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相隔着十几米距离彼此对视,他们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气度,收集着对方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隐性信息。他们彼此在对方身上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彼此对视了足足三分钟,阿卜杜希尔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厚重,对着师少鹰说了句什么。
阿卜杜希尔和师少鹰的目光落到了翻译的脸上,这个可怜的孩子明显有点心不在蔫,直到两个人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才猛然惊醒,这孩子在走神的时候总算还是本能的竖起了耳朵,勉强做出了还算正确的翻译:“你是怎么吓退雅克的?”
“我告诉他我是美国特工,然后又警告他,如果再不知道见好就收,小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
通过翻译听完师少鹰的回答,阿卜杜希尔脸上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他当然清楚自己儿子的禀性,也明白师少鹰透露出来的信息,的确能吓得雅克落荒而逃。
阿卜杜希尔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起来,他紧盯着师少鹰的双眼,沉声道:“那你是不是美国人的特工呢?”
“我现在真的很希望自己的确是美国特工,只要打个电话就能喊来特种部队支援。”师少鹰倒是光棍一条,双手一摊实话实说:“只可惜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就算我打一百个电话,也不会有人赶过来救我。”
阿卜杜希尔沉默了片刻,道:“你很诚实。”
“雅克那种小瘪三,说白了就是个贱骨头,你对他露出笑脸他只会变本加厉,我只有摆出强硬姿态,连哄带吓才能让他知难而退。至于你,我不认为那种小伎俩会有用。”
说完这几句话,师少鹰瞪着翻译,道:“你最好把我的话原意一字不拉的翻译过去,虽自作聪明,我想阿卜杜希尔绝不会喜欢一个敢在中间弄虚作假欺骗他的翻译。”
被人当面痛骂自己的儿子不成器,阿卜杜希尔却依然平静,象他这种一次次从死亡中挣扎着逃回人间的老兵,早已经学会了用冷静的态度面对一切。他轻哼一声,手一扬将一张纸抛到地上,师少鹰走前两步看上去,虽然他看不懂阿拉伯文字,但是上面那张相片倒是很眼熟,那赫然是一张索马里政府针对师少鹰发布的通缉令!
“我前两天得到一个消息,说有一个来自中国的男人,在摩加迪沙附近和青年党的那批民兵交手,单枪匹马就杀不了上百人。我一直不相信,觉得有人在夸大事实,可是看到你,我突然有些相信了。”
“好说。”师少鹰淡然道:“我相信换成你,也有可能做到相同的事情。”
师少鹰绝不是恭维。
一个十二岁就参军的老兵,战场和死亡就是他最好的教官,他能踏着无数人的尸体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先成成为一个军阀司令,再成为整个索马里最大的海盗头子,实力、天份、运气外加永不满足的野心,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我十二岁就学会了杀人,我十三岁那年就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了自己专属的情fù,到现在为止,我早已经记不清我究竟干过多少个女人。”
阿卜杜希尔说起自己的经历,他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只是在平淡的叙述着一个事实:“但是我只有雅克一个儿子,无论他多么不争气,他仍然是我唯一的儿子。虽然他是自己出了车祸,但是你和他的死有直接关系,就凭这一点,我就不能让你大摇大摆离开。”
“现在我来了。”师少鹰沉声道:“那么凯贝琳手下的那群兄弟呢?”
站在师少鹰身后的凯贝琳呼吸猛的变得急促起来,一个多小时前,她只是用了几个阿卜杜希尔不喜欢的词语,阿卜杜希尔就下手无情连杀了她两个手下,现在师少鹰当面置问,阿卜杜希尔又要杀几个?!
