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加速起来的纺垂体机器,还是飞艇的实际飞行速度,其实都是相当快速的。在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里,纺垂体机器仿佛撞破了空气,发出巨大的爆鸣声,我可以感觉到,供以踏足的外壳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纺垂体机器的速度再此之后再度翻倍,我可以清晰看到环绕在外壳周围的一层罩形云雾。
纺垂体机器的速度终于突破音障,与其速度同步,却没有任何保护的义体开始承受更加强大的压力,摩擦让表面的温度数据上升,当然,对于义体来说,是不会为这种正常范畴的温度现象产生过激反应的。这个世界里的变化要让我感到不适,必须达到让现实的身体产生作用的程度,拿这个世界的术语来说,就是“神秘度”。
在上升速度突破音障之后,我们终于暂时抛离了从下方追来的炮弹。那些烟花一样的爆炸效果,乃至于碎片和冲击波,仿佛在这短暂的追击中感到疲劳,无力地耗尽动能,或消散,或在重力的作用下朝下方坠落,那些清晰可见的弹道形成一个高高的抛物线,只是再也勾不着纺垂体机器了。
纺垂体机器的加速开始变得层次明显,如同火箭搭载了一节又一节的助推器,每一节助推器的点燃和抛落,都会让纺垂体机器的速度陡然上升。自纺垂体机器从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坠落之后,到倒悬拉斯维加斯城的魔法阵成型并与之产生共鸣的这段时间里。纺垂体机器和倒悬的拉斯维加斯城之间拉开了相当长的距离,只是拉斯维加斯城太大了,以至于这个距离从单纯的视野中感觉不出来。然而,当纺垂体机器进入音速之后,这种距离的认知就格外变得清晰起来。
此时我们上升的速度绝对超过zì yóu落体速度许多,正上方的拉斯维加斯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巨大和清晰,但是,也许有感觉本身的误差,亦或是某种神秘在起作用,却的确让人感到这个速度并不如预期的那样。可以十几秒内就能抵达终点。
纳粹的飞艇似乎无法再加速了,它们和纺垂体机器的距离正在拉远,我停留在纺垂体机器的中下部,扶着纺垂体机器的外壳眺望它们,手掌传来外壳那冰凉又粗厚的触感。虽然已经极力去侦测,也相当肯定,异化右江就在这个巨大机器中,却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感,这个纺垂体机器的外壳隔绝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侦测方式。视网膜屏幕中也无法在上边找到任何可以窥探的孔隙,此时连jīng神统合装置碎片的存在反应也消失了。
除了以急剧的速度上升之外。纺垂体机器仿佛彻底沉寂下来。如雨一样炮击也已经停止,但纳粹们并没有放弃追逐,飞艇的数量已经超过一百艘,下方的云海中不再有新的飞艇出现,坠落物也已经大部分掉入那雷霆奔走的乌云中,一时间,整个场面的动荡进入了一个相对缓和的时期。
纳粹的军歌停止了,所有人为的声响都消失了,在这暴风雨的天气中。酝酿着一股压抑的静谧。面对着异常又狂放的异空间景sè,凝视着纳粹们沉重的军势,以及按照既定进程运转的魔法阵和纺垂体机器,我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孤单。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我自己,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至少现在。我只有一个人。
早已经湿透的义体不停地滴水,水渍从发稍淌下,偶尔落入空洞的左眼眶时,虽然并不疼痛。但在感觉上却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我撕下外套残存的一块布料扎在头上,将左眼部分遮掩起来。这个时候,我很想抽支烟,我摸遍全身的口袋,终于找到被压得干瘪的烟盒,我记得这是在进入纺垂体机器所在的临时对冲空间前,在酒店大厦一层找到的,幸好,自己没有泡在水里,口袋的防水xìng终于起了作用。
我将又扁又拧的香烟重新搓圆了,用打火机点燃,这个时候,拉斯维加斯城的景sè急剧放大起来,纺垂体机器终于进入了最后的路程。我突然觉得这一切跟吸烟相比都不重要起来,于是再不看那些东西,含住过滤嘴深深吸了一口。
刚刚将烟雾喷出,身下的纺垂体机器便陡然一震,巨大的反作用力传达到义体上,这个暂时只是升降梯一样的大块头终于开始减速,即便如此,地面的景物仍旧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视网膜屏幕再次列举数据,提示我做好降落的准备——并非只有纺垂体机器的速度会造成影响,而且,按照这个速度趋势,当纺垂体机器一头扎进既定的魔法阵核心时,我所在的位置就会再一次进入飞艇群的攻击范围之中。
