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答应了要做事,钱灵犀也不含糊,进到房家的小厨房,拿干净汤勺挖了一碗西瓜瓤出来,洒了些糖,再从水缸里舀一瓢清水,把那碗西瓜往里一搁,注意不让水漫进去,就开始降温了。
房亮瞧着莞尔,“我还当妹妹有点水成冰的工夫呢,原来竟是如此,不过也好。”他压低了声音,回头瞟了一眼,见无人在侧才笑道,“多少能让唐家姐夫心里舒服点就好。”
钱灵犀一笑,“这些个小小伎俩我这丫头做做也就算了,房亮哥哥可不能学着这么骗人哦。”
听她话里似别有用意,房亮略顿了顿,好生看了她一眼才正色道,“妹妹若是有话问我,尽可直接来问,咱们从小一处长大的情意,可不要因为些流言蜚语就生分了。”
“那好,我就问你一句,前些天可是有人向你提亲了?”
钱灵犀问得坦率,没想到房亮答得更坦率,“确实是有,还不止一家,自我来了九原,大概总有两三家流露出这个意思吧,不过我都回绝了。”
这么多?没想到他还挺受欢迎的。钱灵犀怔一怔才道, “都回绝了?你就不怕得罪人?”
房亮看着她不自觉的关心,笑得隐有几分开怀,“怕是怕,不过总好过结一门自己不喜欢的亲吧?”
看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钱灵犀原打算问的话突然问不出口了,只是低低的道,“若是有合适的,你……还是早些把亲事订下吧。”
房亮脸色微变,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的问,“妹妹这么说,是听到什么了?”
钱灵犀微侧过脸,艰涩的道。“我听说,你和文家二小姐的事了。那个……也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房亮干净利落的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文家想让我记到族叔名下。这样说出去就不算太过高攀了。可如此一来,却置我生身父母于何地?若是妹妹,眼下要把你记到干爹名下,只为嫁一个良婿,你可愿意?”
钱灵犀没想到他这么坦诚的说出理由,顿时也坦诚的摇了摇头。
她可以认钱文仲石氏为干爹干娘,甚至跟亲生爹娘一样孝敬他们。但若是要把她正式记到钱文仲夫妇名下,做他们的子女,那她却是不愿意的。钱文佑和林氏再穷再没出息,也是自己的亲爹亲娘,他们也尽自己所能照顾子女了,钱灵犀可不愿意为了攀高枝就这样伤了他们的心。
房亮看着她的目光噙着一抹暖意,低低的道,“我就知道。妹妹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思。愿意给我提亲的人不少,之前在京城就有,可真正愿意跟着我一起侍奉乡下父母。照顾我那大字不识几个的兄弟姐妹的人,却是少有。我不愿委屈了旁人,也不愿委屈了自己。所以,我才回绝了他们的一番好意。不过妹妹有句话说得对,这样得罪人是不好,所以我也想早点把亲事定下,省得给人闲话。”
说到最后一句,房亮白皙的脸庞禁不住也浮上一抹浅红,钱灵犀也觉耳根子有些发热。但有些决定她已经做下,有些话她就必须说出来。
“房亮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呢,你也是知道的,生来就是个懒散性子,最怕麻烦。你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当官,还得到文大人这样的大官赏识,将来的仕途一定会平步青云的。所以你需要的是一个贤惠大度。能够做好你贤内助的女子为妻。而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说到末了,钱灵犀的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见了。可怜她活了三辈子,还是头一回这样明目张胆的拒绝别人,不说房亮怎么想,她自己首先就内疚不已了。
房亮静静的等她说完,才问,“我素来知道妹妹是个有主意的,你既觉得我需要个怎样的妻子,那你倒说说你想嫁个怎样的夫婿?”他顿了一顿,轻轻吐出三个字,“赵庚生?”
