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脑中,这时几乎全都是一片空空,尤其是顾颜。
这小南极之地,是她当年在两片残经合一,修成了全部的烈火真经之后,就一直记在心中,念孜在孜的名字,在南海中的这么多年,她一直为寻找小南极做出了无数的努力,而今天,她终于成功的寻到了小南极,也费尽了千辛万苦,拼着两人都身受重伤,极大代价,终于将眼前的这片贝叶残篇开启,可在其中,却空空如也。
难道她这百余年的苦修,居然一朝成空么?杜确为她作出了如此大的牺牲,难道全都是白费的?
顾颜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鲜血顿时便喷了出来。
两片贝壳开启之后,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颗华光凝蕴,指肚一般大的珠子,这时自行的飞起,落到了顾颜的手中,温润如玉般的光芒,已经将顾颜的全身都罩住,顾颜可以清晰的感应到,里面的确有无数的火灵元素,如无数跳跃的精灵一样,在空中自行的飞扬,像是经历了无数年的束缚之后,终于能够出来透一透气。
这就是当年收藏贝叶残篇之所,毫无疑问,否则,这里面不可能有如此之多的火之灵力,更不可能与她体内的火灵产生这样的共鸣,但里面的贝叶残篇,究竟去了哪里?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愣在空中,而八荒最先反应过来。
他本来是在后来,才得知小南极这个所在的。在开始,如今既然没有贝叶残篇,那么他如果想强行凝结火灵婴,就只有着落在顾颜的身上。
只要能将顾颜擒来作为炉鼎,那么他凝结火灵婴,便也能有三成的把握。就算不重新凝婴,吸尽她体内的火灵,也能够让八荒以现在的修为。直接晋阶到元婴中期。
他厉喝了一声,一只大手,便已在半空之中,飞快的向着顾颜抓至。
杜确看到顾颜这时,仍然怔怔的站在那里,目光中一片茫然,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一样。舌绽春雷般的大喝了一声:“沉迷于此,还不醒来?”
顾颜被他这如暮鼓晨钟般的一喝。猝然间便惊醒过来。
没有贝叶残篇又怎么样,不能凝成火灵婴又怎么样?
自己能够从一个弱质的孤女,一路走至现在,靠的是自身的毅力。靠得是坚忍不拔的意志,而非是一两件法宝或者秘籍便能决定的。
就当自己从来没有修炼过烈火真经好了,难道就不结婴,不成道?
大道之门,千差万别,何必只取其一才能成就?
她扬起头,纵声长啸起来,无数的郁气在这一刻纷纷的排解开去,她整个人的心境。似乎在这一刻被提升起来,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更为升华的气质来。
从贝壳之中凝出来的那颗珠子,上面散发着七彩的光华,已经自行落到了顾颜的掌中。有这颗宝珠的光华凝蕴,顾颜的心中已经变得无比宁静起来。
虽然八荒的巨掌自头顶上轰然而落,但她却似已不在意一般。
八荒在盛怒之下。不及旁顾,而杜确却看出了她身上似乎有不同之处。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喃喃的说道:“难道是……”
八荒刚刚才飞临至顾颜的头顶上,一片金色的祥云,已不知从何处悄然飘来,无尽的杀气与压力,似乎在一瞬间,便已经充斥了整个空间。
八荒的全身一震。如闪电一般的后退而去,在这股压力之下,他居然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他与杜确在这时,居然互相的对视了一眼,像是全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头顶上飘来的。分明是劫云。
顾颜在此刻,要结婴了!
顾颜早在数十年前,移植玄天灵根,重筑混沌空间的时候,她便已经有结婴的希望了,只是被她强行的压制着修为的进度,为的就是要寻到小南极,寻找贝叶残篇,成就火灵婴。
但在她来到菡萏峰,再入小南极,经历了连番的大战之后,早就已经将她体内所有的灵气全都激发,结婴其实只是顷刻间事。只是在她的心中,有这样的一个执念,苦苦纠缠不休。
但此刻,当她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之后,忽然间悟透了己身之大道,自己的修为再上一层,那份灵气再也压抑不住,感应到她体内的变化,天地之间,独为她而存的那一片劫云,便已应劫而生!
