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京城正值流火盛夏。虽然今天是个阴天,然而这雨前的沉闷非但没有消去酷暑,反而让人心中多了些莫明的烦躁。
我躲在一个小胡同的岔口里,小心的打量着刚刚走过去的一个胖子,我的跟踪目标!
这个胖子名叫毕健,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今年33岁,主要职业是医药用品小商人,副职是混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明察暗访、重重波折,那位怪异老伯的委托终于有了些眉目。那间名叫‘醉东方’的娱乐城里,早就没了周晓梅、张强这两个人,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恰巧一个有些流里流气的青年男子听到了我和服务员的对话,便晃晃荡荡地走过来搭话。
从这个满身酒气,眼看就能倒地不起的家伙嘴里,我探出了一些消息:据说那位被他们称作‘强子’的张强,曾经跟一位‘毕老板’混的很熟,经常玩在一起。后来好像是因为女朋友被这位‘毕老板’弄走了,这两人便翻了脸。而后,张强就从这间娱乐城辞了职,从此消失在了他们这个圈子里,再无消息。最近,那位‘毕老板’好像在弄什么挺来钱的大生意,每天都挺忙,这间娱乐城也就不怎么常来了。
我顺着这条线索摸了下去,几番查证之后,终于锁定住了这个胖子。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并没有在这胖子的身边发现周晓梅的身影。本着谨慎的原则,我没有直接找他询问她的下落,而是选择了在暗处继续观察。因为,我本能的觉得这个胖子有些不对劲。
他的生活习惯有些奇怪。除了必要的出门送货以外几乎不出门,也很少购物,吃饭基本都是送到家里的外卖。这家伙几乎没有任何户外的娱乐活动,每日里就躲在自己的家里不知在鼓捣什么。这种比宅男还宅男,比很多教授都古板老实的生活方式,实在和我所查到的,那个经常出入各种娱乐场所的混子相去甚远,让人大跌眼镜。
这胖子如此避世的生活到底是在小心什么?周晓梅又去了哪里?
这些疑问驱动着我继续观察着他,渐渐的,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个鲜少出门的胖子,隔几天就会固定的去一个地方送货,而且一呆就是很久。根据我作的跟踪记录表来看,他别的顾客并没有这种待遇。为了探明这个地方是不是他‘金屋藏娇’的地点,被藏得又是不是周晓梅,于是,今天这场深入的跟踪便发生了。
这胖子经常来的这个地方叫驹子店,是一片地处偏僻的老旧住宅区。数不过来的破旧平房,杂乱无章的连成了一大片,通道狭小脏乱,错综复杂。这胖子要去的地方在这片平房区的深处,为了避免被他发现,前期我只是在胡同外观察,并没有随他深入过。直到今天跟着他进来,我才发现这样的一个地方实在不适合跟踪。
胡同四通八达,岔口众多,完全无法预料目标的下一步动作,距离拉得太远又很容易跟丢,这地形着实有些恼人。为了探寻最终的地点,我只好时不时的就缩进岔路口,拿着小镜子观察目标的行动,直到他转入岔口我再追踪过去。
好在这里的居民基本都是穷苦的外来打工者,在这样的上午都已是早早的上班去了。就算有留在家里的估计也都在休息补眠,胡同里鲜少有人走动。因此,我这看来颇为‘鬼祟’的窥视跟踪动作才不虞被人发现。
小胡同里很安静,除了轻微的蝉鸣和细细的微风声之外,就只剩下那胖子在前面踏出的脚步声了。从镜子里窥见那胖子拐进了一个岔口,我连忙跟了过去,心里不由盘算着目的地还有多远。
行至岔口边,我刚要用镜子继续观察,忽然一阵阴风不知从哪里吹了出来,兜头盖脸的覆盖了我的全身。
这阵风很怪,不像平常夏日里的风那样,总是带着一丝热气。反而极其冰冷,有些透骨。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鼻子里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仿佛一脚踏进了屠宰场里的大型冷库一般。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墨色虽然比刚才浓重了些,但是暂时并无下雨的迹象。摸了摸鼻子,我抛掉了心中隐隐的不适感,拿出小镜子继续观察。奇怪的是,镜子里那肥胖的背影好似被罩上一层迷雾一般,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楚。
我收回了手,看了看镜面,自己的容貌清晰地出现在了镜子里。带着些疑惑的再次探出手,镜中的景象依旧模糊。
心中十分诧异的我慢慢的从墙边探出了头,打算看看那胖子的背后到底有什么……
一个女人?!
一个上身穿着秀有细密花纹的中式罩衫,下身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
她正静悄悄的跟在胖子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些飘逸的移动着。
她是谁?何时出现的?
心中的疑问让我不由自主的紧盯着那纤瘦高挑的背影,这视线的热度似乎让她若有所觉,肩膀微微一动便要转过身来。
我急忙收回身子,静静地靠在墙边。微微等了一会之后,我便再次拿出小镜子打算确认情况……镜子里除了那胖子清晰地背影之外,却再无他物?!
我心中一惊,仔细的看了看胖子身边的地形。他现在的位置周边并没有什么岔口!刚才那个女人去哪了?难道……进了哪个院门?
