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马步康带着峨堡就地释放的近八千西逃和北来的马家被俘士兵踏上了南下回家的路程。士兵们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家乡的思念,与前来送行的红军挥手告别后,踩着厚厚的积雪,列队离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十一点钟,马步芳带着马彪来到峨堡镇北口为撤离的西路军送行。两个团三千红军押运着价值六十万现大洋的黄金和大量截收的青海方面送来的物资,已经缓缓北去。
马步芳与西路军将领一一握手,最后拉着陈海松的手说:“昨天回去后我们对你的建议进行了分析,都觉得青海有发展商贸的条件,回去我就让省政府安排下去。
只是几十年下来,地方冲突太多、杀戮太重,从藏区部落到中央政府都对我们充满敌视,我们很不自安呀!与他们发展经贸只怕不易呀!”
陈海松认真地说:“我相信你只要表现出真正的善意,提出和解的愿望,周围各派都是愿意接受的。国内的形势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团结、稳定、发展是所有人的心声,你们穆斯林从善如流周边一定会热烈响应。”
陈海松对着马步芳、马元海、马彪说:“你们祖先备受欺压,我们也是很同情的,你们有自治的愿望,我们也是支持的,但不能仗着军力强大就和周围的民族、国家政权对立,这不是长久图存的好办法。你们应该有我是中国人的自觉,而不要第一反应就是我是穆斯林,而应该是我是中国的穆斯林。
中国现在正在面临日本侵略者的全面进攻,每一个中国人都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随时准备拿起刀枪上阵杀敌,正是你们展示武力、赢得尊重、获得国民认可的时候,请你们莫要错失良机。
我之所以善待俘虏,也是基于这点考虑,想保住你们这只有血性的中国地方部队。希望看到内战中的英雄也能成为抗击外侮的壮士,这是咱们这代中国人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请你们三思。”
马步芳重重地点了点头,握住陈海松的手真诚地说:“马元海说你是真心为咱们穆斯林着想的人,我起初不太相信,现在我信了。你们**比我们有见识,看得长远。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了,我保证不再动张掖的念头,也希望你替我练出一支精兵,和你们一起到抗日战场上去并肩作战。”
两个化敌为友的男人用力晃了晃手臂,没有多余的话语,哈哈大笑着拱手作别。
马步芳看着陈海松、马元海上马疾行很快消失在蜿蜒前行的队伍中,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喧闹的峨堡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马步芳漫步在峨堡街头,满怀的惆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碰到这样的对手,你打不过也恨不起来,人家也算有情有义。认栽吧!
陈海松的建议值得一试,度过这次难关后就像老爹那样闷头发展经济,回去和阿叔好好琢磨一下,改善与藏区、新疆、甘肃的关系简单,**、部落活佛、盛世才、朱绍良才巴不得呢。老子虽然在红军手里吃了亏,可打你们这群驴日哈地根本不在话下。
发展商贸大有可为,马家的钱都在亲朋故旧手里,动员一下,让他们组成商团,我出兵保护占些干股,西藏、新疆、内地甚至老毛子穷的只剩下钱了,啥东西不卖、啥东西不买,啥东西都得通过我,钱还不哗哗地往来了流。日奶奶地咋早没想起来呢?早这样做,少死多少人、多挣多少钱?
只是他为什么让我们把商贸公司逐步开到拉萨、日喀则、昌都、墨脱、甚至开到喜马拉雅山后边的亚东、达旺和狮泉河,与英国人做生意,有必要吗?试试看吧!
