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跪着的一群人,慕嫣然心知,贺启暄计划好的庆生议程,怕是要打乱了。
只半日的功夫,莫说是文府众人,便是郓州地界内的大小官员,也尽数赶来了,口中都称着双喜临门,一贺宣王就藩,二贺宣王生辰。
此时此刻,慕嫣然万分庆幸当初工匠班子来了以后安排了先从后院开始,否则,外面都乱糟糟的,可真是要丢脸了。
直到太阳落山,贺启暄才从前院回来,进了一心堂,一脸歉疚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嫣儿,明儿,怕是去不了郊外了。”
释然的摇了摇头,慕嫣然过来帮他更换着服饰道:“好歹是你二十岁的生辰,岂能真像你所说的那样简单过了?要真是那样,这郓州地界上,可要觉得殿下这藩王寒酸至极了。”
慕嫣然意有所指,贺启暄也听出来了,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默然。
知晓第二日府里定会热闹不已,设宴更是少不了的,慕嫣然扬声唤进了紫云,让她带着任嬷嬷和徐嬷嬷,去厨房里仔细商议了。
八月初九一早,刚过了辰时,王府门外,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如昨日一般,那些前来磕头恭贺过的官员,以及文府众人,各自带着贺礼和家眷前来贺喜了。
男客们由林管事带去了前院,女眷,便尽数引来了一心堂。
偏厅内,簇新的八人座红木大圆桌已摆置好。上面摆上了瓜子糕点和时鲜的水果,女眷们到一心堂给慕嫣然磕头见了礼,便由紫云和紫月引领着进了花厅。
而文府女眷,大夫人文潘氏代表大房而来,二房来的则是大夫人文姚氏,三房,以文薛氏代表。带着三夫人文罗氏和四夫人文周氏,以及三小姐文雅蕊和四小姐文雅竹。
其它诸位,便都是郓州内的官夫人和小姐。因着平日里都是经常来往的。自然而然的就找了平日里相熟的坐在一起,不等有人过去招呼,便熟络的在一起攀谈了起来。
文潘氏是一品诰命夫人。此刻便在一心堂内和另几位郓州内品级高些的诰命夫人一同伴在慕嫣然身边,大家聊着都城和郓州内的事情,倒也一片和睦。
看着那几位夫人刻意的逢迎着慕嫣然,尽数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文潘氏不禁想到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初到文府那日,顿时,手心里就沁出了一层汗,心里,则不自禁的想到了昨夜大老爷回到房内后和她说过的话。
自晌午时听到有宫里来的宣旨特使进了藩王府,紧接着。传出贺启暄受封为郓州藩王,而那位黄公公,据说在王府内逗留了许久才走,这一走,就径直回了都城。
而文府的人。因为宣旨特使的举动,这些日子缓缓回落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
“老爷,怎么了?”
看着大老爷眉头紧锁,文潘氏关切的问道。
“哎……这下,文府怕是真闯出了大祸……”
文大老爷叹道。
“老爷。此话怎讲?前些日子,父亲不是说没事了嘛,朝廷迟迟不见有动静,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宫里,再加上宣王殿下不是说会上书陈情表,愿意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吗?既如此,难道圣上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文府吗?”
文潘氏情急的说道。
“妇人之见……”
低声斥责了一句,文大老爷放缓了声音说道:“文府若是犯了无关痛痒的小过错,圣上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了。可文府那是小过错吗?本以为没事了,可如今皇上下了封王诏令,对文府的过错却绝口不提,我怕这正是大祸临头的表现哪。皇上,怕是观望了许久,刻意如此要让宣王看看呢。”
文大老爷有些悔悟的说道。
“再怎么说,文府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皇上如此,可不就是伤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心中如是想着,文潘氏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皇后当年那带着一丝稚气的面孔,这一别,姑嫂二人已有许多年未见了,听说,皇上专宠宛昭仪,听说……
还用听说吗?
