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我要你将许恒交给我。”
见我只是望着她,却不吱声,三小姐蹙了蹙秀美的眉头,道:“难以理解?这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将许恒交给我,对你没有坏处,只有好处,就足够了。”
“我确实觉得难以理解...”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我竟然没有被气笑,而是发自肺腑的感慨,随后语气转向疑问,道:“你究竟是肤浅还是脑残?如果不是你脑残,那么很明显,你是把我当成脑残了...你确定你这里真的没有问题?”我指着自己的脑袋问她道。
“我有一百六的智商。”她道。
“哈、哈、哈!”我干笑三声,掩饰了内心小小的惊讶,丫竟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旋儿又不屑却做作恭维的‘赞’道:“何止一百六,我看至少二百五。”
这妞儿之前给我的印象惯来是点火就着,脾气骄纵的厉害,现在被我阴声怪调的嘲讽,却不嗔不怒,还一副尊听详解的包容谦逊,更是让我火大,好像她对于说服我答应她这个无理且无厘头的要求,早就胸有成竹一般。
我知道我的暗恼可能很大程度上源自某种先入为主的敌视与偏见,至少从她的眼睛里我着实看不到一丝挑衅或者轻视的意味,虽淡然平静的有些深不可测,却晶莹清澈纯净无邪——有求于人,她大概已经放低了姿态,只是我心理的抵触太盛,因此百般看她不顺眼吧?
“第一,不是我请你来的,而是你不请自来,不但不请自来,还让仇媚媚撬锁入室在我家里乱翻乱看,我不跟你计较,不是我不在乎,作为男人,我只是不得不大气一点,但如果你认为冒充我女朋友帮我委婉拒绝了一个心理敏感、性格略有问题,可能会稍稍有些难缠的女孩,就价值一个许恒,我只能说,你高估了自己的同时,不仅低估了我,也低估了至今为止所有被许恒闹得寝食难安的人!无论好人还是坏人!”
她打断道:“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你一点都不在乎那个女孩,直截了当的拒绝她就是了,有必要搞的自己这么伤神吗?我相信,你是最不愿意看到她继续堕落或者自暴自弃的人,也是最希望看到她改头换面从此奋发图强的人,这样才对得起你顶着沙之舟的枪口将她这条小命救回来,不是吗?不然你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救了她,也毁了她...听说你和冬小夜与王家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得罪了王家,冬小夜以后的升迁多少会受到一些阻力吧?”
我草...
“就算如此,我也没必要非得承你的人情吧?”我继续方才的话,说道:“这就是第二:你以为你冒充我女朋友,能帮到我吗?的确,你是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女人,王小萌可能为此退怯,但苏逐流苏大少呢?你我的关系一旦被他误解,我下半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吧?你有一百六的智商,难道想不到这一点?还是说,这也是你要挟我不得不答应交出许恒的筹码?!”我低声咆哮,已经不得不完全背身对着客厅,以免被王家姐妹和冬小夜看到我不能自已的愤恨表情。
三小姐不置可否,从刀具架里抽出一把菜刀,刀刃朝上,用指甲轻弹那条锋利的银线,道:“许恒就像这把刀,你将他拿在手里,就算没有伤人之心,又怎奈别人误会你有伤人之意?”
我从篮子里拿出一根白萝卜,摆在砧板上,然后抢过她手里的菜刀,当中一刀斩断,道:“切菜做饭不行吗?拿把刀就是要砍人啊?”
三小姐指着两段萝卜,道:“问题就在于,龙啸天案发后,人人自危,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与这根萝卜没什么两样,所以许恒这把刀无论落在谁手里,都不得安宁,抢过来毁在自己手里,才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你也是?”我警惕道。
三小姐摇头,“我不是。”
我问道:“那你要许恒作甚?别骗我说是为我好,与其出人出力保护我,不如你自己接手许恒这个烫手山芋什么的——我虽然没有一百六的智商,但也不是那么容易骗的,如果你的真实目的是可以堂而皇之说出口的,我想你也不会费劲心机、想方设法的送人情给我了,你刚才也说过,你没有那么肤浅,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理由的。”
三小姐被我盯的有些心虚,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做...交易。”
“交易?”我脸色骤寒,语调亦不由自主的高了几分。
“小点声...”三小姐似乎颇为忌惮我们的对话传出厨房,回头偷瞥客厅,见王家姐妹与冬小夜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都未注意这边,才拍了拍胸口,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潜龙庄园一案对北天的影响有多大,你清楚吗?”
