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灵犀他们急急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地下砸了一盒胭脂,溅出一大片红渍,瓷质掐金珐琅彩的盒子已经四分五裂,显出东西的名贵。而钱敏君银灰色的袍角上,还沿着不少胭脂碎屑,哭得满脸是泪。
店家的丫鬟还觉得她莫名其妙,“明明就是你砸的,怎么能不承认呢?咱们又不是要你怎么样,赔了不就好了吗?”
“你说是她,有什么证据?”陈晗可不是那么好惹的,顿时出言回护。
丫鬟见他气派不凡,还是儒服方巾的读书人,不觉客气许多,“这位少爷,方才就她一人站在货架前面,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钱灵犀赶紧把钱敏君拉到一旁,替她擦去眼泪安抚着,“不怕不怕,咱们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若不是你,你知道是谁么?”
钱敏君用力点头,委屈之极的道,“是对面那个穿绿衣裳的姐姐,是她推了一下,东西就掉下来了,然后她就走了。”
有了亲人回护,钱敏君明显胆气壮了不少,伸手指着里头的方向。
丫鬟想想,方才倒也确实见到一个绿衣女子,是里头那位贵客的丫鬟,可别当真冤枉了人。她不敢去叫人,就把掌柜的请了出来,可掌柜的进去问了一声,里头就有个冰冷高傲的女子声音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冤枉我的丫头?让他滚进来说话!”
店家掌柜哭丧着脸出来,到陈晗面前道,“求几位小爷赏个脸过来把事情讲清楚吧,若是一般的胭脂,小的赔了也就是了。可打碎的是我们店里最贵的货色,光那个盒子就值好几两银子,小人实在赔不起。”
“说清楚就说清楚!”钱灵犀百分之两百信任钱敏君,她虽然笨一点,但从不说谎。“人呢。叫她出来对质!”
“哼,就凭你们,还不配见本秀的面。”那傲娇女根本不让他们进门,只把丫头打发到了门口,隔窗跟他们对质。
钱敏君一见那绿衣丫鬟,顿时就躲在钱灵犀身后低低指认,“就是她。”
她的声音虽轻,但窗内的女子耳朵却灵。立即尖锐的问,“可有证据?”
这要怎么举证?陈晗和钱灵犀对视一眼,都犯了难。
两个目击者就是两个嫌疑人,这时代又没有摄像头,她们要相互指责对方,可让人如何辩解?就见那绿衣丫头一直低着头紧张不已,分明就是她。肯定是怕主子责罚,所以不敢承认。可若是为了这点子同情心,就让钱敏君背黑锅,那就是滥好人了。可怎么让她说实话呢?
纱窗内的傲娇女见她们语塞,越发的咄咄逼人。“既然举不出证据,那就不能冤枉我的丫头。当时她离得远,而你们离得近,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头上吧?瞧你们也象是个当主子的,打烂点东西怎么了?难道还非得诬赖我这丫头不成?哼!这点子银子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可你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偏不出这个钱。若是再没什么好说的。我可要走了。”
“等等!”钱灵犀忽地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则故事,有了灵感,“既然她们两个都不承认。那不如让这盒胭脂自己来道委屈。”
那傲娇女失声尖叫,“你是哄三岁小孩儿么?难道胭脂还会开口说话?”
钱灵犀自信一笑,“本来是不能,但若是我们心诚,它就能说话。这位秀,麻烦你出来,亲自做个见证,我若是做不到,赔这盒胭脂不算,再向你赔礼道歉如何?”
“光赔礼道歉值几个钱?”那女子一面说,一面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她一件灰鼠斗篷华丽无比,应是富家娇女,只是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你若是做不到,除了向我赔礼道歉,还得向我的丫头赔礼道歉。再随她买多少这店里的胭脂,都得你付钱,如何?”
“可以。”钱灵犀答应了,“但若是证明就是你的丫头砸的,又当如何?”
那女子嗤笑,“若是如此,我不仅送你这店里的胭脂花粉,连这丫头我都送给你!”