纺垂体机器即便已经开始减速,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降到音速以下,但它进入魔法阵核心的速度仍旧极大,被黑泥摧毁,只剩下一片燃烧着,不时流窜着电光的废墟景象,一下子就恢复了它们原有的大小。更加巨大的震动传来,纺垂体机器一头扎入核心处的孔洞中,这个孔洞的范围比纺垂体机器的体积要大上好几倍,里面黝黑一片,完全侦测不到任何东西,感觉就像是黑洞一样,但是,它并非完全是空虚的,在接触黑暗表面的一瞬间就产生了撞击感。
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在阻止纺垂体机器的进入,但是,这个屏障在纺垂体机器的冲击下,只抵挡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崩溃了。期间有巨大的电流紧贴着黑暗表面窜动,也产生了如同薄薄的镜面碎裂的现象。我知道,面对这片未知的黑暗,自己最好的选择是暂时远离它,但是这个空洞的面积实在太大了,纺垂体机器不偏不倚地撞入正中。即便我要从纺垂体机器上跳离,也无法抵达边缘。
强烈的震动感没有将我从纺垂体机器上甩出去,但是我也无法控制平衡,不得不趴在外壳上,我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烟头猛涨的火光,一下子就变成整个世界唯一的光和热。在和纺垂体机器一同闯入魔法阵核心黑洞的一瞬间,黑暗便成为了视野中最多的sè彩,烟头的火光完全无法起到照明和温暖的作用,仅仅是聊以慰藉而已。
虽然借助烟头的火光也看不到任何实质的东西。但是,在视网膜屏幕中,仍旧呈现出一种空间扭曲似的景象。
这是相当朦胧,与其用眼睛去看,不如用感知去体会的现象。这个黑暗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平整的空间被扭得像是麻花一样,到处都是皱褶和破裂,时间感也好似被揉成一团乱麻,在这个歪曲的黑暗世界中。我感觉纺垂体机器和自己也被歪曲了,无法想象自己在外部的观测中到底是何种模样。不过,却有一种抱着木头,在巨大的风浪中随波逐流的感觉。
大海是冰冷的,在风暴中,yīn沉沉的一片,一下子浮出水面,一下子沉没水中,然而,即便在水底。也不得不去承受那股狂暴的流动感,生怕下一刻就再也无法浮出水面。如今,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自己会漂荡到什么地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打翻?也不知道。至少纺垂体机器没有被这仿佛由空间和时间构成巨浪打翻,自己也没有被这股巨浪冲离纺垂体机器,这似乎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然而,这个好运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不能用时间来形容,此时的时间感已经完全错乱,只能说在进入核心黑洞的某一刻,脚下纺垂体机器的触感陡然消失了。不是单纯被抛开的感觉。而是瞬间移动般,突然间就失去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再下一刻,视野陡然大方光明,天空、云层、明艳的阳光、正常的时空感、重力加速度、层次分明的sè彩以及更加清爽的空气等等,一下子就席卷进视野中。没有缓和,突然到来的鲜明和丰富的感官,让人不由得有些晕眩。
天空的sè彩很明亮,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透明,云层不多,大多呈现波浪状,这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那些云层的波浪掀了起来。我张开嘴巴,只剩下最后一小截的香烟掉了下去,但我毫不理会,虽然义体不需要,但我还是本能的,如同窒息的人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和上一刻截然不同的空气。视网膜屏幕维持着自检jǐng告框,义体损伤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反馈回感觉,就像是肢体生锈了一样,仿佛移动一下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是,这些事情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张开四肢,仰望着天空,风声在耳畔大肆作响,即便没有视网膜屏幕的提示,我也能清晰感觉到,重力正作用在自己身上——在视野中的世界重新恢复光明的一刻,我已经置身于高空中,没有任何物事能够阻止自己的下落。但是,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在呼吸到这截然不同的气息时,已经离开瓦尔普吉斯之夜,回到了正常的世界。原来,那个核心黑洞,其实就是回归正常世界的通道吗?我没有继续思考,只是贪婪地拥抱着这个格外鲜明的天空。
诚然,以这个速度坠落地面,一定会再次让义体遭到损伤,但是,也绝对不会被摔死。而且,也别无选择,不是吗?我的随身物资中并没有降落伞。距离落到地面还有一段时间,我仿佛躺在风中,静静地等待着,观测着,这和瓦尔普吉斯之夜中截然不同的景sè。