“你觉得呢?”我没好气道,这问题问的实在太没水准,作为最无辜、偏又被连累的最惨的人,若连潜龙庄园案产生了怎样巨大的影响都不清楚,我未免也太二百五了。
三小姐却道:“你不清楚,你看到的和你感悟到的,不过都是浮于表面的一些东西罢了,所以你才能很天真的答应许恒照顾他义妹,我想,你大概连许恒为什么要以此作为投案条件都没搞清楚,就自作主张,傻乎乎的通知了警方他准备自首的消息...我明白,你同情许恒,所以希望能以他自首的方式,让人们在审判龙啸天案的时候,不得不正视和反思社会中存在的那些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规则,许恒是无法被原谅的,你却希望他至少能得到一些人的同情,在他认罪伏诛的那一刻,心理可以得到一丝慰藉——这社会并非到处阴暗,冰冷无情,只是他迷失在某个角落,从而忽视了身后的人群和头顶的天空,他的冲动,他的偏执,也许改变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他可以放心了,将他义妹留在这个他不曾真正留意就忽视了所有美好继而轻易放弃的世界...我不能说你太幼稚太理想,人对美好的事物有所期待怎么说也算不得错,可是...怎么说呢?你还是将人心想象的太简单了,你的愿望,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东西,该说是太伟大了呢,还是太不切实际了呢?”
我倒宁愿听她一句‘意气用事’——将我心里,甚至是潜意识里的东西挖掘出来,分析透彻,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真是一点不为过。
这女人,太妖了,莫说只是躲在一旁观察了我三年零八个月,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紫苑,抑或五年里形影不离的流苏,甚至是楚缘和后妈,也不见得可以如此完整的掌握我这些可能自己都很难说清楚的想法!我原以为,看到我在做什么,便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人,世界上唯有我家老爷子而已。
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也好,悲观的乐观主义者也罢,在这个价值观浑浊的时代,人们似乎都不愿以纯粹的乐观者或者悲观者自居,视前者天真幼稚,视后者软弱无能,我亦俗人一个,总觉得自己伪善了一点,亵渎了高尚,和伟大更沾不上边...
“随你怎么说。”除了单纯,我解释不了帮助许恒的动机。
“许恒看得比你透彻,”三小姐感慨,似是随口叹了一句,“所以他让许小佑搬来和你做了邻居。”
“所以你也该明白了吧?他其实信不过我,就算我想将他交给你,也根本做不到,反而会流失他对我仅有的那点信任,泯灭最后一分人性,不再对这个社会有任何愧疚,继而绝望的走上一条彻底不归的路...”我借口拒绝了三小姐的请求。
三小姐怔怔的与我对视着,确定我夸张表演的成分不高,才揉了揉眉心,道:“终归是太年轻了,你果然还没猜到许恒为什么让许小佑搬来和你做邻居。”
你丫不就大我三四岁而已,装什么成熟?
不等我皱眉,三小姐又问:“许恒找上你的时候,拜托你照顾他义妹,提出的交换条件,是否非自首,而是要你或者冬小夜,将他抓捕归案?”
“是啊,怎么了?咦...”我问罢,才忽然意识到,除了冬小夜,我似乎没和其他人提过许恒希望的是被抓捕,而非自首,三小姐怎知道的?!冬小夜绝不是多嘴的人,难道是天佑酒后吐露的?但三小姐随后一句话,否定了这一点。
“他要许小佑和你做邻居,并非信不过你、监视你、考验你,相反,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你,”三小姐道:“他极有可能是以此为由,故意将许小佑从自己身边支开...为了在自己行踪暴露畏罪潜逃被警方击毙或者自我了断的时候,许小佑是留在你身边的。”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声音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支开天佑,畏罪潜逃?为什么天佑一定要留在我身边,而他一定会被击毙,或者...自我了断?”
“因为他若不死,你和许小佑,谁也活不得安生,所以,他必须死,他需要让所有人知道,是你配合警方立下了大功,却只有许小佑知道,你这傻乎乎的家伙有多么的天真,你一直同情许恒,一心信守与他的承诺,你根本就不会出卖他...”
我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不断重复着那句‘为什么’,然而心里早已想到了答案...
三小姐抬起一只手,轻抚着我的脸颊,冰清如水的脸上依然没有半分表情,却是柔声缓缓道:“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男人,但更多有时候都天真的令人发指,所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其实早就不再是一个平凡的男人,而是一个神奇的男人,你有一种魔力,一种即便只是第一次见面,也会让人百分之百信任的魔力,一种纵使觉得你是如此天真,却还是觉得你如此值得依赖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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