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祯蓦然一惊,“你是玉虚宫弟子?”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顾颜听见了这一句话,她奇道:“你说什么?”
这时无极子已经说道:“你不过是来自于云泽的小派长老,有什么资格在此地置喙?”他脸上的血色一现即隐,随后现出的便是厉色,五指并掌如刀,对着顾颜飞快的劈过来,寒光隐现,一瞬间撕开了顾颜所发的灵气,直刺向她的手腕。
有人惊呼道:“迭罗宝刃!”
顾颜眉目间飞快变得凝重,无数的灵气似乎阻挡不住对方的利刃,在寒光之下被一割而开,她手腕轻轻一翻,金色的小剑已出现在掌中,变得只有三寸长的太阿剑飞快弹出,剑锋之上,一点紫焰隐现,在剑锋之处凝成一个黄豆大般的小火球,飞快的迎上去。
两道剑锋瞬间相碰,“钉”的一声轻响,随即那个紫色小火球就一下子炸开,无极子飞快的向后退去,两人于电光石火间交了这一次手,显然他已经吃了大亏。手腕无力的垂下来,迭罗宝刃飞快的塞回了袖中,一丝鲜血无痕的洒在地上。
而在两个人的中间,这时候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坑,顾颜将紫罗天火集于一束,忽然间爆发出来,其威力非同小可,龙渊台的两张长案全被震塌,上面所放的东西,除了那种水火不侵的异宝之外,统统被震了个粉碎。尤其是其中有几个玉瓶,被震碎之后,顿时散落了无数粉末,馨香之气瞬间满室。显然这些灵丹全都变成飞灰了。
那位龙渊阁的修士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阁下是什么人,在龙渊阁这里闹事,难道不知道这是姑苏城吗?”
顾颜冷笑了一声,“你行事差错在先,坐视对方寻衅在后。现在却来问我么?”
她这次进了姑苏城,处处遇到异事,本来心中就有些纷乱,这位修士的话。不慎间缭动了她的心火,语气顿时变得十分不善。
我连荷塘主人都见过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事,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叫嚣?
她冷冷的说道:“我于云泽之时,也曾进过龙渊阁,蒙赐令符,许我于重地出入。向来以为龙渊阁之人行事大方有礼,阁下今日何以如此?”
那修士嗤笑道:“小小的云泽修士,有什么资格来此叫嚣……”
玄祯冷笑道:“我手中也有青木令,可于龙渊阁内进出而不避,你一个来自于云泽的小修士,居然这样无礼?”他挥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刚要甩出来。就看到顾颜摊开手掌,在她的掌心之处。静静的放着一块玉牌。
那块玉牌只有巴掌大小,四角都呈菱形,正面只寥寥的刻了几笔。笔意古拙,如天青云淡,似欲直升天穹一般,背后是龙渊阁的印记,两个人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那修士说的话都变得有些结巴,“这……是青天令!”
玄祯手中的令符“当啷”一声落地,他手中也是一面与顾颜的外形相仿的令符,但上面所刻的只是一棵青色巨木,本来也是光华流转,但与顾颜手中那块令符一映。顿时就变得黯淡无光。
这是青天令,很多龙渊阁中人一生恐怕都未曾见过,阁主亲自颁发出来的令符,执此令入龙渊阁,无禁地所在!
那修士瞠目结舌的看着顾颜,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只是来自于云泽的小修士,为何手中会有权限如此之大的令符。而这时的玄祯,则早就没有再说话了。
他身为七城主,自然知道,手执青天令的人,代表着与龙渊阁怎样的关系,而这样的人,更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那修士的牙齿轻轻的打了个战,说道:“你……这令符的来路不正,我们从未听说有人发出青天令……”他说到一半,自己也知道言语不通,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厉喝:“够了!”
随着声音一落,有一人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正是顾颜方才在云萝殿中曾见过的那位石介枚。
这位在她印象中,很是嘻皮笑脸的石老,这时脸上是一派肃穆之色,他毫不掩饰着自己的怒意,面沉似冰,那位修士的两腿一软,不自禁的跪倒了下去,说道:“在下向阁主请罪!”
石介枚大踏步的走过来,对于跪在地上的那名修士毫不在意,他大袖一拂,便将无数的碎屑扫到了一边,随后便伸出手来,对着方硕说道:“给我!”