好!钱灵犀把地下的碎胭脂捡了起来,当众指着钱敏君道,“这会子我可没有跟她通风透气吧?来,姐姐你用右手握着这块胭脂。丫头,你也过来拿一块。”
绿衣丫鬟抖得越发厉害了,战战兢兢握着一块碎胭脂。钱灵犀又掏出块帕子,缚住那丫头的眼睛,“请秀也依法缚住我姐姐的,可千万系紧些,别怕她能偷看得见。”
那秀听她们说话,就知她们是女扮男装的了,不必太过避嫌。此时不知钱灵犀要搞什么鬼,却仍是从丫头手中接过一块帕子,把钱敏君的眼睛也蒙了起来。
“好,掌柜的,现在就请你腾一间空房出来,把她们俩关进去,记得要密不透风,一丝光都不能有。”
“灵犀,我害怕。”钱敏君泫然欲泣,是真的吓着了。
“姐姐不怕,我一直就在外头陪着你呢。你想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想的话,就勇敢一点,很快就好了。”
得了鼓励,钱敏君壮起胆子跟人走了。她和那丫头都蒙了眼,看不清走到哪里,其实钱灵犀只是带着她们在店里转了一圈,进了方才那间屋子。
轻嘘了一声,示意大家都别出声,钱灵犀低声跟那傲娇女说了几句话,就见她矜持的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钱灵犀便故意把门关得极响,却是让人都退到屏风外面,共同见证。
转过头来告诉钱敏君二人千万不能动,然后装模作样的念念有词,“胭脂胭脂你摔得冤,谁要是凶手你就爬上她的背,染红她的衣裳,侵上她的脸,长出一块大红斑,替自己申冤!”
她的语气格外放得阴森了些,很明显的,将钱敏君和那绿衣丫头都吓得一哆嗦。钱敏君忍不住嘤嘤抽泣,却听话的一动不动。而那绿衣丫头却立即用左手拼命拍自己背后的衣裳,生怕有东西爬上来似的。
这样一看,谁是“真凶”已经毋庸置疑了。
“该死的奴才!”傲娇女怒气冲冲过去,劈手就打了那丫头一耳光,“居然敢骗我?做错了事情还不认,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那丫头眼睛没解开,还以为真的有胭脂爬上自己的背,捂着五个红指印的脸跪地痛哭,“秀,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看看,没想到就掉下来了。”
傲娇女生气之极,抬脚就踹,“一共才多少钱的东西,便是罚你出了又如何?左不过扣几年的月钱,饭总是有得你吃的,要这样下作惹人笑话么?”
“嗳嗳嗳!快住手,这是我的丫头,你可打不得了。”钱灵犀虽然也讨厌这不诚实的丫头,但看到这傲娇女如此凶狠的打人,却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傲娇女愤愤的收了脚,往旁边吩咐,“拿一百两银子给人家,回头把这贱婢的卖身契送去,别让人家说咱们没有信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抬脚走了。旁边管事大娘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立即双手把银两奉上。又问地址,回头好送卖身契。
钱灵犀犹豫了下,看了陈晗一眼。她知道这么做虽证明了自家清白,却也得罪了人。若是她们自己还无妨,可眼下寄居在国公府,却不好把钱玢的名头打出来,万一其中引起什么误会就是她们的不是了。
陈晗会意,很快的道,“你们回头把卖身契就送到这家胭脂铺子里来吧,掌柜的,你到时收下,我改日上门来取。”
那掌柜的老于世故,立即答应了。反正他的损失也有人赔了,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讨好两边贵人?
事情解决,钱敏君拭干眼中的泪,怯怯的指指那伏地痛哭的丫鬟,“咱们真的要把她带回去?”
那当然——不大好。钱灵犀瞧这丫头还颇有几分姿色,眼珠子一转,向陈晗笑道,“表哥,今日得你招待,我就把这丫头送你吧!”
她们也不方便处理这丫头,不如做个人情算了。石氏正想与陈家交好,想来肯定不会反对。
但陈晗嘿嘿一笑,“无功不受禄。你们要是一时不便带回去,我可以领回去管几天,等收到卖身契了,一定原璧奉还。”
这小子!钱灵犀鄙视了他一眼,便是收下又如何?也给她们回头一个往来交好的机会嘛,连这都不肯,真是幸子气。
陈晗心中暗笑,打发一个家丁把这哭哭啼啼的丫头领回去了,将钱灵犀的一百两银子收好,继续带领她们在荣阳游荡。
此时的长春观内,钱慧君也如愿见到了“她爹”。
慢慢的剥下脸上的那张面皮,钱文俊顿时摇身一变,成了广元子,在榻上盘膝而笑,“好女儿,你又给你爹寻什么好差使来了?”
钱慧君憎恨的盯着他的脸,冷冷道出沈氏交待的事,然后抛下两大锭银子,“这已经是我所有的钱了,等到事成之后,若是有打赏,我会再分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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