看到她手中的盒子后，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不等沈青钰话，玄霄开口道：“晟儿，你出去一下。”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衣，正在擦拭那套凤麟软甲，目光扫了一眼沈青钰。欧阳晟立刻聪明地往屋外走，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人小鬼大……”沈青钰心里暗叹了一声，便听玄霄道，“是云娘叫你来的？”
“我替你收下了她的谢礼。”沈青钰点了点头，将盒子放在了桌上，声音平稳而沉静，“这仙寿香，是稀罕物，你莫要辜负了云娘的好意。”
“她的好意我心领，但这仙寿香。你还是拿回去吧！”玄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从她的目光里寻找一些什么。
沈青钰一听他这话，心中不免动气。那劝他的念头就赌气似的断了，面色一冷地转身就往外走。
不料，玄霄却拦在了她的面前。
他握着那盒子，递给她道：“拿回去。”
沈青钰懒得理会，一个瞬移就想绕开，但玄霄的速度比她更快，她收势不及，一下撞进了他的怀里。
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沈青钰想抽身而退，一双结实的手臂却将她紧紧地箍住了。
“别动。”玄霄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浑身似在颤抖。
沈青钰这才记起，他身上还有伤，一时没再挣扎，身子僵硬地任由他抱着，过了片刻，冷冷地道：“够了么？”
“不够。”玄霄轻喘了一声，忽然低下头，深眸凝视着她的眼睛，“为何帮云娘送仙寿香？是怕云娘不高兴？还是……真的怕我活不过三年？”
“既然你自己不在乎活多久，我又何必在乎。”沈青钰轻轻道。
“你啊……”玄霄将手按在她的背后，用力得令她快要窒息，“你知不知道，焚香延寿后，我会忘记你，忘记很多事。若是为了多活十年、二十年，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那我宁愿只活三年。这三年，足够我们在一起，重新来过。”
他要在一起……这是在向她表明心迹么？
可为何她感到一丝心痛？
她不是傻子，听了叶星辰的那些话，早就猜到，明玄来到她身边的原因，是因为那位明珠。虽不知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感情，但从明玄上一回复活后强吻她的举动，就已经有所感受。今日，又什么重新来过。恐怕他不愿意忘记的，并非是她，而是明珠，是他和明珠的那些记忆吧？他把她当做什么了？
“不，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沈青钰一字字道。
玄霄微一怔，继而脸色骤冷，缓缓地放开了她。她竟拒绝了他？心脏微微地收缩，有一丝不受控制的隐痛急剧蔓延。
“你只有三年的寿命，我若是和你在一起了，迟早会变寡妇。”沈青钰目光清淡得仿佛飘了起来，“我不想变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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