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永成帝上早朝时,都有些黯然,精神也低迷了几分,不明内里的朝臣们回禀起朝事来,愈发小心翼翼,一边,还频频打量龙座上永成帝的脸色,唯恐说错了话。~
后/宫里,也因此静寂了几分,除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再无人敢主动去乾安殿。整个皇宫,因为焕王的归来,永成帝的震怒,而平添了几分肃穆。
“焕王什么时候回藩地去啊?”
瑞安宫里,给珠儿穿着脚上的小鞋子,慕嫣然回头看着躺在床榻上假寐的贺启暄问道。
“大概就这几日吧,原本,他还打算中元节的时候跟着父皇到宗庙给祖先上柱香呢,眼下这般模样,怕是他也没这心思了。”
翻了个身,贺启暄不以为然的答着,一边伸出手拽着珠儿的小手,拉着她在床沿边走着。
“早走早好,免得父皇每日看见他在眼前晃,就想起了他当日那些让人寒心的言语。”
埋怨的说着,慕嫣然挥退了乳母,径自抱起珠儿,朝外去了。
午后天色正好,要是平日,正是大日头下最热的时候,可今儿却漫起了一整片云,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却又不显闷热。
微风在耳边拂过,花草的香气,就那么在鼻尖萦绕,慕嫣然牵着珠儿,慢慢的在石子铺就的宫道上走着,不一会儿,两人的额头鼻尖,便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走喽,去看玉姨母咯……”
怕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太久,回头珠儿中暑,慕嫣然一把抱起她,疾步进了棠荔殿。
一进正殿,清新舒爽的凉气便迎面扑来,像是透过身上的衣衫丝丝缕缕的沁入了每一个毛孔一般,说不出的清凉,原本有些恹恹的靠在慕嫣然脖颈边的珠儿。~顿时精神了几分。
玉良媛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色长裙,迎过来从慕嫣然怀里接过珠儿,一边嗔怒的看着慕嫣然说道:“都跟你说过好些次了,等日头偏西了再来。瞧瞧这热的什么似的,非让孩子跟着你受罪……”
看着小脸红扑扑的珠儿,慕嫣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殿下说,虽得捧在手心里呵护,可身子骨儿,却是一定要好的,所以。不能娇惯她,要不然,等大了可就掰不过来了。”
慕嫣然说的头头是道,玉良媛却颇有些不赞同,一脸心疼的从言桑手里接过刚净过的帕子给珠儿擦拭着脸,一边打趣的跟珠儿说着:“珠儿,姨母给你做了小老虎,你带回去和小兔子一起玩。好不好?”
玉良媛这一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她把满腔的母爱,全部用来疼惜珠儿了,如今,瑞安宫里随处可见的那些小玩偶,布娃娃,尽数都是玉良媛给珠儿做的,每每贺启暄都会打趣慕嫣然几句,说她在珠儿身上没尽过心。
姐妹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外间,已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带着土腥气的水汽从殿门、窗口处弥漫起来,再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的愈发葱郁的树叶,两人的心里,也没有方才那么闷热了。
回到瑞安宫,天色已经暗了,紫云正带着宫婢们布膳。贺启暄拿着一本书,斜靠在软榻边看着,见慕嫣然进来,贺启暄放下手里的书说道:“方才鸿宁宫来人了……”
见慕嫣然一怔,贺启暄摇头笑道:“是焕王侧妃……焕王已定了七月初十出发,所以,焕王侧妃送了帖子过来,请你初八去鸿宁宫一聚,免得你们都要为她践行,到时候更麻烦。”
“还有什么人?”
