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要谋反!
如果是月余之前,有人跟孙权说这样的话,孙权一定会大发雷霆,将进言者大骂一通,骂其离间自己跟周瑜的君臣之谊。
但在今日,当孙权的脑子里已为那些传言扰的心神不宁时,当他听到诸葛瑾说周瑜要谋反时,却一点都不感到震怒。
孙权所感觉到的,唯有惊骇。
“子瑜何出此言?”孙权一声惊呼。
诸葛瑾神色郑重,遂将当日在柴桑之时,自己如何偷听到颜良与吕范的对话之事,不敢有一丝的遗漏,统统一五一十的报知了孙权。
孙权是竖着耳朵,将诸葛瑾的话一字一句,听得是清清楚楚。
这碧眼儿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铁青,越来越难看。
讲完所听之事,诸葛瑾又拱手道:“瑾之所说,虽明知是空口无凭,但瑾可对天发誓,我所说字字是真,瑾受主公厚恩,如此重大之事,瑾必须要如实向主公禀知。”
诸葛瑾乃孙权一手提拔,孙权知诸葛瑾乃忠厚之人,必不会说假话。
脸色铁青的孙权,起身步下阶去,捋着紫髯踱起步来,脸上的表情是阴晴不定。
“此事且不论真假,这江东乃先兄一手开拓,绍儿乃先兄之子,由他来执掌江东,倒也是理所当然。”
孙权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诸葛瑾一惊,忙道:“江东虽是伯符将军打下来的,但开疆拓土,将伯符将军遗业发扬光大的,却是主公。我江东军民所服者,唯有主公一人,且不说孙公子年纪尚浅,就算他日年长,也没有资格坐这江东之主的位子。”
诸葛瑾神情郑重,力表了忠心。
孙权微微点头,心中大为欣慰,却是叹道:“当年先兄故去前,将江东这副烂摊子强交在我手中,我自问是尽心竭力,将我孙家的基业发扬光大,倘若周公瑾当真有此念的话,真是令我感到寒心。”
孙权说着,眼角还浸起几抹晶莹,甚是委屈的样子。
“主公心慈仁厚,实乃我等之福。不过这件事事关江东生死存亡,主公还当以大局为重,速速采取些措施才是。”诸葛瑾劝道。
“那依子瑜之见,我当如何应对。”孙权为难道。
诸葛瑾沉吟了片刻,遂为孙权献上了几条对策。
头一条便是暗中加强对孙绍的“保护”,防止有人趁机将孙绍接走。
至于周瑜方面,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周瑜确实打算谋反,考虑到颜良甚为诡诈,也许可能是采取的离间计,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徐徐的削夺周瑜兵权,并暗中进行调查。
周瑜掌握着三万吴军主力,眼下这种形势下,孙权自不敢仅凭些许传言,或是诸葛瑾一面之词,就一道诏令把周瑜兵权给夺了。
倘若事情是真,仓促的动手,极有可能逼得周瑜狗急跳墙,提前拥兵造反。
而若周瑜并无反心,这么一来反有可能让周瑜寒心,逼得人家谋反。
此时的孙权也别无办法,只好依了诸葛瑾的献计,暗中行事。
……
柴桑。
军府大堂中,火光熊熊。
八支巨大的火炬,将整个大堂照得耀如白昼。
诺大的堂中,空空荡荡,唯有颜良和庞统二人,正在对弈。
棋盘上,白子的那条大龙,正被黑子四面封堵,诺大一条龙,正苦苦的寻找着出路。
四面合围,屠龙之势已成。
“写信给周瑜,吹捧周郎,贬低孙权,这件事我做了。派人往江东散布谣言,我件事我也做了。故意设计,让诸葛瑾偷听,这第三件事也做了。士元先生,接下来这第四步棋,是不是该轮到孙绍那小子了。”
颜良眼睛盯着棋盘,嘴里不紧不慢道。
庞统淡淡笑道:“将军不愧是聪明绝顶,庞某只开了个头,将军就把接下来的步子,全都已想到,看来将军的声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庞统的言语,似在感慨,又似在赞叹。
颜良哈哈一笑,坦然受之,但那剑眉却又微微一凝。
“周郎当然不会去偷接孙绍往江北,怎么才能让周瑜跟孙绍沾上,这件事倒是有些棘手。”
“周郎不动,那将军何不替周郎动手,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重要的,只是让这件事发生而已。”
庞统轻轻落子,将大龙的出路又封住了一处。
颜良沉顿了片刻,旋即明白了庞统的暗示,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诡笑,“士元先生在江东游历数年间,看来也没有白费时日,倒是对江东之事摸得通透呢。”
庞统笑而不语。
……
皖口营。
中军大帐中,周瑜深凝着眉头,俊朗的脸上写满了苦恼。
看着案几上,那一堆颜良的亲笔信,直到此时,周瑜才感觉自己再次被颜良所戏耍。
江东士民之间,此时正到处流传,说是他周瑜私下里已和颜良串通,打算废掉孙权这个江东之主,另立孙策之子孙绍为江东新主。
当周瑜得知这个传闻时,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必定是颜良在派细作往江东到处散播谣言,目的只有一个,当然便是离间孙权对他的信任。
而让周瑜恼火的是,江东士民的这些谣传,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也非空穴来风。
谁让他周瑜近月以来,不断的跟颜良书信往来,原本就死敌的二人,俨然已变成了交心的朋友一般,而且不久之后,占据优势的颜良,便即撤兵而去。
至少表面看起来,周瑜最近跟颜良的关系,的确是有点不太寻常。
而那些普通的百姓,又最容易被表面的假象所煸动迷惑,谣言也会紧随而起。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大部分人都对谣言信以为真是,那些原本不信谣言的智者,自然也会被群众的力量所影响。
“狗贼颜良,当真是诡诈多端,没想到我周瑜又中了他的奸计!”