有一架客机徐徐从更高的地方掠过,阳光照耀在机壳上,反shè着刺眼的金属光,当它的yīn影将我盖住的时候,在它必将行经的轨迹上方,出现了一个更加巨大的轮廓。就像是从那片空间中挤出来一样,先是那一片区域出现皱褶现象,随后浮现一个朦胧的,如同隔着磨砂玻璃的轮廓。那个纺垂形的模糊轮廓,霎时间就唤醒了我的危机感,客机中的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它的存在,我观测到看到了客机飞行姿态的轻微摇摆——慌乱正在蔓延。
一度和我在核心黑洞中分离的纺垂体机器。在我可以观测到的距离内再次浮现身影,并快速变得真切起来。当它坠落的时候,飞行轨迹正好位于它下方的客机终于明确地做出避让的举动,但是,它最终也没能完全躲开,尾翼被巨大的纺垂体机器擦过,就像是糖纸一样瓦解了。这种瓦解甚至一直沿着机身向前蔓延,随着机身拦腰变成两段,客机就在我的注视中化作一团火球。
客机向四周飞溅的残骸大部分被下坠的纺垂体机器挡住,但仍旧也有一部分朝shè来。我摆动身体,也无法躲过全部的飞溅物,一块断裂的舱门砸在我身上,顿时将我打出十几米远。舱门虽然带着极大的动量,但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伤害,只是在失去最初的平衡后,强烈的气流就像一张无法抗拒的大手,不断推攘我的身体,让我好似坐在过山车中忽高忽低。不断翻滚,重新调整好降落姿态后。我如同高空跳伞那般张开四肢,俯瞰着下方的大地。虽然处于zì yóu落体状态,但我仍旧感受到来自空气的浮力正托着自己的身体。
我距离纺垂体机器的直线距离至少有几百米,不过,在这空旷的天空中,除了火雨坠落的客机残骸,放目眺望,就只剩下我和纺垂体机器,它的形状、坚硬和完好。让它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并不觉得自己和它之间的距离有数据显示的这么远。视网膜屏幕呈现它的每一个细节,就和我们进入魔法阵核心黑洞前没什么不同,在那个空间感和时间感都被扭曲的通道中,我的义体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遭到重创,而这个纺垂体机器看上去却没有什么损伤,已经足以昭示。它所使用的材质在坚固特xìng上远远超过我的义体,如果这台纺垂体机器是纳粹的杰作,如果纳粹拥有更多的这种材质,那么。在我的实力评估中,纳粹的力量还要上调一个等级。
纳粹真的有这么强大吗?如果全部的飞艇都是用这种超越义体的神秘材质所造,或者更进一步应用于个体单位之中,那么我当前的战斗力就变得不足为持。我的力量很大部分来自于这具义体,失去人类姿态的我,已经失去人类的强力,如果义体的强度被拉入战斗力水平线上,那么我就再也不具备优势。
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被脑硬体删除了,在这个时候,脑硬体终于恢复了这个十分有用的效用。虽然可以往最坏的方面进行准备,但是,目前尚没有证据证明事实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我撇开这个负面思维,将目光投向大地。
斜下方是一片城市的远景,建筑如同火柴盒一样摆放得错落有致,道路狭小得好似火柴梗,而人群则更加分不清了。从轮廓来看,应该就是拉斯维加斯城,如果没有决定xìng因素影响,我和纺垂体机器将会坠落到城市边郊的荒野中。起伏的山脉中有平缓的公路蔓延至城市中,但我们大概也不会摔在这些公路的边缘。
客机的坠毁势必已经反馈回机场,而如此显眼的爆炸,也必然会被人们注意到,拉斯维加斯城相关部门将会针对当前的情况快速做出反应,说不定此时我和纺垂体机器已经被卫星观测到,落地的时候迎接我们的就是当地的大批军jǐng。我和纺垂体机器实在太显眼了,先不提纺垂体机器的独特外观,也不可能会有人相信,我只是一个路过打酱油的。
而且,纺垂体机器的独特外观,很可能会被一些神秘组织注意到,并借助zhèng fǔ的力量采取更为激烈的行动。客机的爆炸让本来相对平静的回归变成了一场风暴,情势正在变得严峻,我当然不担心纺垂体机器和此时也许仍旧身处其中的异化右江,她的来历没什么人清楚,也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纺垂体机器也可能还藏匿有足够的力量,突破此时已经展开的封锁线。我也毫不怀疑,自己有能力突**线,暂时保证自身的安全。
然而,一旦发生冲突,我就会变成最显眼的一方,只要有一张卫星照片,就能将我的底细整个儿翻出来,从而导致整个耳语者暴露在众多有心人的瞩目中,耳语者真正成为神秘组织的时间太短暂了,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沉淀自己的力量。这次的风暴,很可能会出乎意料的猛烈,我已经清晰感觉到“剧本”的加速。
我再次撕下外套的边角料,当作三角巾遮住自己的脸,也许此时才这么做已经为时已晚,但也可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