给珠儿净了脸,让乳母抱着她去喂饭了,慕嫣然走到贺启暄身边坐下,一边拿起身旁小几上的请帖,一边看着贺启暄问着。
“左右,也不过是宫里日常见面的那几个人,你到时候去坐坐便是。”
随口说着,贺启暄站起身,牵着慕嫣然朝膳桌去了。
七月初八,早起到毓秀宫给皇后请了安,看她给焕王侧妃赏下了一堆物件儿,又千叮万嘱的嘱咐了好些话,慕嫣然等人才散了。
回到宫里,交代了乳母和紫云等人照看好珠儿,慕嫣然带着佩云去了鸿宁宫。
焕王不在,宴席便设在了东配殿正殿内。太子妃让芙蓉送来了礼物,直说身边有三个孩子要照料,抽不开身,而庞良娣,也因身怀有孕不宜长时间久坐推辞了,于是,八人座的红木圆桌旁,便只坐了焕王侧妃,和她身边一左一右的慕嫣然和太子侧妃。
斟满了一杯果子酒,焕王侧妃举杯笑道:“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杯酒,敬二位姐姐,日后,各自珍重。”
说罢,焕王侧妃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一旁,慕嫣然和太子侧妃,也各自饮尽。
宴席上,男人间的话题,无非就是女人,抑或是朝事,而三个女人一桌,便只能聊些从前发生过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只喝了几杯酒,焕王侧妃就有些语无伦次了。
“从前未出嫁时,觉得谁都不如我,如今瞧着,谁都比我强,便连那个昔日我瞧不上眼的庶妹,都成了太子跟前的红人,而我,又算的了什么?将来,阮姐姐在后/宫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宣王妃呢,等去了藩地,宣王府内便是你一人独大,唯有妹妹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手中端着一个翡翠一般莹绿的酒杯,淡红色的酒水,随着她手中刻意摇晃的动作,在杯中荡起了轻微的涟漪,焕王侧妃有些自怨自艾的说着,一旁,太子侧妃柔声劝道:“你少喝些吧……眼下瞧着,你不如人,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谁不如谁,还说不准呢,妹妹快别说这种丧气话。”
轻晃着的酒杯一顿,焕王侧妃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浅笑,目光在慕嫣然和太子侧妃脸上逡巡扫过,她柔声说道:“是呢,如今算不得什么,只看日后便好。”
说着,焕王侧妃似是有些薄醉一般的看着太子侧妃笑道:“阮姐姐,还是你懂我,你懂我……”
一顿宴席,就在焕王侧妃和太子侧妃二人的相互劝慰中结束了,慕嫣然心内苦笑,暗叹自己也该寻个借口推脱了,否则,便不会如方才那般别扭了。
从鸿宁宫出来,已是申时,看着太阳不大,再低头闻闻身上的淡淡酒气,慕嫣然看着身边跟着的佩云说道:“去那边阴凉处走走吧,散散身上的酒味儿……”
主仆二人在林荫小道上慢慢走着,不一会儿,迎面碰上了淑妃,慕嫣然闪身让到路边,俯身给淑妃行了礼。
“可是刚从鸿宁宫出来?”
柔和的说着,淑妃顿下步伐,转过身子顺着慕嫣然方才的方向朝前走去,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在御花园旁散起步来。
点了点头,慕嫣然恭谨的回话道:“焕王侧妃快要跟随焕王殿下去藩地了,所以特来给她践行。”
“看你们相处的这样儿好,本宫也深感欣慰……”
赞赏的看了慕嫣然一眼,淑妃话锋一转说道:“前几日威远侯进宫来给本宫请安,本宫才知晓,他竟然去慕府提亲了,呵呵……”
抿嘴笑着,淑妃俏声说道:“怪道宰相府里人才辈出呢,你三哥想来是个极出色的男儿,否则,威远侯也不会落下脸面来去为女儿求亲。可惜,两人没有这份姻缘,倒真是让人惋惜。”
言语间,却是丝毫未提及太子。
笑呵呵的应着淑妃的话,慕嫣然轻声笑道:“父亲和母亲也都说,能和威远侯府上结亲,是三哥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只可惜,月老不作美呢。”
一问一答,两人便把威远侯府到慕府提亲的事,简而化之了。
心中暗赞慕嫣然是个伶俐人,淑妃状似无意的问道:“这些日子,宫里有些不好的传言,你可听闻了?”
心口一顿,慕嫣然低头掩下了面上的讶异,不解的问道:“娘娘指的是?”
“哎……”
怅然的叹了口气,淑妃拂开头顶垂下的柳条轻声说道:“淑敬皇后在宫里这么多年,一向温婉柔和,莫说皇上喜欢她,便是宫里上上下下的奴才,谁不赞一句贵妃娘娘温柔和善。哎,真是天妒红颜哪……”
面上显出了一派惋惜,淑妃压低了声音说道:“本来以为,淑敬皇后身子一向不好,是因病去了的,谁知,近日宫里处处都在传,她是被人害了呢,宣王妃难道没听说?”
此时再否认,必会显得虚假,慕嫣然故作一脸黯然的低下了头:“嫣然听说了,所以这些日子,宣王殿下和嫣然的心情都极是沉重呢,我们……哎,只可惜,如今,全无头绪。”
“本宫也帮不上什么忙……”
轻声说着,淑妃看了低垂着头的慕嫣然一眼,眸色渐深:“不过,你们多留点心,总能发现些什么的,淑敬皇后在这宫里,也没开罪过什么人,何况,嫡亲的堂姐还是皇后,总能有些线索的。但愿,我们都是多想了,淑敬皇后并非遭人谋害。”
捏着的帕子的手,慢慢的攥了起来,想起从前贺启暄说过的话,慕嫣然的心里,有一丝好笑。
淑妃和贤妃,这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吗?(文昌书院engshy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