他一言即发,威严极重,方硕居然没有回话的伸手递过,石介枚接过来,就将其扔到了无极子的手中,说道:“你是预订此宝的主人,给你!”
无极子脸上露出愕然之色,又有惊喜的表情,不知道石介枚为何会作出对他这样有利的决断。
但石介枚马上便又说道:“请道长回去与本阁交接灵石!”然后他就转过头,再也不理无极子,而是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紫金色的葫芦,劈手掷给了方硕,说道,“这件事情,是我龙渊阁的疏忽,为表歉意,这个,我送给你了!”
方硕伸手接过,手就不禁的向下一沉,他心中顿时一凛,这是小半葫芦的乌金砂!论数量,比起那个小盒至少也多了两三倍,这个老家伙就这样白白送给了自己?
他有些犹豫的说道:“此物贵重,当依价交割……”
石介枚并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大声道:“年轻小子,痛快一些,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只要你回去报我的名字,不必怕你师父怪你。”
他又说道:“七城主,此是我龙渊阁的内务,就不用麻烦城主府插手了吧?”
这位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七城主,在顾颜掏出那块青天令之后,就已经变得面如死灰,在石介枚面前更是噤如寒蝉,一言不发,取了地上的青木令牌走人。将无极子一个人干晾在这里。
无极子只觉得如坐针毡一般,赶紧灰溜溜的走掉。
方硕看了顾颜一眼。说道:“多谢了,我承你这个情!”他向顾颜拱了拱手,也不再和沈梦离等人说话,转过头便向下走去。
经过了这一次。众人也都觉得心情有些郁郁,没闲情再逛下去,向着石介枚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离开了此地。
众人拾阶而下,出了接天阁,发现方硕已经踪影不见,沈梦离苦笑道:“小方应该是面子上不好看。一个人回藏剑山庄去了,我看我们也就回去吧。”
别人自然都无异议,大家上了法宝,便如追云掣电一般的向着远方而去。
而这时在接天阁的密室之中,那个开始负责接天阁的龙渊阁主事,这时全身抖得如同筛糠一样,正战战兢兢的跪在石介枚的面前,舌头都似乎是打了结。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石介枚冷冷的说道:“今天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话说?”
主事结结巴巴的说道:“是属下办事不利,劳累老阁主出手。该当领受责罚……”他心中不停的打着鼓,这位老阁主虽然在阁中仅排行第六,但却是洞察世情,通透人心的人物,不像其余几位阁主都是不管事的主儿,今天的事情,虽然只不过是个疏忽,但若深究起来……
他说道:“那名取物的弟子办事不利,属下已狠狠的责罚过他,让他到极北冰川之上去领罚。至于那些乌金砂。属下甘愿包赔……”
“放屁!”石介枚忽然重重的将一个杯子甩了出去,正砸在他的脸上,滚烫的茶水瞬间将他浇了个通透,这人又不敢用灵力抵御,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
石介枚哼道:“我龙渊阁之人,凡入阁之日起。都需在历代阁主的灵前发下誓言,第一条第三款,你可还记得?”
那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战战兢兢的念道:“凡龙渊阁弟子,不得有所异心,有叛者,须受三刀六洞,烈火焚身之刑……”
石介枚哼道:“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我看不清么?无极子是你找来的吧,没这一层关系,玄老七凭什么无缘无故的为他出头?”他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声音变得很是低沉,悠悠然而飘乎乎,就像是一柄刀子悬在那人的头顶上,飘来荡去,便就是不落下来一样。
“是谁安排好设这个局的,是不是沈梦离?”
他那股元婴修士的威压,一放即收,强大的杀意瞬间涨满了斗室,那名主事全身一软,终于瘫倒在地上,竟是吓得屎尿齐流,虽然他还没有回话,但情形也不问可知了。
石介枚淡淡的哼了一声,挥挥手,让人把他抬出去:“先扔到极北大冰川去,干上几百年的苦役再说,如果他能在那堆神兽的眼皮子底下,有命出来,再说吧。”
几个人手脚麻利的用绳索将这主事捆起来,然后径直的拖了出去,石介枚摩挲着脸上的胡须,低声说道:“这个姓沈的,心机颇深啊,他大概是想等那姓方的小子为难时,自己再出来卖好吧。然后这方小子,必然会承他的情,如他这种心高气傲之人,是不会轻易欠别人恩惠的,必要想办法偿还才是。只是他这次做的实在有些过了,好处让别人落了去,可算是作茧自缚了是吧?”他想到顾颜拍出青天令之后,在场的人、尤其是玄祯脸上那副精彩的表情,便发出了嘿嘿的一记怪笑。
如果顾颜此刻在畔,必然会惊呼起来,果然这个老家伙,与当年在云阳城时的老骗子,还是一般无二的表情。
石介枚嘿嘿的笑道:“那是大阁主亲赐的青天令,在龙渊阁的地面上,执青天令的人,连我都不敢得罪,容得到你们冒犯?”
