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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门,天门山,林一的洞府。
洞口已被封禁,无人的角落里,静静躺着微小的一团莹莹光芒。其看起来并不起眼,却另有乾坤,正是林一留下的天地结界。
结界之中,一片山坳之上,云雾弥漫,仙气飘渺。石屋、草棚,还是从前的模样。而几株柳树在枯萎沉寂了数百年后,再次焕发生机。远远看去,枝条儿低垂,碧翠盎然,为此间平添了几分春意。
从前那块不大的坡地,如今成了眼前这片占地百里的山坳。林一的魔尊依旧在静坐修炼,而另外两个女子却是闲不下来。
在尘子的拾掇之下,仙奴开启了天地结界。两人本想着前来与林一的魔尊作伴,不料对方兀自沉浸在静修之中,谁也不搭理。尤为甚者,其所在的十丈之内,尽为禁制阻挡,根本就叫人难以靠近半步。
尘子与仙奴大失所望,却又不肯就此离去。于是乎,两个女子便对这方结界生出了兴致。
乾坤再造,自行变化。当初的仙域以及万物生灵,岂非就是这般衍生变化而来?
尘子算是重回故地,却心境迥然。原来只是元神之体,整日里躲着不敢见人,还要忙于修炼。如今终于恢复了从前的修为,并重塑肉身,从前那个古灵精怪的花尘子也跟着回来了。这方广袤的天地之间,独有的家园,只有三个人哦!不由分说,她拉着仙奴纵情驰骋!
结界之大,不下数千万里。而其中虽有五行萌生,却荒凉如旧。两个女子揣着好奇四下游逛,一年多过后,双双败兴而归。还是这片山坳好啊!至少有石屋、有草棚、有柳树,还有那个动也不动的身影。此外,还有……
“嘻嘻!这太初之气来自紫薇的洗仙池,颇为不凡哦!林一将之惠及众人,余下来尚有九成之多。在其中修炼,可谓机缘深厚。奴儿,这半年来的感受如何呀?”
柳树下,两个女子从静坐中相继醒来。彼此相视莞尔,仿若桃李争妍,又如红梅映雪,双双娇艳动人!
“略有所得,不堪一提!”
仙奴轻声回了一句,抬眼瞥向远处的那个灰衣人影。师父还是闭目入定的老样子,却威势沉凝而气机森然。彼此之间,相隔足有百丈远,犹能感受到他的日渐强大!而自己修为低劣,得益于太初之气的神奇,修炼起来倒也事半功倍!
“合体不久,已趋初期大成。明明进境斐然,偏偏口是心非……”尘子小嘴一撇,话语一转,酸溜溜地取笑道:“尘子命苦哦,缘何就没遇上一位好师父呢……”以她的修为与年纪,理当成为仙奴的长辈。而其小女儿家的天性不改,彼此间俨然一对姐妹。
仙奴看向尘子,说道:“姐姐若是心诚,奴儿又何妨多一位仙人师妹呢?”
“嗯、嗯、嗯!这法子不错哦……”尘子明眸一闪,煞有其事地连连点头。
仙奴神色不变,接着说道:“奴儿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彼此没有同门的缘分,真是可惜呀……”她下巴轻抬,白玉无瑕的娇容上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尘子身子一偏,端详着三尺外的仙奴,大惊小怪地嚷嚷道:“哎呦呦,貌似淳朴,实则不然。与令师有得一比,看来是深得师承真传哦……”
仙奴面对嘲讽不以为然,自顾说道:“实不相瞒,我来自天狐一族!狐者,魅惑天成,睿智百变。而家师乃至尊强者,挟天威,行王道。两者尊卑有别且相去甚远,岂可相提并论!”她神色淡然,话语不急不缓,又道:“我在狐妖村的义母曾有教诲,女人的美貌不可或缺,而心智尤为紧要。无奈在家师的羽翼之下,奴儿只是一个懵懂无状的小女子……”其眼光斜睨,臻首低垂,带着些许的矜持,说道:“与姐姐相较,奴儿多有不如也,还请不吝赐教……”
仙奴口中的义母,便是媚娘。一心追随林一,却又不能忘了生她养她的狐妖村与过去的师父。且尊称一声义母,足见真情!
尘子小嘴半张,微微怔然,忽而又扑哧一乐,娇嗔道:“哎呀,说笑而已,何来这般生分……”
仙奴嫣然一笑,煞是惊艳动人。她出声清脆,回道:“谁说不是呢……”
尘子鼻尖一蹙,心生无力。这小丫头比她师父当年更难应付,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道是说,自己已然老去?她伸手轻抚面颊,顾影自怜般地叹道:“你师徒二人默契无间,彼此倒是般配……”
仙奴臻首低垂,双颊飞过一抹霞红。
尘子在一旁瞧得清楚,舌尖一吐,暗暗扮了个鬼脸。
不过少顷,仙奴端正了身子,轻轻一撩秀发,冲着尘子正色说道:“古人云,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前辈乃得道之人,岂可妄言……”她明眸清澈,转而看向前方,又道:“此生得以追随家师左右,足矣!”