还没等我细想,只听那胖子用力的啐了一口,脚步声瞬间便急促了起来。我连忙凝神盯着镜面,只见那肥胖的背影急匆匆的往前蹿了几步,猛然回头看了过来。我强压住心头的惊讶,稳定着自己探出的手,以防镜子的晃动出现反光被他发现。
镜面中的胖子走得更快了,已然近乎小跑。突然,他再次停步,毫无征兆的回头看了看,一无所获之后便玩命似的向前跑去,没几步就拐入了尽头的岔口,没了踪影。他这些连续的动作奇怪而突兀,仿佛是在逃避背后的追踪一般!
我急忙跟了上去,心中十分惊讶的琢磨着:这家伙难道发现我了?竟然如此警觉?不对啊,自从进了小胡同,我已经跟了他很长一段路了,他要是这么警觉应该早有反映了。况且,那家伙回头的表情十分惊恐,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他没和我照过面,就算看到我了也不会害怕啊!他到底在怕什么?
心中虽然不断地往外蹦着疑问,我的脚下可没迟疑,仍在控制着脚步声的情况之下,保持着最高速度向着他消失的地方赶去。
突然,一种被人盯视的感觉出现在了身后。
我急忙刹住了脚步,装作忘了什么东西的样子回过了身,然而,身后的小胡同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疑惑的转头四顾,但却没有任何发现,可是那种盯视感却没有消失,依旧如影随形的纠缠在身边。
胡同里寂静异常,竟然连蝉鸣声都听不到了。微风卷动着对面墙头探出的柳枝,不断地抽打在墙面上,然而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整个胡同已经成了一块没有任何生命的禁区!
破旧的墙面上有着许多岁月留下的斑驳。此刻,那些大大小小的凹陷,仿佛变成了一张张泛着青灰色的扭曲而怪异的脸。那些褪掉了水泥露出红砖的坑洼,就像被挖出眼球的血洞,沉默而怨毒的盯视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使劲地稳了稳有些加快的心跳。伸出手缓缓地握住了衣内的刀柄,一面小心地戒备着那可能突然出现的莫名危险,一面转身继续向岔口走去。
突然,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从尽头处的岔口传了出来。
我急忙加快脚步转过了岔口,循着声音跑了过去,心中猛然就泛起了极为不好的预感:那胖子出事了!
这条胡同很长,视线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尽头。分布于两侧那些院门,有些已经打开了,有人在探头张望,有人走了出来。不一会,尽头处的小院门口便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一些人,向着那院内不断地张望着。
我刚刚走近人群,就见毕健从小院里跌跌撞撞,状若疯魔般的冲了出来,挥舞着满是鲜红的双手,口中不似人声的大叫着:“救命啊!!杀人啦!!有鬼啊!!”
这胖子冲过门口,脚下被台阶一垫,便像肉球一般的滚了下来,仰面朝天的瘫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我急忙走了过去,摸了摸他的颈侧动脉,翻开眼皮看了看。还好,只是昏迷。
他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何恐怖的经历才能将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高壮的成年男子吓昏过去?
我疑惑的抬头扫了眼院内。
突然,一阵冰冷透骨的感觉瞬间便穿透了我的身体。
又是她!
只见正对院门的主屋门口,一个身穿棕色上衣红色长裙的女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乌黑的头发散散的披在双肩,看不清五官的脸庞十分苍白,以至于那艳红的嘴唇看起来便分外地刺目。
我站起身便要走进院子向她问话,却一不小心踢到了胖子摊在地上的腿。就在我低头再抬头的这一刹那间,主屋门口那女人的身影便消失了,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耳边隐约的警笛声打消了我走进院子意图,我默默地退回人群之中,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不久,大批的警察便用黄白相间的警戒带围起了小院。昏倒在地上的毕健也被随后而来的急救人员抬上担架送走了。我安静地站在人群中,努力从耳边嗡嗡的议论声中捕捉着信息。
看来我猜错了,这个小院是一个被称为‘老张’的人所开的小药房,不大可能用来‘金屋藏娇’。不过从居民隐约透露的口风来看,这个小药房并不只是卖药那么简单,私底下似乎还做着些别的生意。
一个小时之后。院内走出了几个抬着黑色殓尸袋的警察。殓尸袋一大一小,不知到底装着谁。
由始至终,我都没有看见那个女人被带出来,这种十分不合理的情况以及刚才那种种怪异的经历,让我的心中隐约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我离开了人群,一边向胡同外的车子走去,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干爹池向东的电话。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他陈述了一遍之后,我便提出请他帮忙,能否想办法让我进现场看看。干爹犹豫了下,便回答我说等他收到报告先看看情况再说,过后再给我回话。
挂了电话,我坐在车上安静的抽起了烟,心中不断涌起的那种怪异的熟悉感让我有些浑身不舒服。还有,那个奇怪的女人!她那张我没看清容貌的惨白脸庞,为什么也会十分诡异的让我出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两种不同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我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经历?又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一个个带着些许冰冷气息的疑问,不断地盘旋在我的脑海里。
看来,这个看似简单的寻人任务,极有可能给我带来一段难忘的经历……我的鼻子里似乎隐约闻到了一些淡淡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