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呼唤当真是听得我心惊胆颤,当即二话不说前蹿两步,抽出短刀就回过了身。体力恢复了一些的阮玉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撑起上身捞起身边的手枪,迅速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瞄了过去。
“小牧……”
同样的召唤再次响起,空洞的声音宛如来自幽冥地府。刚才已经被我确认死亡的莫教授正在轻轻地扭动头颅,瞳孔已然扩散的双眼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教授!”
小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脚步一错就要往教授那边走。我赶忙跨前几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阻止了她的行动,默默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莫教授。他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胸前破洞中那团碎肉般的心脏显然也不会再次跳动。僵直的肢体、涣散的瞳孔,无一不在标识着这应该已是一具尸体。为何,他还能说话?!
前阵子在追查血徒造成的连环惨案时,我曾和“天才法医”小桐有过不少接触。那个神经粗大的姑娘,曾经不止一次向我念叨过“尸体会说话”这一传自冯处长的刑侦格言。没想到,在此时此刻,我竟亲眼看见了一具真正会说话的尸体!
“小牧……你在吗?我……看不见……”
“莫老!我在这儿!”我应了一句,小心翼翼的向着那具尸体靠了上去。
“小牧……我……对不起你!我在几年前就加入了‘源灵会’,和那个疯子更是早就认识。这次去找你们,其实是会里指派的。我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呵呵,我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是看不透名利,看不透生死,可悲啊……孩子,我对不住你啊!不该把你们卷进来……”
“莫老,道歉的话不用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谨慎地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
“别看啦……我根本没有心脏!”他顿了顿,慢慢转回僵硬的脖子仰面朝天,说道:“我举目无亲,只有一个养女和我相依为命。她父亲是我的好朋友,在一次考古过程之中神秘失踪了。她母亲因为此事生了病,不久也去世了。这孩子命不好啊,成了孤儿不说,竟然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得承受着时刻可能死亡的压力。我一直想把她送去国外做手术,可我这点儿工资,连手术费的零头都不够哇!前几年,她终于撑不住了,眼见就要不行的时候,姓杜的那个疯子拿着一堆资料找上了我……”
莫教授的声音十分怪异,也许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呼吸的缘故,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声带硬生生摩擦出来的震动,沙哑而压抑。这使得从他口中吐出的往事,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丝凄凉的味道……
当年的杜秘书找上他之后,不但用手里神秘的古文明资料引诱着将毕生都献给了考古事业的老人,而且还提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们,可以救他的养女!
老教授答应杜秘书的要求加入了“源灵会”,开始帮助他们破译资料的秘密,寻找传说中的古城。而杜秘书则是安排救治他的养女,不过,为了控制老教授,杜秘书提出了让他献出心脏的条件。老教授想都没想就同意了,随后便被杜秘书带到了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做了手术。他的女儿换上了他的心脏,而他自己心脏的位置,则被一条虫子所占据!
“从那以后,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后来小羽又出了事儿。那个疯子告诉我,如果可以找到古城,不但可以救回小羽,还能给我换上一颗新的心脏……”
“莫老,既然您现在还活着,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也许能找到医院治疗你的心脏……”我说着就撕起了剩下的上衣,打算给老教授裹上伤口。
“小牧,别费劲了。我……其实已经死了!”他侧头,用那双已经完全扩散的瞳孔直直地看着我,“刚才那条虫子钻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死了。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还有心愿未了……不过,我有感觉,我撑不了多久,有一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话音刚落,老教授便剧烈的抖了几下。紧接着,他小腿处的裤子便忽然瘪了下去。我心中一惊,连忙撩起裤腿查看,只见小腿的肌肉正在不住地萎缩,原本并不瘦弱的腿部很快就变成了皮包骨,犹若干尸一般。
“孩子……听我说!‘源灵会’有一个极大的秘密,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东西,但是在帮他们工作的时间里,还是了解到了一些。他们要找的古文明不只一个,这里只是他们所说的‘零点’。帮小羽解开‘玉简’的不是安教授一个人,还有我……”教授的身体不断地抖动,肌肉干瘪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已到了腰际。他的声音正在逐渐变形,仿佛出了问题的录音一样,缓慢而扭曲。
“我的笔记……有……第二城……秘密,眼目……呼吸……。在……女儿手……里……救她!求……你……”
莫教授的脸颊突然干瘪塌陷,声音戛然而止。我看着眼前这具瞬间形成的干尸,心中不自觉的就涌出了一股冷彻心扉的恐惧。小芊哭喊着扑了过来,没想到这一个简单的碰触,却让教授的干尸当即断成了几节,那颗面皮紧贴在颅骨上的脑袋,翻滚着掉进湖里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些花白的头发从空中缓缓飘落。
“教授!呜呜呜……”小芊跪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阮玉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我摸着她的脑袋,刚想开口安慰,脚下却突然传出了一阵“咔咔”巨响,随即猛烈的震动再次传出。
我心中大骇,冲着对岸的燕道杰喊了几声,急忙将身上的两根绳子在铜鼎底座的两足上绑死,随后便用多出的绳子捆在他们身上作为保险带。就在此时,脚下的石台猝然一颤,紧接着便开始缓缓上升。而三眼巨人身后的岩壁也在此时打开了许多六角形的孔洞,汹涌的水流当即就从里面喷洒而出!
我强压着心中的惊惧,急速转动着大脑寻找能快速逃离的方法。脚下的平台仍在不住上升,只是这么一会儿,我们就已比水面高出了三米有余。忽然,我的脑中灵光一闪,这因平台上升而产生的两岸落差,不正是一条绝妙的逃生之路?!
