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噩梦中,生了有别于过去的细微差别,我于朦胧中感受着这种差别,似乎从中感应到远在末日幻境伦敦的另一个高川身上,正在生的事情。◎具体的细节是不清楚的,然而,出于直觉的认可,这些第一时间就联想到的情况,就如同一道道描线,交织成一个更为具体的轮廓。假若不信任这个轮廓,那所感受到的这些,就仅仅是一个幻想,而没有任何证据去证实;假若信任这个轮廓,那么,也同样不需要证据,而成为既成事实的记忆。
我是相信这个从感受中滋生,又在联想中成形的轮廓,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这种信任,来自于“高川”的本质。
我也相信,在我以这种感的方式,接收了伦敦方面的资讯时,另一个高川也必然以同样的方式,接受到我这边的资讯,而他也同样会信任这种感所描绘的轮廓。我们看似不同的个体,但在我们的最深处,一直都存在一条贯通的线路,将我们彼此连接。
不过,虽然可以勾勒出伦敦方面,围绕另一个高川所生的事情的轮廓,但对解决当下的问题没有任何用处,同样的,也没有能力跨越这漫长的距离,去干涉伦敦方面的问题。
不,也许,仅仅是我无法做到而已。
于我体内的“江”,正在对义体高川做着某些事情的近江……或许在“高川”都不明白,都无法感应到的情况下,以“高川”为媒介,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交互。然而,正因为我无法感应到这种交互,而仅仅是基于对“江”的认知。而做出的猜测,所以,除非在事实上露出苗头,产生某些现象,否则根本也无法证明。同样的,对伦敦方面的高川来说。他所面临的疑问和秘密,也和我此时一样多。
身为“高川”,总是要面对这样的情况:或许总能比其他人更敏感地感受、联想和猜测到某些情况的生,然而,却在更进一步的情况生之前,无法找到证据,去印证自己的猜想,更无法说服他人去相信。反而,正因为连自己也找不到证据。所以,才会不断质疑,又因为质疑,产生更多的猜测。自己所察觉到的情况,是不是仅仅为自己的幻觉和错觉呢?但是,倘若证据出现,自己的猜测被证明的时候,情况也已经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正如现在。排除轻言所见,还有仅仅以感受性。猜疑性的方式表现出来的东西,它看起来就像是自己的多疑所产生的假象,是自己的思维方式出了问题,而产生的错觉,乃至于仅仅是因为药性作用,而产生的某种幻觉。更有阮黎医生这样的人。站在一个更加逻辑,更加符合实际的角度,去对这样的感受进行批判。那么,当自己也无法否认,自己所感受到的。所想到的,乃至于听到和看到的,都有可能是幻觉和错觉的时候,仍旧可以坚持自己所思考到的,所想到的,所判断出来的东西吗?
撇开他人的认知,自己去寻找答案时,没有证据,证明那不是虚幻,同时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一定是虚幻。那么,又该如何面对如此暧昧的东西呢?