**有陈海松这样的能人,不发达是不可能的。我派一万人马跟着你们训练、一起去抗日、允许你们在西宁建立商贸公司参与青海的商业活动也算是对你们的支持和帮助,十年后不论你们翻出多大的天也有我马家一份,以陈海松的性格,是不会亏待马家的,走着瞧吧!。
马步芳想通了未来的发展之路后,留下马彪在此接应马元海,自己乘车返回西宁。
自西北向东南绵延起伏几千里的祁连山脉中段,鬼斧神工般地有一个贯通南北的豁口,连通了南北两侧,它就是被古人称为“大斗拔谷”的险关要隘——扁都口。‘扁都口’这个名称的由来已无从考证,据说来自某个已经消亡了的少数民族语言的音译。
一团侦察连充当尖兵开道,73团在前,独一团断后押运着装满黄金、粮食、物资的百十辆大车、近千匹驮马,浩浩荡荡连绵十里,在漫天飞雪中走进了晶莹如玉、冰峰皑皑的扁都口。
出了峨堡镇,向北五里就进入甘肃地界,翻过3685米的俄博岭垭口,就开始一路下坡,山势逐渐陡峭,峡谷越来越窄,两侧群峰对峙,峭壁巉岩,山路崎岖、小河蜿蜒。刚才还能见到的在山坡雪地里啃草的高山牦牛已经难觅踪迹。
峡谷似乎对人们在冰封雪盖时节仍来打破它的宁静非常不满,掀起阵阵狂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像锋利的尖刀划过人们的肌肤,让人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冰冷的雪花随风钻进人的衣领袖口,让人直打寒战。
战士们裹紧大衣,拽紧缰绳,牵着马,赶着大车,顺着几乎难以辨认的道路,借助谷中童子坝河的走势指引,曲折前行。不是有人滑倒、就是马车陷到沟里,不得不在雪地里翻滚,每个人都成了白毛鬼。
天黑时在风雪中跋涉了28公里的西路军西进集团终于回到了民乐县炒面庄。
第二天一早,陈海松留下73团一营和部分物资弹药负责对青海防御后,大部队继续北上。把73团留在总寨镇,策应一营的防御。下午西进集团来到民乐县城,二十五师政委杨朝礼把部队迎入城中,独一团被安排进东校场。
陈海松在城门里见到城墙上刷了醒目的宣传标语,张贴了布告,几个干部正在分发25师政治部印刷的传单,而不远处一些当地百姓对着宣传干部指指点点,并不到跟前来。陈海松下了马,走向那群晒太阳的老乡。看见有当官的过来,人群一哄而散,只有有几个胆大的没动。
陈海松打发其他人回去,独自一人走了过去,热情地向他们拱手问好,祝福他们新春快乐,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忙拱手回礼。陈海松掏出马步芳送的哈德门香烟,随手散给大家,互相对上火,蹲在一处房檐下聊了起来。
“老乡贵姓?多大岁数了?”
“小的姓王,叫王福才,是福鑫货栈的伙计。今年36。”
“家里几口人?收入怎么样?”
“马马虎虎,刚够吃喝。一家五口,两个小子,一个闺女。”
“今年春节过得怎么样?”
“没了马家军民团,这个年过得倒是踏实,军爷们公买公卖倒也生意好做。”
“军爷们抓了几个地痞,街上流氓、混混都不敢出来闹事,上街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另一个人补充着说。
“就是粮价有些高,好多店铺都关了门,我们掌柜的就给我们放了长假,让我们正月里好好休息,不用去上工了。”王福才补充说。
“粮价高,不是会有很多人挨饿吗?”
“这比起往年强多了,少是少点总还有,没饿死人已经是托了军爷们的福了。”
“过年商机无限,店铺为什么要关门呢?”
一个年轻闲汉抢先神秘地说:“都是些穆斯林开的店铺,担心军爷们报复。听说前一阵,黑河边军爷们杀了三四万马家士兵,说是给他们的军长报仇。这些个店家可没少给马家军捐钱捐粮,军爷们还能放过他们?你没看街上没有穆斯林转悠吗?”
“怪不得我看你们好像挺怕他们的,都不敢到跟前去。”
“他们发的纸片咱们看不懂,他们说话咱们听不懂,大家担心他们是在拉夫抓兵,所以不敢到跟前去,远远地看看热闹,发纸片收了拿回去就生火、卷烟抽了。”
“孩子们上学读书了吗?”
“咱小门小户的读什么书呀?再说咱也读不起呀!”
“孩子们想读书吗?”
“当然想了,只是学校少,学费高,想也是闲的。”其他几人也是摇头叹息。
陈海松说:“马家军赶跑了,这里要成立民主政府,很快就要新建学堂,免除学费,以后孩子们想学就可以去了。”
“那敢情好,只是这民主政府是个什么衙门呀?能做得了主?”
“你们掌柜的参加参议会了吗?”
“参议会啥的咱们也不懂,不过有几个红军当官的去过一次店里,放了两张纸片和掌柜的聊了挺长时间就走了,掌柜的看完也没吭气。”
“你们掌柜的在家不,我想过去拜访一下他。”
“在是在,不知愿不愿意见你?”
“没关系,咱们去试试。”
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陈海松与王福才沿着略显冷清的街道走向城中心。零星的爆竹声和顽童们的嬉笑声提醒人们今天是大年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