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清风公子到底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您如今这般待他,值得吗?”
从梨林回来,清风公子给慕嫣然行了礼,便朝前院自己的屋子去了,紫云站在慕嫣然身后,见她回过头去看那个复又挺直的背影,不解的问道。
自从知晓清风公子的来处,紫云一直便觉得心里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清风公子这么多年都在赏菊阁那样的地方,见过了那么多的伪善,他的心,怕是早已不如旁人那般纯净,若是没有真心,又岂值得慕嫣然为他这般费心?
深叹了一口气,慕嫣然有些怜悯的说道:“他的过往,不是他自己选择的,若不是威远侯,如今的他,应该是在父母身边,或许,还有兄弟姐妹,一家人在一起,不比什么都幸福?可如今呢,本该属于他的,都被人强行夺走,他所能依靠的,唯有他自己,可他那张脸,便注定了他不能似平常人一般顺遂。他既然信我,我便该帮帮他,这与值不值,并无干系。”
想想慕嫣然的话也有道理,紫云点了点头,跟在慕嫣然身后进了正屋。
得了慕嫣然的叮嘱,自那以后,王府的下人,见了清风公子,尽数都尊称一句“风公子”,而清风公子,得了慕嫣然的开解,也不似从前一般低沉,再有大夫来府,也较从前多了几分配合。
几幅药下去,虽他仍旧口不能言,可大夫却说,只要这样继续,日后辅以针灸,开口说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有了希望,慕风的眼中,便多了几分神采。再加上他长相本就出众,愈发显得风华无限。
五月二十二,用了晚膳,慕嫣然抱着珠儿去后院荡秋千。落日的余晖洒满院落,母女二人的身上,便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主子,贵公公回来了……”
角门处,传来了紫月惊喜的声音,不一会儿,紫月便跟着小贵子到了慕嫣然身前。
“殿下呢?”
手攥着秋千架。慕嫣然紧张的看着跪在身前的小贵子问道。
“回主子的话,沛城诸事都已处理妥当,殿下明日便会带兵回来,怕主子担心,便让奴才提前回来禀告。”
小贵子磕了头站起身答道。
将对贺启暄的怒气都撒在了小贵子身上,慕嫣然没好气的看着他责问道:“去了两个月了,一个口信都没有,如今要回来了。倒是记得捎口信了?”
一时间,慕嫣然愈发想起了从前贺启暄去边关那两年,事无巨细的告诉自己的情形。如今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呢。
面色微窘,小贵子低声辩解道:“主子莫气,实在是情况紧急……”
见慕嫣然面色愠怒,小贵子不敢迟疑,将贺启暄带兵到沛城后的一众事宜,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而慕嫣然的脸色,渐渐的舒缓了几分。
从云都到沛城边界,快马加鞭。半日的功夫便可到。
可沛城是个狭长的地带,赶到靠海的那一处,却又需要多半日,一日的功夫便耽搁了下来。
水寇虽来势凶猛,可到底不比正规训练了的大梁军士,镇守了小半个月。逮住的几批水寇不说,剩余的,也被吓得闻风而逃。
与沛城官府商议了一番,调拨了军营里的一批将士滞留驻守沛城海域,由水寇引起的百姓生活不宁一事,也算是有了着落。
可就在贺启暄准备带兵回到云都时,便发生了海堤冲毁的事。
冲毁的,只是一个极不起眼的边角处,可贺启暄去查看的时候,才发现建造堤坝的灰土墙,甚至不及自家的院墙,有些地方,一拳下去,甚至就能砸出一个坑来,这样的墙,又怎会能抵得住海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冲刷?
海堤之事,虽是贺启暄不擅长的领域,可责任心深重的他,又怎能撇下此事回到云都高枕无忧?于是,便有了文嗣逡前往沛城一事。
第二日一早,慕嫣然便起身吩咐了紫云去小厨房,让吴大娘将晚膳准备丰盛些,用罢午膳,便连一向习惯了歇午觉的珠儿,也有些雀跃的趴在窗口张望着,一听见院门处有动静,便欢呼着朝外跑去,及至跑出了正屋,看到来人不是贺启暄,才神情怏怏的转身回来。
来回折腾了几次,珠儿便有些不高兴的嘟起了嘴,无论慕嫣然怎么哄,都再未露出一个笑脸。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见外面的院门又响了,紧接着,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慕嫣然的唇边,露出了一个强忍着的笑容,侧头从半掩着的窗外看了一眼,慕嫣然回过头来看着低垂着头坐在软榻边的珠儿哄道:“珠儿,一会儿爹爹回来了,让他陪你荡秋千,好不好?”