几人飞了上千里,终于在前面赶上了方硕,他虽然得了乌金砂,但心情仍不是太好,有些少言寡语的,大家也都觉得这一行到了后来,有些没趣,回到藏剑山庄,去见了璇光真人,便也各自散了。
璇光真人听说他们去了姑苏城,倒也没说什么,而顾颜则去见了苏曼箭,不过她似乎很忙。像是藏剑山庄里的不少俗务,都要她亲手料理,两人只匆匆的叙了几句话,苏曼箭便又告辞离去。约好了有时间,她们一同去虎丘的后山踏青。
顾颜从苏曼箭的屋子里出来,准备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去,反正她也不着急,顺着小径,慢慢前行。
她所居的院子在西北处,地势较高。从那里看下去,后山的景色也一览无余。她忽然看到在山峰之上,有两个人,正并排走着,彼此说话谈笑,像是还颇为亲密的模样。
顾颜的眉头一挑,那不是秦封,与那个江瑶伽么。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的关系,变得如此亲密了?
苏曼箭方才曾经告诉她。那与盛华兰颇不对付的江瑶伽,是云裳谷的弟子,那位青鸟真人的爱徒,她平生之志,就是要循着师父的旧例,成为苍梧第三位女子的元婴修士。而她与盛华兰两个,在九大派内部之中,都是天资最高的女修士,因此平时就很喜欢别苗头,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些意气之争而已,只是两个人极少同时出入罢了。
云裳谷于九大派之中,是女修最多的门派,与金刚门正好相反,那里是男修的天下,基本没有女子的立足之地。颇有些独来独往,独树一帜的意思,尤其是门中那些大长老们,包括青鸟真人在内,行事都有些古怪,对男人都是不屑一顾的,也不知道秦封是用了怎样的法子,这么快就套上了江瑶伽的关系?
顾颜笑了笑,这些关我何事?她信步前行,才发现在院门之前,有一个少年昂着头站在那里,似乎是正等着自己归来一样。
她微讶的说道:“方兄,可是在此等我?”
方硕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是想说,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
顾颜哑然失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挂齿?”
方硕摇摇头:“不是,若是这件事情闹大了,再有龙渊阁的那个主事帮腔,说不定我会被师父押回去,这次洗剑池之行就要取消。”他用手攥着拳头,“洗剑池之行,对我的关系重大,绝对不能放弃……因此,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抱紧了双拳,郑重的弯下半身,向着顾颜行了一礼。
顾颜神情肃然,也郑重的回礼。方硕这才离去。
顾颜看着他的身影远远而云,这才回到院中,她进了屋子,仍在回想,方硕身为金刚门大长老的爱徒,这次的行为,似乎看起来,有些古怪啊……
她冷眼旁观,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对,但毕竟她不是石介枚,猜想不到此事是沈梦离布下的局,要刻意让方硕承他的情,没想到阴差阳错,这个机会被顾颜得去了。但她从沈梦离当时的表现,也觉得此人口上说的好听,但做起事来,未免有些首尾不清的意思。
她看了一下四周,关闭了屋门,这才她于云萝殿中,所购买的那五面灵旗取出来。
这五面分呈五色的小旗子,这时静静的躺在玉匣之中,对于顾颜的气息,还仿佛有些抗拒,上面仍然带着极为浓重的魔气,比起当年陆旋玑那五座旗门来远胜。顾颜伸手抓去,就有丝丝的声音作响,一股灼热之感从指尖上传来,像是要将她的手指都烧糊了一样。
顾颜的手指轻弹,一点紫焰就燃烧起来,她的心中还是微有些可惜,当年她所得的青冥之火,对于焚烧这股魔气最是有用,可惜毁于地心的元磁神光之下。
她将手轻轻一振,玉匣无声而碎,五面小旗飘浮在空中,顾颜一手飞快的在空中打着法诀,一块块的晶石从她的手中飞出。