顾颜在这一刻,心中反而觉得平和无比。这是她早就已经想过了千万遍的问题,也早就拟好了无数的应对方法。但当劫云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空。
不是茫然,而是那种已经真正悟透了大道之后的淡然处之。
她这个来自于渺小的越国,无名的散修,终于也有机会走到了今天。
度过这一劫,她就能真正迈入大道的门槛。
顾颜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是否会有尽头。但她相信,自己必将踟蹰而独行于此路上,并终究有寻到大道的那一天。
她微闭着双目,任凭劫云飞临至自己的头顶上,让她的全身,都沐浴在无数的金光之下。
随后那第一道雷霆,便已从劫云中落下,向着顾颜的头顶轰落。
顾颜对结婴,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所引来的劫云,究竟会有多少道雷劫。
虽然她的护身之宝,如紫云圭和青木盾等,都已经在战斗中毁去,但扛过前面的这数道雷霆,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一次,不可能再有混沌空间之助,而身边的杜确,似乎也没有余力能够帮她,她必须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度过这一次天劫。
她念动法诀,身上无数的火焰已奔涌而出。
紫罗天火向上扬起,无数的火团在里面不停作响,迎上头顶的那道雷霆,两者相交。飞快的在空中炸响,随即便相互湮灭而去。
顾颜,开启了自己通往大道的旅程!
杜确这个向来自诩铁汉的人,这时的眼中不禁有些湿润。
而八荒在愣了片刻之后,忽然间大笑了起来:“你居然要结婴!好,好!如果你能够以己身的火灵之气,在体内凝结成元婴,那么就是更佳的炉鼎了。简直是天造地设,好,太好了!”
杜确转过头,怒视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几分是为了当年的谎言,但在这一刻,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守卫着顾颜,直至她结婴成功的那一日,惜身之一命,死而不休!
他自然知道八荒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想要等顾颜度过最后的天劫,元婴刚刚凝聚而未成的时候。出手进行破坏,那时最后的雷劫未至,体内的元气将成,是一个修士最为脆弱之时。通常修士结婴的时候,都要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找一个最为安全之地,再请门人弟子。以及朋友护法。如当年的卫东阳,他为了结婴,特地选择了栖云山,又提前在那里布下大阵,种种准备,已臻至万全。
而顾颜现在,却无疑是选了一个最不适合的地方。
她寻找贝叶残篇不得,劫云不期而至。而在她的身边,还有八荒这样一个虎视眈眈,要拼尽全力与她为难的大敌。
但正如顾颜当年所说,她的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的事啊。因此,她结婴的过程。也将同样的逆天!
头顶上那金光灿烂的劫云,这时已将顾颜完全的笼罩起来,她微闭着双目,眉间光华凝蕴,手中轻拈法诀,仪态端丽无比,似周身都有金色光幢笼罩,向着上空缓缓升去。然后又顺着星辰之位平移。
八荒与杜确,看着顾颜的身体,在金光笼罩之下,连走了周围八十一个星位,又重新落到了原来那黄色晶石的所在之地。
他们这时才忽然间发现,原本那黄色晶石所处之地,居然是这在这诸天星斗之中,最为正中的“天元”之位!乘天地灵气于一体,乾坤万物于一身,这里,真的是当年的那位古修,所营造出来的,最佳的结婴之所啊。
只是现在顾颜没有了贝叶残篇,她无法修成火灵婴,否则的话,她结婴必将顺利无比。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还会生出什么波折?
