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缘和东方年纪小,不懂这些复杂的阴谋诡计,但也感觉到我和冬小夜对林志等人的排斥了,与我们两人站到了一起,虽然将敌对意识写在了脸上,却也露出了‘羊入虎口’的绝望与悲壮,林志见到她们这副表情,不禁摇头苦笑,等众人退出办公室之后,他将门关上之后,又将百叶窗也遮上,从兜里摸出一盒廉价的软包香烟,想了想,没抽,又塞回了口袋,对冬小夜道:“记得我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法律是社会的规则,却不是社会唯一的规则,你总是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每次都只是笑笑,从来没有解释过,今天我就回答你吧,小夜,为什么你做了对的事情,却被上级要求调离了原来的岗位呢?”
冬小夜没有回答,只是回避了林志的目光。
“那就是另一种规则,你和我都无能为力的规则,”林志转望向王猛,苦笑道:“王队一辈子忠诚耿直,兢兢业业,却总也得不到升职的机会,也是这个原因。”
王猛面无表情道:“你扯远了。”
“不远,”林志说道:“我想说的就是,每一种规则之中,都存在着另一种或合理或不合理的规则存在,它们相互干扰,或者相互支持,总之,它们共存,只是一种在明,一种在暗...上面要求我们抓许恒,查龙啸天,是因为他们违反了法律这种规则,但我们只依靠合理的规则是抓不到人的,尤其是龙啸天的案子,被举报的涉案人员当众,就有合理规则的执行者存在,他们在以正当的理由阻碍我们的调查,所以上面才使用了另一种有悖于我们职责所在的规则——设局做饵,引他们自己露出马脚,它是错误的,但它可以用不正确的过程追求到正确的结果,将犯罪者绳之于法,而且...除此之外,我们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林志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不否认在审讯许恒落网的同党之前,我曾有过楚南与许恒是一伙人的怀疑,而也正是这种怀疑,让我最终有了这样一个计划,但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对你隐瞒这一点的,小夜。”
冬小夜紧紧的咬着下唇,终于还是问道:“那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性格,”林志走到冬小夜身前,用清澈的眼神盯着冬小夜的眼睛,沉声说道:“我带了你两年,你是什么性格的人,我还不了解吗?且不说你与楚南的朋友关系,仅仅是将我们应该保护的对象,将我们警方的恩人,作为破案的诱饵至于险地,你会赞同吗?”
虽然冬小夜原本接到的命令之中,就有以我为饵引犯罪者露出马脚这一条,但她一直觉得这是警方的无奈之举,若一早就知道‘楚南与许恒可能是同谋’这种不利于我的言论是警方蓄意制造出来的,她是不可能接受的。
见冬小夜沉默不语,林志叹了口气,转而对我道:“小楚,一拳不过瘾你可以再打,别看我这个样子,身体还是很结实的,你泼我茶水,我躲,是下意识的反应,不应该,你说的对,我能躲,能躲你泼过来的茶水,能躲你打过来的拳头,但你躲不了,躲不了犯罪分子的刀子,躲不了犯罪分子的子弹,躲不了他们的明枪暗箭,警方这个计划,不但致你的安危于不顾,还险些牵连...不,是已经牵连了你的家人,我深表歉意,尽管我磕破了脑袋也无法弥补对你和你的家人所造成的伤害,但我仍愿意为此承担所有的责任。”
“怎么承担?”我冷笑道:“道歉?赔偿?还是引咎辞职?”
“全部。”
“林志,你脑袋坏掉了?!”王猛怒道:“这又不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当时你也是极力反对过的,是骑在你脑袋上那些昏头昏脑的东西在没搞清案情的复杂和难度的情况下,擅自向省厅立了个破案期限,说什么一个礼拜破案这种没根据的屁话,省厅也不负责任的往上吹,等期限到了案情没进展的时候才他妈知道着急,一级压一级的往下逼,他们抢功的时候没人想着你,现在玩出火了,都他妈闪的远远的,站成一排挤兑你,你充什么大头?他们还没点名让你背黑锅呢,你自己上赶着背?操!值吗?!姓楚的,你想要个说法,应该的,我支持,可你别针对林志,他也是身不由己,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告就告那些不拿你当回事,只想着升官发财、要成绩要政绩的王八蛋,你放心,就算他们只手遮天能捂住北天所有人的嘴,我老王的嘴巴他捂不着,我给你作证!”
“老王,你别跟着起哄行不行?对,能不能利用小楚钓出一两条鱼来这想法是上面提出来的,但具体怎么利用的方案却是我一手制定的,我他妈昨儿晚上一宿没闭上眼睛,小楚兄妹这是没出事,要是出事了呢?我怎么跟小夜交代,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我干了半辈子的警察,一向问心无愧,可最近这段时间,我却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为什么?心里有愧!龙啸天案是龙啸天案,许恒案是许恒案,就算我破了龙啸天案又怎么样?北天闹出了许恒案,抓得到抓不到许恒,最后都得有个人出来扛责任,事发前潜龙庄园的安保就是我一手安排的,最后还是出了事儿,这责任早晚都是我的,时间早点晚点,责任多点少点,有什么区别吗?”
“有!”王猛冲上来双手揪住林志的脖领子,推着他连退几步,直到林志的屁股撞在桌子上,他才怒道:“你不干了,许恒和龙啸天的案子谁跟?!对了也罢错了也罢,你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吗?!你甘心吗?!终于有鱼上钩了,你这时撂挑子,不是打击专案组的士气吗?!”
“老王——做错了事就得承担责任,难道杀个人再救个人就可以功过相抵吗?你当了多少年警察了?这道理你懂!”
“我懂?我只懂得不能让犯罪者逍遥法外!我只懂老爷们要敢于面对,而不是遇到挫折遇到困难就缩起脖子当乌龟!”
“如果没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对案子才是百害无一利啊!我不负责,小楚就会往上闹,你觉得上面有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吗?”
“他们不想承担,我就帮这小子闹到他们不得不承担!”
“哎呀——案子进行到关键时候,自己闹内讧,你说你这是想帮我还是想毁我?”
“那我不管,我就知道这案子离了你不行!”
坦白讲,我认为这俩货是在演戏,目的是要得到我的同情,继而不跟他们算这笔账,再坦白点讲,我不是不想闹,而是懒得闹,因为我知道,结果一定是像林志所说的那样:真正设计出这个缺德计划的人,随便就能找个替死鬼出来背黑锅,作为给我的交代,区别只在于这人是姓林,还是姓王而已,即便我们都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社会里切实存在的一种规则。社会是由人组成的,某些管理者自身即代表着正义,高喊正义口号的人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未必会给你一个真相,你可以用拳头和执着掀翻这个人,但你掀翻不了这个社会,而我,从来都不是个喜欢费力不讨好的人。
再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又不傻,坑我的孙贼是谁我心知肚明——就算用我当诱饵的创意是你的上级们想出来的,但这个缺德的计划没有你林志也不可能玩的这么圆润,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上面背黑锅,这行为本身不就是在强调自己的被动和身不由己,借此将责任推给你们的上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