宛昭仪从正三品的昭仪,一跃成为正一品的皇贵妃,如今,以淑敬皇后之尊葬在帝陵,百年后和皇上同穴,便连母仪天下的皇后,都没有的尊荣呢。
想到此,文潘氏的眼前,出现了婆母平日里满眼泪意的念叨“我可怜的月儿……”时的凄楚面容。
文潘氏心中后怕不已。
“文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耳边想起了女子轻柔的话语声,文潘氏回过神来,正对上慕嫣然关切的目光。
有些惶恐的站起身行了礼,文潘氏疾声说道:“臣妾有罪……今日是宣王殿下的大喜日子,妾身失礼了。”
释然的摇了摇头,慕嫣然轻声说道:“文夫人若是累了,可以到客房歇一会儿,到午宴开席的时候,本妃差丫鬟过去请你。”
情急的摇着头,文潘氏赔着笑的说道:“谢王妃体恤,臣妾无碍,无碍。”
点头应下,慕嫣然转过头,和身边旁的夫人叙起了话,而文潘氏,则强打着精神仔细的听着,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走神。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过来说开宴了,慕嫣然站起身,招呼着一众夫人们出了一心堂。
今日是贺启暄的生辰,贺启暄便是当之无二的主角,一众女眷们各自跟在自家男人的身后,到前厅给贺启暄磕了头道了喜,方各自到男宾席和女宾席入席。
前院大厅内,杯盏交错,贺启暄坐在上首处,便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敬酒,看着比邻桌清冷几分的文府宴桌,贺启暄不由的想起了那日在书房,永成帝让黄公公传达过来的一席话。
前来敬酒的人一退去,看着杯中已一滴不剩的酒水,贺启暄只觉得心内从未有过的苦涩。
父皇,儿子终于看清了。
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水,感受着那股辛辣的味道从喉咙蔓延到了五脏六腑,贺启暄深呼了一口浊气,原本深沉的眼眸,顿时澄澈了几分。
只看往后,只看往后吧。
王府的这场热闹,从太阳升起,一直持续到日薄西山,才算是一点点的安静了下来。
门外,小贵子和林管事送着各地前来的官员走,内院一心堂正屋内,慕嫣然跟文府的一众女眷也闲叙着话,一抬眼,竹帘掀起,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迈进了门。
“臣妾/臣女见过宣王殿下。”
文潘氏、文姚氏和文薛氏,带着文府的几个女孩儿拜道。
“平身吧。”
口中有些酒气,贺启暄轻声说完,走到上首处坐在了慕嫣然身边。
“宣王殿下,宣王妃,今儿是殿下的好日子,几位老太爷和老太太也都说要来,可又想着府里人多,等过几日专门来给殿下和王妃磕头请安,所以便没来。还请殿下和王妃海涵。”
文潘氏一脸歉意的说道。
摆了摆手,贺启暄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和煦,“不碍事,几位外祖父和外祖母多虑了,心意到就好,启暄都明白的。”
见贺启暄叫的亲热,文潘氏的心里,却有些酸涩难安,抬眼去看,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如当日到文府是的平和,文潘氏低叹了口气,收回了未说出口的话。
文雅蕊坐在自己母亲身旁,一双美目,不住的在贺启暄和慕嫣然之间来回打量,待看到贺启暄因为有些微醺而越发明亮的眼眸,文雅蕊只觉得脸颊透着一份火热。
一个多月前,在祖母的乐安堂见到他时,他就如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表哥,浑身上下,全瞧不出有王爷和大将军的气势,可那俊朗的容颜,以及浑身散发出的夺人风姿,却无一不吸引着她的注意。
那之后没几天,便有了文府众人到王府外跪着的情景,漆黑的夜里,看着王府门外那一对摇曳着的红灯笼,文雅蕊的心里,却未有一丝惶恐,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希望,能看到他出现在大门外。
终究,跪了一夜,未看到他,心里的失望,就如同天边无尽的黑幕一般,密密麻麻的透了出来,酸痛肿胀的膝盖,都未能拉回她的思绪。
今日看到他时,他已是意气风发的藩王,他的眼中,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光亮,身上的傲人气势,更是让人觉得他就是那站在山顶的王者,而自己,是微小到尘埃里的一抔泥土。
有些黯然的想着,衣袖一动,文雅蕊不自禁的抬眼,便见身边的几位伯母都已经站起了身,却是要回府了。
“殿下留步,王妃留步……”
耳边,是大伯母文潘氏的话语,文雅蕊转过头去看,便见贺启暄颔首一笑,只一瞬,文雅蕊觉得,自己仿若看到了绚烂的星光,让她不自禁的想要沉醉其中。
男子从自己身边经过,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文雅蕊像是自己喝了果子酒一般,脸颊透出了一抹绯红。脚下,却不情愿的跟在母亲身后朝外走去。
及至要迈过一心堂的院门了,文雅蕊不自禁的回头去看,却只看见了贺启暄和慕嫣然相依相偎的背影。
文雅蕊心内一黯。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娶,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心头默默念叨了几句,文雅蕊的眼中,漫起了几丝淡薄的忧愁。(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