顾颜的躯体缓缓向下落去,那劫云的压力一直悬在她的头顶,不停的从雷霆从空中降下,当顾颜走遍八十一个星位,落回天元之位的时候,头顶上,已经是第九道雷霆轰然降落。
而在她的体内,先前的五种火灵都出来历遍之后,随后两道、三道、四道火灵同出,等第九道雷霆降临时,顾颜已是五道火灵同出。她双手拈动法诀,端坐于平地之上,感应到地底的灵气滚滚而来。
这里有元磁神光,必然直通地轴,勾连天地间最为本原的元力,永远也不会有灵气匮乏之危。当年的那位古修,考虑的还真是周到。虽然顾颜体内有混沌空间,玄天灵根,不担心灵气枯竭,但此时能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
她头顶上的五色火灵,如莲花一般绽放而起,飞快的直冲云霄,向上迎去。十余丈高的火灵飞冲向天,将第九道雷霆挡在了头顶上。
短短片刻之间,这已是顾颜所度过的第九道雷劫了。
当年她在栖云山,看卫东阳度无量劫,十八道雷劫,便已经将他劈得身死魂灭,而自己度过了九道雷劫,却仍安然无恙,像是没有感受到什么压力一般。但顾颜却知道,此时愈是平静,便愈是孕育着之后的暴风骤雨。真正的压力,似乎还远远没有到来。
而在远处旁观的杜确与八荒,这时脸上全都露出了诧异之色,不同于顾颜这个自行体悟的散修,他们全都是元婴修士,对结婴一事,熟悉无比。
看到顾颜能够如此轻易的度过第九道雷劫,八荒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同时也隐藏着一丝惊讶之色,而杜确却毫无悦色,他的眉头紧锁,有着深深的担忧。
通常来说,如顾颜这样度劫如此轻易的,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而他也知道。天劫一道,前面愈是轻易,也就代表着后面愈加的艰难。尤其是像顾颜这样,连过九道雷劫,余力不减,那么后面的雷劫,将要强大到如何的程度?当真让杜确无法想象。
顾颜在地底之下,安然度劫。而在她头顶上的千丈之高。无尽的烈焰飞腾之上,那通天火柱,依然高入云霄之中。
在火焰飞腾的周围,有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一男两女,她们三个人,各自占据着一个方位,眉头深凝的向下看着,只是不管她们的目光如何锐利,终究无法穿透这千丈火池,看到底下小南极的景象。
但那个青年男子的脸上,这时却有着深深的担忧之色。
这人自然便是叶云霆,他低声道:“这三个人下去。已经有两天了吧,为何不见丝毫的动静?”
在她侧对面站着的云紫烟,这时已将她的车驾招来,安然坐于其上,她听了,便淡淡的说道:“你若担心,何不下去看看?”
菡萏三十二峰。在火海飞腾之时,已经全部被焚为了尘烟,但当年的菡萏峰主林子楣,这时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愉之色,她的怀中,抱着那只已经化形完毕,成功晋阶的吞云兽小竹,两只雪白的大尾巴在她的胸前蹭来蹭去。
菡萏峰与朱紫、千镜两岛的弟子。全都在外面远远的站着,她们的脸色,喜忧参半,但这种场合,显然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
这时林子楣忽然说道:“你们看到了么,刚才那道火柱。似乎有变?”
云紫烟的眉头一动,说道:“似乎在云霄之上,有雷光隐现?”
小竹这时忽然间挥起了它的小爪子,不停的扬着,像是要说什么一样。而叶云霆在这时已经说道:“我只看到,有一丝金色的雷霆,正从天际之上,隐没而下,顺着火柱,落入火海之中。”
林子楣淡淡的说道:“吞云兽有天生阵法异能,对天地间灵气元力的变化,最为敏感,我的小竹告诉我,方才在头顶上,已经来了一片劫云!”
叶云霆与云紫烟同时愕然。
愣了片刻,叶云霆才反应过来,“难道小顾,要在底下结婴度天劫?”
他拔出双剑,便飞身向着火海之下冲去,“我要去助她!”
林子楣并没有拦阻他,“只是,你有这个本事下去么?”
她轻叹了一口气,“此地名为小南极,那是当年的上古修士,所留下的名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在小南极中,还收藏着当年他留下的异宝。此时禁法已经启动,那至少也是一位合体期修士所布下的禁法。就算经历了多少万年的灵气流失,仍然不是我们现在所能触碰的,在禁法没有让你通过之前,我们……只有旁观的份儿!”
叶云霆重重的捶了一下额头,颇有些无力的道:“那该怎么办?”
林子楣道:“只有静观其变,等她出来,我必会助她一臂之力,不会落于你之后!”
云紫烟的眉头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南海中最为顶尖的六个人,这时已经齐聚在此地,只是他们被千丈火窟,无形的分割开来。谁也不知道在下面,究竟是怎样的情状。
这时在南海的十万里海域之中,几乎所有地方的修士,都能够见到,在菡萏峰的方向,一条通天的火柱,直冲云霄,所有避居不出的修士,这时候也全都停下了修行,千岛湖的凌千叶,朱雀城的小谢侯,青丘的阮千寻,这时都在无声的关注着菡萏峰的局势。
谢侯站在朱雀岛的那块大石之上,遥望着远方,低声的自语道:“看来,她终究是自己找到了小南极啊。”
曹云熏嫣然笑道:“那不是说,你就欠了她一个人情么?”