思考,无时不在进行。但是,到底是因为分辨不清而继续思考,还是因为太多的思考导致分辨不清,在很多时候,我自己是无法确认的。
也往往在这种时候,让我感受到思考的可笑和重量。倘若别人说什么,就相信是什么的话,就不会有这么沉重了吧。倘若没有现这么多线索,没有认知到这么多难以判断的问题,不去假设那么多可能性,就不会这么苦恼了吧。如果没有“神秘”的话,一切都是逻辑的,现实的,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一定会更加简单吧。
不科学,毫无逻辑,没有道理,仿佛是这样又仿佛是那样,没有一个确定性,明明看起来只是一种错觉,却在某一刻突然被证实,而在被证实之前,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彻底证实的线索,仿佛一切都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直到被实际观测到,才被确定为“存在”。
这样的情况,总是不断生。虽然看起来,有一部分可以用量子力学之类的科学观去看待,但真正套用进去,却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正是在这种模糊不清,混沌一团的境况中,我仿佛可以感受到一些本质的东西:不被观测到,那就怎样都有可能,一旦被观测到,甚至于,一旦从打心底去相信,那么,其他的可能性就会消失,而只剩下被确认的那一种可能性。但是,当被确定了可能性的时候,所能观测到的,能够确认的部分,却又已经不再算是真实了。
我相信,这一定是“病毒”和“江”的本质之一。
所谓的“两位一体”和“真实侧面”,正是源于这种感受。
思绪,无法遏止。它不断散,原本还围绕着一个核心,而让我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逻辑,但是,伴随着散,当我察觉到的时候,所思所想,已经变得毫无逻辑的核心,也不再具备确定的重点。即便如此,仍旧无法中止思考,无法中止联想、猜测和判断,无止尽的可能性,暧昧的线索,就好似涨潮一样,逐渐将自己吞没。
我感到窒息。
这样的窒息,其实在过去也很熟悉。
当时我开始思考的时候,就从未逃离过,这种快要在自己无法遏制的思维转动中溺死的窒息感。
然后,在真的快要溺死之前——
我终于得以睁开眼睛,也总算是喘过气来。我听到自己急促而深深的呼吸声,和急促却不规则的心跳。
这就是“噩梦”。
也许噩梦各有其具体场景,但是,惊醒的时候,那种苦闷又恐惧的感受却一直是相同的。
我爬起身才意识到。自己仍旧呆在病房里,并没有进入那个至深之夜的噩梦之中。尽管不是至深之夜,但也同样是噩梦,反而,相比起至深之夜,这种噩梦才是没有时间和地域的限制。也是最为熟悉的噩梦。这是“思考”本身,所构成的噩梦。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是失眠的先兆,在普通人的眼中,这是“想得太多”和“太多烦恼”所导致。在阮黎医生对我的检查报告中,有过相关情况的描述,但我从来都没有因此失眠,而是处于“噩梦”之中。在过去的病例中,心理辅导和药物治疗。往往可以缓解并根治这种心理疾病,但是,在我的身上,常规的做法和药物,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我查看过自己的用药记录,镇定剂和安眠药之类的药物,为了加强药效而特制的,拥有类似效用的药物。在整个治疗过程中,占据五分之一。
然而。结果没有任何用处。
这并非是单纯的失眠症,而是多种并的精神症状所产生的病态之一。只单纯视为失眠症去治疗,是不具备任何效果的——这个结论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被阮黎医生确认了。
即便如此,阮黎医生为我准备的药物中,从来都不缺少用于镇静和安眠的神经药物。
我按着有些痛苦的太阳穴。醒来之后,痛苦和恐惧便渐渐开始消失。过去的反应,很少有现在这般强烈,我想,或许是因为在“噩梦”中感受到的东西不同的缘故。我对此时此刻的。反馈到身体上的强烈刺激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感觉。反而,正是因为在噩梦中,感受到了那些东西,产生了那样的想法,涉及到了“江”,所以,痛苦和恐惧才是理所当然的。
我下床,扶住床头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并没有关于这个床头柜的更多记忆,在这之前,即便它就摆在床头,却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但是,当我拉开抽屉的时候,看到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药物,却也没有任何惊讶的感觉。就像是,这些药物本就是为我准备的。
然而,我也同样知道,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本来就不正常。
虽然没有关于这些药物的记忆,但我觉得,是阮黎医生准备的。我没有想更多,只是按照过去的习惯,抓起药瓶看了服用说明,便按顺序打开各个药瓶,将药片和药粉按照比例倒入药液中,用力晃动,待其溶解后,仰头一口气吞服下去。