珠儿低头不答。
“珠儿,让爹爹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珠儿仍旧不语。
“看来珠儿不想让爹爹陪她荡秋千骑大马了,哎,那我带着别家的小孩子去玩吧……”
屋帘掀起,蹑手蹑脚走进来,突然出现在慕嫣然和珠儿面前的贺启暄故作沮丧的说道。
“爹爹……”
原本耷拉着的脸上,瞬时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珠儿站起身,飞奔着扑了上去,下一瞬,便落在了贺启暄怀里。
贺启暄穿着一身宝石蓝的锦袍,脚下的黑色厚底靴,已变成了灰白色,通身透着一袭风尘仆仆的疲惫,而一张脸,又黑又瘦,悉心将养了小半年的红润,顿时消失殆尽了。
慕嫣然抬眼看着,只觉得心里有一丝微微的触痛,别过眼,朝外去吩咐了紫云赶紧准备热水,一边,让紫月去通知吴大娘她们开始做菜,等到贺启暄沐浴完就可以吃用了。
听慕嫣然在外面柔声安排,贺启暄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踏实。一边哄着皮猴儿一般攀在自己身上的珠儿,贺启暄一边回过头看着慕嫣然说道:“不用让他们急着准备,沐浴完,咱们去后院静心阁坐会儿吧。”
静心阁,是王府后院一间僻静的阁楼,修缮王府时,贺启暄便交代了慕嫣然,让专门筹备出来一间,当做供奉宛贵妃牌位的庵堂,往日年节时,贺启暄和慕嫣然都会带着珠儿去那里给宛贵妃磕头祭拜。
如今,宛贵妃的三周年忌日,贺启暄没赶上,心里,怕是极愧疚的吧?
点了点头,慕嫣然看了紫月一眼,让她出去准备了,一边转身回来抱过了珠儿,哄她跟着乳母去玩,自己则进屋从衣橱里取出了贺启暄的换洗衣服,服侍着他沐浴净身。
再回到内屋,贺启暄身上的疲惫已一扫而光,除了面色还是有些黑,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了。
院子里的阳光正好,贺启暄迈出屋门,站在廊檐下伸开胳膊舒展了几下,回过头牵起慕嫣然的手一边朝下走,一边惬意的叹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珠儿在后院荡秋千,刚穿过角门便听见了小家伙无忧无虑的笑声,贺启暄的脸上,便透出了几分欢喜,及至二人的身影闪出,珠儿大声唤着丫鬟拦住秋千,自己爬下来飞奔着扑了过来。
两手圈着贺启暄的脖颈,珠儿如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些日子的趣事,活泼更甚平日在慕嫣然面前。
慕嫣然一边埋怨的说着,一边还不满的捏了捏珠儿的鼻子,顿时,又招来了珠儿气鼓鼓的告状,“爹爹,娘都不让珠儿去看爹爹送给珠儿的小马。”
“好,一会儿给祖母磕了头,爹爹带珠儿去看,好不好?”
哄着珠儿说完,贺启暄还不忘回头得意洋洋的斜慕嫣然一眼,一脸的炫耀,让慕嫣然哭笑不得。
进了静心阁,贺启暄脸上的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慕嫣然忙不迭的抱过珠儿,低声的嘱咐她要乖巧,小家伙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仔细的跟在慕嫣然身边,跪在了贺启暄身后的蒲团上。
从静心阁出来,天色已经暗了,想来晚膳已经备好了,慕嫣然便拖着贺启暄,三人快步回了一心堂。
刚掀开屋帘,贺启暄脸上的表情,瞬时便丰富了几分。
深吸了一口气,贺启暄摩拳擦掌的叹道:“已有好些日子没吃过一顿热乎饭了,今儿可以大饱口福了。”
一句话,慕嫣然的眼眶,又温热了几分,而身边,珠儿已糯糯的说道:“爹爹,都是你最爱吃的,要多吃一点哦……”
珠儿的话,让贺启暄觉得窝心不已,坐到锦桌旁,贺启暄拿起筷箸大口吃起来,而慕嫣然也不停的给他夹菜,自己反倒没吃几口。
膳后,二人手牵着手在院子里散步,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静静的享受着那丝只属于二人之间的温情。
再回到内屋,两人先去看了珠儿,直到小家伙已经睡着,才起身回到内屋,慕嫣然去沐浴梳洗,贺启暄便拿过了一本书,倚在床头看了起来。
等慕嫣然从净房出来的时候,贺启暄,已放下了手中的书,就那么痴痴的看着慕嫣然,眼中隐有暗涌流动,那种炽热,让慕嫣然顿时僵在原地,不知该朝前,还是退后。(engshy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