谢侯一愣,随即便大笑起来,“你说的也不对,她曾经答应我,要在云梦泽的秘境之中,为我带出来一件东西,我才会告诉她小南极的所在之地。真要欠人情的话,也等她把那件东西给我的时候再说吧!”
而这时在遥远的南海之滨,与菡萏峰相隔万里之气,无数青色云气簇拥着,云深而不知处的山峰之上,一块突出来的山岩上,有一个少女正托着腮,坐在那里。她怔怔的看向远处那直冲上天的火柱,随口的向着身边说道:“段姐姐,你说,师父她会不会有事呢?”
说话的,就是被顾颜托付给段盈袖,一路送到五色城来的葛灵,她这个时候已经度过了自己的大劫,成功结成了金丹。但这个时候,她的脸上反而没有一丝的喜悦之色,而是很是担忧的向着远方看去。
坐在她身边,也是一副小姑娘打扮的。就是那个在南海中杀名极盛的段盈袖。她这时看上去,一袭青色短衫小褂,与寻常的邻家少女,并无什么不同。她听了葛灵的话,就笑眯眯的说道:“放心吧,你那个师父,她可是命硬的很呢。就算我这个和她纠缠了上百年的敌人,都不知道,她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的秘密呢。”
葛灵的眼睛在段盈袖身上转来转去,虽然这位漂亮的姐姐说,她与师父是敌人,但自己怎么总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这样简单呢?
嗯。葛灵在心中暗自说道,自己也算是结丹修士了。在修仙界中,也算是数得着的人物,这代表着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大人了,以后,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庇佑在师父的羽翼之下,她终要走出自己的一片天来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做出很深沉的神色,刚要说话,这时段盈袖忽然说道:“咦,你看,海面上有人来了!”
葛灵放眼看去,就看到玄一急匆匆的身影正从海面上踏浪而来。他在这面海域之中,四处的转着圈子,像是根本找不到出路的所在。
葛灵那深沉的表情顿时从脸上卸去,像是揭开了一层面具一样,拍手道:“呀,那是我的朋友,我去找范家姐姐,让她放人进来!”
而这时,远在苍梧大地,云泽之中,有一个少年,他的两鬓之间,似乎已微有风霜之色,似乎在此刻,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怔怔的望向天空。
一片乌云飘来,将头顶上的月色完全遮住,天空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他低声自语道:“似乎已整整一百年了,你居然还没有回来,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快顶不住了吗?”
无数人这时都在被火海之下,小南极中所牵动,无论是否是知道顾颜在度劫的人。但顾颜这时,却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在同时关心着自己。她已经全身心的投入到,抵御头顶雷劫的过程之中。
在第九道劫雷被她的五色火灵化去之后,头顶上那片金色的劫云,居然忽然间变了颜色。由金色顿时变成了灰白之色。
随即劫云之中,一道灰白色的雷霆便悄然而降。似乎是无声的就降临到顾颜的头顶之上。
杜确的眉头一凝,“是五色劫么?”
但他的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像,以顾颜的修为,她所度过的,至少也应该是如自己一样的四十九道雷霆,而不是只有五九四十五道。
但不管是几色劫,劫云变色,对冲击元婴的修士来说,已是大忌!
通常只有妖兽在化形之时,才会有这种不同颜色的雷劫降临。当年小姜度劫的时候,降临的便是五色劫。而修士在度天劫的时候,能够遇到这种劫云的,几乎是万中无一!杜确托着坤灵灯的左手,这时已经不禁微微的发颤起来,他也没发觉,现在自己是怎样的紧张。
而顾颜这时,也感应到了自头顶上降临的,那股极为危险的杀气。
这道劫雷,并不像先前一样,气势汹汹,光华四射,但顾颜却感觉,它比前面的九道劫雷都要厉害。
她手指微弹,胸口处光华凝蕴,一团青荧荧的光华已从胸前飞起,无尽的冰雪之气已飞快的向着四周扩散开去。似乎在一瞬间,便将头顶上的那道雷霆冻结在了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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