尘子见仙奴正气凛然且不似作伪,不由得尴尬起来。她佯作随意地小手一摆,笑道:“嘿嘿!此处没有前辈啦,你我好姐妹哦……”
便于此时,仙奴忽而蹙眉且若有所思。
尘子有所察觉,趁机亲切地问道:“好奴儿,出了何事?”
“我在洞府门外留有神识……”仙奴不及多说,已然站起身来,匆匆示意道:“仙门人多事杂,难免会有意外。我且出外一看,姐姐自便……”其身形一闪,飘然远去。
柳树下,云雾中,一个娇小的人儿在寂然独守。
尘子没有随仙奴离去,好像是更为享受此刻的清静。她以手支腮,默默看着远处那个静坐中的熟悉身影,禁不住悠悠暗叹了一声。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的矫饰,更没了狡黠的笑意,恰如铅华尽去,唯余清丽出尘。而其两眼中却又怅惘渐深,怎奈寂寞无处凭借,只得任花影凋零雨渐浓!
此处虽好,却不属于尘子呀!你有了仙奴为伴,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一阵蕴含着太初之气的白雾轻轻涌来,如棉如絮,如波如云,恰似不尽的心潮,飘飘渺渺,淡淡远远,又如此的真真切切。尘子拂袖采撷状,却双手空空如也。而恍惚之中,那逝去的光阴与诸多的往事,便这么起起伏伏,缓缓泛起……
犹然记得,那是个大荒之年。一连串的天灾接踵而来,庄稼欠收,四野荒凉,饿殍满地。在一个青黄难继的时节里,尘子与几个年岁相仿的孩子,彼此相互扶携着走出了死寂沉沉的小山村。爹娘亲人都不在了,小伙伴们只有出门自寻生路!
那一年的尘子,只有八岁,本该是承欢膝前的花季,却不得不手持着柴棒,饿鬼般地四下寻觅。一路上食草根、吞树皮,好不易到了百里外的郡城。而同来的五个小伙伴,不是倒毙途中,便是丧于野狼之口,最终只剩下了两个人。尘子之外,还有一个女孩子,名叫槐花。
槐花年长两岁成了姐姐,尘子便以妹子自居。两人孤苦相依,结伴在郡城中乞讨。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黄昏里,姐妹俩无处可去,只得躲在临街的屋檐下瑟瑟发抖。怎奈春寒料峭,风冷雨急,两个孩子苦不堪言!
对面是一家客栈,时不时有车来人往。渐渐到了掌灯时分,一阵酒肉的香气隔着街道飘来。
“真是馋人!嘻嘻……”
尘子爱笑,哪怕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她吞咽着口水,紧紧偎在一旁。
“妹子莫急,待会儿去讨些泔水……”
槐花将尘子紧紧搂在怀里,小声安慰。
雨下个不停,行人匆匆。
槐花突然推开尘子,一步冲入朦胧的街道。
“姐姐……”
尘子稍稍错愕,随即恍然,禁不住兴奋地挥动起了小拳头。有人走出客栈,不慎从手里的油纸包中跌落一个包子。而其本人浑然不晓,转瞬远去。槐花手眼灵活,轻盈越过街道,俯身去捡……
“砰——”
马蹄踢踏,一辆大车嘎吱而止。槐花才将捡起雨水中的包子,便被直接撞飞了出去。她小小的身影,依旧是那么的轻盈,却轻的弱不禁风,一去不返……
“姐姐……”
尘子吓得尖叫一声,急忙飞奔过去。槐花孤零零地躺在雨水中,再没了动静。便如一株道旁的野草,尚未等来绽放,便早早凋零在春风里。她的小手,兀自紧紧攥着包子……
“晦气……”
有人啐了一声,扬鞭策马。而大车尚未启动,又有人尖叫道:“偿命来……”
“滚开……”
驾车的是个彪悍的男子,满脸的凶狠。他看着前方,不由微微一怔。挡住去路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她衣不蔽体,满面污垢,两眼闪动着泪光,却手持一根柴棒,悍不畏死,俨然一个拼命的架势!
街道的两旁,多了看热闹的人,无不冷眼旁观。
车上的男子挥舞着马鞭,只想抽死那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他身后的车厢里探出一张油光锃亮的脸,往前打量一眼,随即又缩了回去,不耐烦地骂道:“废物!将她带走为奴,不过是一顿饱饭而已!以后是杀是买,还不是本老爷说了算……”
“老爷高见!”
男子应了一声,跳下了马车。
尘子怕了!对虎狼对峙,全凭一时气盛。对方若是真的扑过来,根本就无从抵挡。她退了两步,惶然四顾。身后风雨凄紧,夜色茫茫;槐花亡魂不在,那包子的白色煞是刺目;旁观的人群,遥远且冷漠!
“哼!以命偿命,同归于尽……”
既然活不下去,大不了一死。尘子疯了般冲向那个男子,徒劳地挥动起了手中的柴棒。她将对方当作一头山中的恶狼,狭路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姐姐,尘子来陪你了!
男子冷笑着张开大手,而他尚未触及尘子,粗壮的身子突然‘砰’的一声炸开。随之刹那,其身后又是一声轰鸣。马、车,与车上的人,尽皆化作齑粉。
与此同时,有人从天而降,一把将尘子揽在怀中,疼惜地说道:“以后跟着婆婆,看谁敢再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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