没有任何刺激感,也没有半点味道,比白开水的滋味还要寡淡,但是,喝下去后,噩梦所带来的巨大刺激,立刻被缓解了不少。
其实,我也察觉到了,在抵达病院现实之前,在那个末日幻境里,自己是完全不需要服药的。也正是抵达过病院现实,经历了那一系列的事情,形成了相关的认知后,才渐渐变成了药罐子。就像是,病院现实中的“病人”身份,也在认知到后,映射到末日幻境中了。
有时我会想,如果自己在当时的末日幻境中就彻底死去,没有观测到病院现实,那么,病院现实是否存在呢?理论上,现实就是一种“无论是否观测到,无论是否认知到,都必然客观存在”的东西,被自己冠名为“病院现实”的世界,既然拥有“现实”二字,当然是无论我是否抵达过,是否观测到,都必然客观存在的。但是,我仍旧忍不住去怀疑。
用药物获得的平静是暂时的,我从来都不怀疑,类似于刚才的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复。
我没有去理会这些药物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沉默地注视窗外的暴雨,直到手机再一次响起。我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来自网络球的信息,没有信人的名字,内容短暂而显得仓促,有一种危机感。应该不是约翰牛的信息,如今的气候,连岛内通讯都不方便,岛外的信号要传递进来可不容易。
所以,大概是上次碰面的那位接头人吧。她似乎遇到了什么大麻烦,希望可以得到我的接应。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的位置的,但她已经于短信中确凿表示,正在朝我所在的地方靠近。因为没有信人的名字,所以也无法进行回复。这样的短信,一点都不像是从正规渠道送过来的。而对方似乎也不考虑我的回复,亦或者,刻意阻止我通过短信进行回复。
我站起身,通过窗户向外眺望。我不知道她会带什么人,从什么方向过来。但是,我不觉得,她会从正门进来——因为,这个病栋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正门”,第一层是完全封闭的,连一扇窗都没有,更像是地下室。
或许,她需要这方面的指导。我对着隐约从远方出现的人影耸耸肩,然后将窗口支开。用床单做出一个醒目的标记。
远处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一共有五人,其中两人搀扶着一人,感觉上就就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因为输了,所以才灰溜溜地逃到这个地方来。当他们进入连锁判定的感应范围,我就已经确认了,五人中的确有一个,是上一次接触过的那位网络球的接头人。另外的两个。从外观特征以及直觉感应到的东西来看,似乎是火炬之光的人。约翰牛曾经提到过的。希望我可以给予帮助。这么看来,这五人就是网络球极其盟友在这个半岛精神病院中的潜伏者,也不清楚是全部,还是仅仅一部分,不过,他们此时的样子有些狼狈。证明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先不论行动是否取得他们想要的结果,却一定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动静。
而他们此时的模样,很难让人觉得,他们的行动有多理想。反而。造成了麻烦,进而给其他人带去麻烦,才是最有可能的情况。我十分肯定,当他们来到这里时,或早或晚,我这边也会被他们的麻烦卷入漩涡之中。
不过,这本来就是我需要的。
我缺乏情报网,如果只是站在外围旁观的话,大概很难弄清楚,半岛精神病院中正在生什么事情吧。
他们看到我了,没有正式照面的接头人朝我挥了挥手,看起来,她不担心我会弄不清楚情况。这队人马一共三个男性,两个女性。被人搀扶着才能行动的那位伤员是一个长着络腮胡的老男人,虽然腿部受伤,行动不便,又在大雨中淋了许久,但看气色还不错,反而,搀扶着他的年轻人反而脸色苍白,显得精力不足。
我回应着招招手。但就和我所想的一样,当他们来到病栋近侧的时候,立刻就吃了一惊,另外一个女人咒骂起来:“有没有搞错?连扇门都没有?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跳上来。”我对他们说,“走二层的窗户和走廊。”
但是,他们似乎察觉到什么,变得有些犹豫,反而问我:“你确定?这地方有点古怪。”
“至少现在还没有问题。”我说。
五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个牵着一个的手。队伍中最年幼的那位成员,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大,当他抬起手腕的时候,我看到了魔纹,这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三级魔纹使者,理所当然,是拥有能的。从他开始,身体瞬间烧成灰烬,紧接着,通过彼此牵起的手,他之后的每个人也都烧成灰烬。