钱灵犀心头一跳,觉得房亮这官当得确实可以,不过三言两语就抓住问题核心了。没错,钱灵犀经过这几日的反复思量,她确实觉得自己嫁给赵庚生比嫁给房亮要合适。
这不是说赵庚生比房亮好,认真说起来,赵庚生在为人处事上,有许多地方还不如房亮,但赵庚生胜就胜在两点,家世简单,头脑也不复杂。
就他那样一个莽撞光棍,日后在官场上的作为肯定不如房亮来得大,但相应的,做他的妻子也比做房亮的妻子容易得多。
房亮是个有追求有抱负的好青年,就算他不说,但钱灵犀估摸着,他的人生理想起码是做到五品左右的中层官员。但赵庚生这小子,除了守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只要每月给他个几两银子,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陪他切磋武功,他可以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当个小小的侍卫,人生最大的目标估计也不过是在侍卫后面加个长,就会过得很满足。
钱灵犀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让她在房亮后头做个贤内助,帮他出谋划策,加官进爵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的生活真心很累的说。
就算房亮再脚踏实地,但他生来就勤奋认真,小小年纪的时候就知道给家里打柴挑水,有空还会上山挖药贴补家用。哪象钱灵犀,成天忙着上山下河,也只为了找点好吃的,过过口腹之瘾。那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总是同样不务正业的赵庚生。
但这也不能怪房亮没情趣,他本就是家中长子,他身后还有一大家子等着他去光耀门楣,他不能约束自己,力争上游。
可赵庚生不同,他除了在打架斗殴上还算有点小追求,人生目标非常单纯,只要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哪怕不当官,回乡下种地或者当个武教头,他都能过得高高兴兴。
力争上游总是比随波逐流要费劲得多,钱灵犀自认是个彻头彻尾的懒人。她真不想过太操心的日子。
邓恒曾经说她,想过这种有一点小钱的日子是痴心妄想,当时是把钱灵犀打击得够呛,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可后来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是被邓恒绕进去了。
因为邓恒说的各种不好,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展望的都是十年八年后如果男方变心她才会有的杯具。但要是对方不变心,老老实实跟她过日子呢?那她的小日子不就能过得美滋滋了?
就好比现在,钱灵犀和陈晗合伙做的买卖,那榨油铺子和香料铺子虽称不上大富,但盈利还是不错的。再加上糖厂的干股,足以让她过上百姓之中算是小康之家的生活。
钱灵犀真的不是个贪心的人,她没那么大的野心,想过国公府正牌小姐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只要能保有眼前这样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她很大方的把果酱铺子的大头给了大哥,又帮着二姐做布匹生意。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钱灵犀深切的体会到,在眼下这个时代。只有整个大家庭兴旺了,才会让她个人的幸福有保障。再说了,她家两个堂姐都嫁得很好。足以充当保护伞,那钱灵犀为什么要费心巴力的往上奔?不如嫁给赵庚生,过点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从容平淡的生活得了。
说句自私的话,赵庚生上无爹娘,下无兄弟姐妹,连个正经亲戚也没有,跟这样的人成亲,人际关系多好相处?
也不用讨好公婆,也不用照顾弟妹。万一小两口有个矛盾啥啥的,钱家人就算打不赢赵庚生,可全家人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丫的!
可这些话钱灵犀能如实跟房亮说吗?自然是不能的。这样照直说,也实在太打击人了。总不能让房亮下包老鼠药,把一家老小全都毒死,再和赵庚生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来竞争吧?所以钱灵犀只好保持沉默当默认了。
等了一会儿。房亮才重新出声,“那我明白了。”
听他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子失望的暗哑,钱灵犀心里好生不忍。可她更知道,与其拖拖拉拉耽误别人,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让房亮也快去寻找他自己的幸福吧。
转头看着如雪的细砂糖已渐渐在西瓜上化开,逼出鲜红的西瓜汁来,钱灵犀另寻了几只小碗,将一大碗西瓜分了,才从厨房端出去,给婶娘姐姐分了一人一碗。
唐竟熠原以为自己能吃个小姨子亲手料理的独食,没想到只是几分之一。不过总也好过没有,再说他消化一时,胃里又空下来,再吃一碗拌糖的西瓜,十分惬意。
坐了一时,石氏便起身告辞了。房亮要留饭,可石氏却说一大家子还等着她回去照料,反邀房亮同去。
可房亮眼下哪有心思去她家吃饭?客气的回绝,又将她们送上马车,这回唐竟熠无论如何不坐轿了,也想跟着往车里钻,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但石氏却当面拒绝了,“虽是自家人,但该守礼的时候却不可不守。何况你还是举人,眼下又在衙门里当差,更要自重。再雇一辆车来你们小两口坐吧,凤儿,你照应着些,我和你妹子先走了。”
钱彩凤却道,“婶娘不必费心,您和妹妹先走,出来半日,我们也自家去了。公公中午便说有些不舒服,相公,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看看吧。”
唐竟熠给这俩人噎得接不上话,石氏倒也罢了,可心中却埋怨钱彩凤太不晓事。心道老爹不过当着她的面故意叫两句,指望她从娘家讨些好药材来,哪里是真的有事?
可还没等他想出应对之策,石氏已经带小姨子上车走了,唐竟熠只能悻悻作罢,转头瞧见送他们出来的房亮,却另生出个主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