四棱八角的晶石,在空中折射出极为耀眼的光华,上百块晶石组成的阵法,把五面旗子牢牢的锁住,随后,紫罗天火便从顾颜的指尖上飞出。五条细细的火线,将小旗牢牢的拢住,然后,便一丝一丝的将上面气息磨去。
这是一个极耗精神的水磨功夫,不过顾颜是炼丹师出身,对这种需要平心静气的事情极有心得,她极有耐心的在这里耗了五天,闭门不出,有客不纳,终于将上面的气息全都磨去。
当她收起紫罗天火的时候,五面小旗已经变得光华闪耀,无数的花纹在上面不停的流转着。像是一层层的水波纹一般。
而这,还只是完成了第一步而已。
随后,顾颜便伸出手指,在上面一一的刻画着自己的纹路。
她要这五面灵旗。是用来布阵之用,那么,就必须要在上面刻上自己独特的印记,这也是每一个阵法大师,在制作阵器之时,所必备的一道工序。还不能将原来阵器上的灵气纹路抹去,又要将其融化为己用。这又是一件大耗精力的事情。这又花去了顾颜五天的时间。
当她把这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之后。她环视了一下,将九嶷鼎取出来,以混沌元气罩住四周,又将晶石的阵法布置下去,这才珍而重之的取出了自己的九玄天兵。
这得自于古战场的九口玄天宝剑,顾颜曾将其炼化为玄天剑阵,但在对敌的时候,总感觉到有一些不适。或许是因为剑气太过刚烈。刚而易折,失去了阵法包奥圆融的真义。而这五面灵旗,则正好弥补了其中的不足。
她左手一扬。八口小剑被她夹在了指间,轻轻一送,便向着五面灵旗之上激射出去。
灵旗上的灵气,氤氲似水云,而九玄天兵上面剑气森森,凛冽纵横,两者相碰,顿时发生了极大的冲撞,“咝咝”的声音不断响起。
八道银光,与五色的光华流转。互相交织,彼此冲突,就是不能相融。
顾颜这时脸色严峻的看着,她双手不停的在空中打出法诀,一块块的晶石从她的手中飞出,在周围布下了浩瀚的阵势。灵气在空中纵横激荡,硬生生的将两股冲突,压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五面灵旗在空中不停的展动,像大海一般波澜起伏,八道银光如同飞鸟,穿梭来去,忽然间顾颜喝了一声:“镇!”她的双手在虚空之中向下一压,弥漫在周围,发自于九嶷鼎中的混沌元气顿时涌来。
强大的压力硬生生的将两者向中间压迫过去,似乎是方才那一段时间斗得累了,两者居然都没有多少反抗之意,被顾颜慢慢的挤到了中间,银光向着旗子之上融化而去。
每两道银光,贴至了一面小旗之上,只剩下最后一面无主,这时顾颜才轻叱了一声,她的右手重重的向下一斩,天空之中,一道光柱陡然间降下,将那面灵旗,不偏不倚的钉在了地上!
随后九嶷鼎便从空中落下来,九道紫焰飞落,把五旗九剑,全都罩在中间,顾颜手指不停的打出灵诀,紫焰在周围纵横飞舞,九嶷鼎飞快的旋转,开始了最后的炼制工序。
这尊九嶷鼎,无论炼丹炼器,都算得无上妙品,顾颜全力的维持着九嶷鼎的运转,她体内混沌空间中的灵气,已经被她近乎全数的调动出来,经脉之中,灵气纵横奔流,忽然间,她感觉到丹田之内,像是被人用针轻轻刺了一下似的,这股气一泄,本来气势大炽的火焰顿时间弱了下去。
顾颜的心中顿时一跳,难道是有人在暗算自己?
现在正是她凝炼法宝的关键时期,虽然这股像是以体内自发而生的暗劲,只是弱弱的一丝,但却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给她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她低喝了一声,全身的经脉在一瞬间似乎都爆发起来,在混沌空间之中,风声大作,灵气卷动,无数的紫金灵气飞快的从体内涌出,顾颜双手结了一个法印,重重的拍在了前面的九嶷鼎上。
体内的那一丝异气,被她这时全力的压制下去,九嶷鼎旋转的速度更加迅速,青白二气几乎是以风雷涌动之势,不停的围绕着鼎中的旗剑转动。终于轰然一声,耀眼的白光于鼎上冒起。
顾颜长出了一口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