这些灰烬连暴风雨也无法浇熄,带着点点的火星腾空而起,化作龙卷朝我打开的窗口冲击来。
我及时后退,让开位置让他们落脚。灰烬龙卷进入房间的同时,窗口被一股力量关上。灰烬龙卷的度相当快,它腾空的姿态,也让我感受到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和充满破坏性的暴力感。
灰烬落地后,瞬息就又变回人形。这些人明明有这种携带他人快行进的能力,但他们过来的时候,却是一步步跑过来的。其原因我大致可以猜到了。当他们变回人形的时候,一个个都晕乎乎的样子,大概在灰烬龙卷转动的时候,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尝到了苦头。
尽管状态不怎么好,但他们还是先将受伤的那位老男人安置到一旁的病床上。我找出纸杯,给他们分别倒了水。这个病栋里没什么人,不过,该有的日常生活用品却一应俱全,正好和之前所居住的那个病栋相反。之前的病栋里居住着更多的病人,但日常用品却维持在极低的水准。
他们没有客气,但也不让人觉得没有礼貌。等到他们的精神状态好转了一些,我才问到:“那么,谁能说说到底生了什么事?”
“研讨会正在抓捕失格病人。”接头人回答到。
上一次碰头的时候,我和她并没有正面接触,不过现在倒是看清了她的模样。她的外表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外貌和身材都并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同样身穿病人服,站在众多的病人中,只从外表来看的话,只会将其忽略过去吧。不过,说起话的时候,声线倒是让人有一种意外的感觉。那并非是好听和不好听,亦或者有什么独特的气质,仅仅是相对于她的外表,声音给人有一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声音”的感觉。但实际捉摸起来,单单以声线来说,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失格病人?那是什么?”我继续问到。
“不知道为什么,研讨会突然做了一个标准,所有在检测中,不达到这个标准的病人,全被列为失格病人。”接头人解释道:“因为事突然,所以,检测项目到底有哪些,这个决定的起因是什么,以及,失格病人的不达标,会出现什么问题,被抓捕的失格病人要面临怎样的景况,全都没有确切的情报。”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知道研讨会正在抓捕失格病人,于是就……”我不需要说完,只是指了指受伤的老男人,他们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但是,在没有确切情报下,就贸然进行行动,这个判断让我不得不起疑心。
“我的直觉很敏锐。”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连忙说:“我觉得会生不好的事情,所以,才立刻联系大家做出反抗。如果我们不立刻动手,就有可能被当成失格病人被抓捕,有一批电子恶魔使者在帮他们,数量上我们落于绝对下风。”
“电子恶魔使者?”虽然这么反问,但其实,我一点都不奇怪。达拉斯本身就是一名特异性的电子恶魔使者,更何况,这个研讨会本身,仅以这个世界的角度来说,就是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包括阮黎医生在内,那些正在进行研究的专家们,身份可都是末日真理教的成员。
“特纳的神秘和直觉有关。他的直觉比一般的神秘专家更加准确,所能感受到的问题,也比其他人更加深远。”接头人说:“我们愿意相信他的话,所以,在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的时候就决定采取行动了。虽然眼下的情况不太好,但我仍旧愿意相信,如果不行动,所要面对的情况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虽然具体的情况不太清楚,但是,根据特纳的直觉,我们仍旧可以推断出一点东西。”正取了消毒水为老男人清理腿部伤口的女人插口道:“既然特纳的直觉是,我们会被当成失格病人被抓捕,反过来也可以确认,所谓的失格病人,有和我们类似的地方,或者说,是相似的特点。我们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全都能使用神秘。”
“在当前的情况下,要使用电子恶魔之外的神秘,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看了一眼明显可以使用三级魔纹的那个少年,他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但也不能确定,所谓的失格病人就是电子恶魔使者。”接头人说:“具体情况,我们会弄清楚的,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休整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