周瑜猛然拍案,气得是咬牙切齿。
案上的那些书信,也被震落了几封,周瑜索性一挥胳膊,将所有的书信统统都扫在了地上。
堂堂美周郎,如今已是气的脸红脖子粗。
旁边的鲁肃这时却一声轻叹,俯下身来,默默的把地上的书信,一封封捡了起来。
“还捡什么捡,统统给我烧了!”周瑜厉吼一声。
鲁肃也不睬他,依旧把信一封封的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案上。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鲁肃淡淡道:“公瑾,你且冷静一下,如果你一气之下把这些信烧了,到时传到主公耳中,有人说你故意毁灭证据,你又当怎么解释。”
周瑜身形一震,眼中瞬间显过一丝惊色,显然鲁肃的话是提醒了他。
顿了一顿,周瑜却是气呼呼道:“我问心无愧,这些书信烧了就烧了,岂会在乎那些小人说什么。”
“我自然是了解公瑾你的,可是颜良那厮故意使离间计,公瑾你若是不能冷静下来,却自乱了方寸,最后却非正中那颜良奸计。”
鲁肃这耐心的劝说,终于是让周瑜冷静了下来,他的眼神中,渐渐恢复了睿智。
沉吟半晌,周瑜道:“那依子敬之见,我当如何以应,方才能破解那颜良的离间之计。”
鲁肃想了一想,捋须道:“依我之见,公瑾不妨将这些颜良的手书,全部都送往秣陵,呈献给主公,如此一来,便可让主公和江东士民知道,公瑾虽与颜良的书信往来,但却是堂堂正正,并没有任何异心,那个时候,主公又岂会受谣言所惑。”
周瑜起身踱步,深思半晌,便觉除了鲁肃计策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于是周瑜便叹道:“那好吧,就劳子敬你带着这些书信回秣陵一趟,向主公陈明我的忠心,千万不可中了颜良狗贼的离计间。”
鲁肃忙拱手道:“公瑾你放心,这件事就交在我身上。”
……
次日天一亮,鲁肃便乘船,踏上了回往秣陵之路。
就在鲁肃还在半道上时,秣陵城中,却发生了另一件让孙权震惊之事。
派去监视孙绍的探子发回急报,言是当天黄昏,他的嫂嫂大乔带着他年幼的侄子孙绍,在一群神秘人的护送下,以为孙策扫墓为由,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了秣陵城。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孙权,第一反应就是诸葛瑾担心之事已发生。
孙权也不及多想,当即派陈武率三百亲军,即刻出城去追赶大乔一行,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母子带回来。
夜色已深,军府大堂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脸色沉重的孙权,焦虑的踱步于堂中,一身的阴怒之气弥散开来,只令左右侍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正自焦虑时,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在堂外。
须臾,一身是血的陈武大步而入,拱手道:“启禀主公,末将已将乔夫人和小公子夺回。”
孙权长松了一口气,遂又问道:“那些带走乔夫人的家伙,都是些什么人?”
“那些人多为丹阳的亡命之徒,大部分已被末将击毙,活捉的几个经过审问,均已招认。”陈武似有顾忌,一时不敢再说下去。
“他们到底是奉了何人之命!”孙权沉声喝道。
陈武不敢再犹豫,只得默默道:“贼人说并不知雇主的真名,他们只知要将乔夫人和小公子送往皖口,交给周大都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