“三哥,把绳子捆在铜鼎上!快!快!”我向对岸的燕道杰喊了一嗓子,随即赶忙用刚刚做好的保险带将昏迷的david刘挂在了绳索上。眼见着绳索将要绷直,我便猛力一推,david刘立马就像在流水线上传递的货物一样,迅速地滑到了对岸,被燕道杰一把接在了手里。心中一喜,我急忙叫过小芊把这套动作重复了一遍,将她安全地送到了对岸。
人在忙乱的时候,思考总是容易出现漏洞,所以人们才总结出了“忙中出错”这句俗语。此刻的情形正应了这句话,我虽然想到了利用落差快速滑到对岸的方法,但却忽略了脚下平台正在不断上升这一事实。于是,在我刚想把阮玉挂在绳索上的时候,一个致命的问题直接就砸到了我的眼前!
对岸的铜鼎,被不断拉起的绳索扯动了!
眼见着铜鼎就要被拉出碎石堆,我心中当即便是咯噔一沉,急忙冲着对岸吼道:“三哥!加重铜鼎!”
燕道杰闻声而动,拉着小芊就跳进了石堆,为他们脚下的铜鼎增加了重量。绳索还在不断收紧,已然不堪负重的发出了“吱吱”声,我不敢耽搁,立马抽出皮带搭在绳索上握紧,左手搂过阮玉就蹿出了平台,向着对面滑去。耳边风声呼啸,我们与对岸的距离也在迅速拉近,片刻之间便已剩下了不到一半的路程。恰在此刻,我忽然感觉握着皮带的手往下一沉,随即耳中便听到“嘣”的一声轻响,身子顿时朝着水面坠了下去。
绳索,断了!
情况迫在眉睫,我的脑中一时不做他想,当即用尽全身力气把臂弯中的阮玉抛了出去,直落不远处的岸边。
“咚”的一声闷响。被反推力加快了速度的我,犹如被抛射的石块一样深深砸进了小湖中,溅出了一片惨白的水花。冰冷的湖水登时灌入口中,让我浑身禁不住就是一阵寒颤,嘴里同时泛起了一股如血般的腥咸。水下的六角形出水口正在不住地往外喷着水,狂乱的激流揉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向下拖去,直欲将我困死在无底的深渊之中。
我不敢迟疑,手脚狠力摆动往水面游去,体内的暖流迅速传向四肢,极力帮我摆脱向下的拖拽。然而,这小湖下的出水口也在逐渐增多,向下拖拽的力量亦在不断增强,虽然有暖流支撑的我不至被拉进湖底,但是一时之间也很难冲出水面。
此刻的境遇让我焦躁万分。即怕自己的气息坚持不了多久,最终难逃溺水而亡的结局。又恐岸上的众人为了救我而跳下水来,结果必是被水下这股连我都难以摆脱的力量拉入水底。那样的话,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情势越是危机,人越应该迫使自己冷静。只有冷静的心态才能让自己的大脑继续思考,没准儿就能找到脱离危险的方法。我强压着内心烦乱的思绪,闭住气息举目四顾。湖水虽然昏暗,但是我下落的深度不算很深,水面投下的光线还能让我勉强视物。转头看了一圈,我便发现自己落水的地方离岸边的石壁不远,当下没再犹豫,一面强抗着向下的拖力,一面横向移动蹭到了石壁边上。用手扣住水流狂喷的出水口,我努力收腹弓腰,像只虾子一样把身体弯了起来,将双脚也踏在了出水口里,随即静心凝神,使尽全力往上一蹬。心脏突然一缩,紧接着便是猛地一涨。一股凶猛的暖流霎时传遍了全身,那些黑色的纹身瞬间转红。脚下“咔”一声闷响,出水口的岩石被我踏碎了数块,我的身体当即蹿出了水面,犹如跳缸的鲤鱼一般,带着水花直接蹦到了岸上。
“三哥!别跳!”
带出的水花还未完全落地,眼见的一幕便让我心惊肉跳,当下大喊一声就向旁边扑去。燕道杰此时已然跳起在空中,虽是听到了我的呼喊,但也无法再改变身形。我心中大惊,急忙捞住他拴在腰上的绳子,暴吼一声就将他拉了回来,随即便被他两百多斤的体重拍倒在地。
“我草!吓死我了,以为你丫上不来了呢!没成想,你小子一上来就把我当风筝玩儿!”
“三哥……快下去……要吐了!”
“啊?哦!”燕道杰闻言看了眼身下的我,眼见我的面色通红,急忙翻到一边儿站了起来,而后伸手把我拉起。还没等我站稳脚步,身后便又是一阵“咔咔”爆响,我回头一看,只见那已经高近三十米的石柱忽然停止了上升,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扭动一般开始了转动。布满孔洞的岩壁一阵抖动,更多的“蜂巢”孔洞立时出现,脚下的水面急速升高,眨眼之间便已接近了膝盖。
“快跑!”
我一声发喊,扛起昏倒在一边的david刘就向门口冲去,带着众人蹿上了通往金字塔的阶梯。求生的本能总是能让人发挥出超越平常的力量,再次被狂流追赶的我们,此时已是无法顾及身体的疲累,只能舍尽浑身解数闷头猛跑。
一脚踏上金字塔的平台,我那始终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不过,却是一下就放入了深渊!
一股深深的绝望瞬间就抽走了我全身的力气,让我顿时瘫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巨变。
古城,已然成了一片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