但是阿卜杜希尔却没有当场翻脸杀人,他轻轻一拍手,在几名护卫的监视下,几十个脸上带着淤青,明显曾经受过暴力对待的熟悉面孔被人押着鱼贯从地下室里走出来。
他们看到凯贝琳和师少鹰都低下了头,每个人都咬紧了嘴唇,亲眼看着阿卜杜希尔用不经意的态度将他们的同伴脑袋打开了花,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无助的跪在地上,在心中乞求下一死的人不是自己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师少鹰向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点头,他慢慢数着从地下室里走出来的人,三十个活的海盗,两具被他们抬出来的尸体。外加大厅里原本就有的护卫队和保镖,大厅立刻就显得拥挤起来。
师少鹰扭头看了一眼凯贝琳,看到她对自己点头,师少鹰轻轻吁出一口气,把目光再次落到阿卜杜希尔脸上,“请问,他们可以走了吗?”
阿卜杜希尔略一挥手,守在大门前的卫兵就一左一右各退出一步,拉开身后的铁栅门,为大厅里的人让出一条只有三尺多宽的路。
看到这一幕,师少鹰突然对凯贝琳道:“告诉他们不要紧张,千万不要拥挤,一个接着一个的走出去,如果他们为了生存在门前挤成一团,他们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大门。”
通过翻译知道了师少鹰对凯贝琳的叮嘱,阿卜杜希尔原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双眼中突然跳出一缕淡淡的惊讶,但是这缕情绪波动也只是一闪而逝,他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凯贝琳的手下老老实实排成一条长队,一个接着一个的走出大门。
透过铁栅栏看到那些走出大门的人突然不顾一切的撒腿飞奔,有些人甚至因为惊慌过度双腿发软没跑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上,可是其他人却没有伸手去扶,而是越过同伴的身体继续飞逃,阿卜杜希尔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嘲讽。等到凯贝琳的手下都离开后,他问道:“你怎么知道如果他们在大门前挤成一团,我就会下令把他们全部射杀?”
师少鹰回答得很简单:“如果我坐在你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
阿卜杜希尔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并不如何动人,可是只要看看周围那些人脸上有若见鬼的表情,就可以知道,阿卜杜希尔的笑容是多么珍贵。
“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能让我另眼相看的人,所以我突然想给你一个机会了。如果你能从我设定的游戏中取得胜利,我允许你从我手中换回一条命;可是如果你输了,你和凯贝琳会付出比死亡更惨痛的代价。”
阿卜杜希尔现在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猫戏老鼠式的残忍,他盯着师少鹰的眼睛,淡然道:“我不想问你敢不敢接受这个挑战,因为换成是我,会毫不犹豫接受。”
师少鹰一个“好”字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什么摔倒在地上的声音,他霍然扭头就看到凯贝琳已经躺在地上,一个保镖手中还握着一支电击器,显然就是他趁凯贝琳不注意,一举将凯贝琳击晕。
师少鹰猛的握紧了双拳,可是他却没有扑过去,也没有用愤怒的语气质问阿卜杜希尔究竟想干什么。师少鹰清楚的明白,从这个时候开始,一场由阿卜杜希尔制定规则,又是由阿卜杜希尔来担任裁判的游戏已经开始了。他与其去质问游戏掌创造者提出抗议,还不如冷静下来,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处于最巅峰状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场绝不轻松,更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游戏”!
看着师少鹰深深吸气又慢慢把肺叶里的空气吐出去,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整个人就突然变得沉静如水再无任何破绽,阿卜杜希尔不动声色的略一点头,转身走向了地下室。
直到跟在阿卜杜希尔身后走进地下室,师少鹰才知道他看到的这个“座馆”只是冰山一角。
一个在埃勒城横行一方靠着违法抢掠获得大量财富的海盗头子;一个十二岁当了“娃娃兵”,一路用血腥手段与背叛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军阀;无论他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如何强势和不可撼动,也绝不可能活得坦坦荡荡。
这座别墅的地下室,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阿卜杜希尔缺乏安全感的内心。
整个地下室依托螺旋型的楼梯不断向下沿伸,在鲜为人知的地下世界开僻出一个又一个空间。更多的卫队成员就驻扎在这里,一旦这座别墅遭到攻击,这些对阿卜杜希尔绝对忠心,而且身经百战的卫队士兵就会从地下室里冲出来加入战斗,对入侵之敌形成绝对意外的致命打击。
跟在阿卜杜希尔的身后延着螺旋型的楼梯一层层往下走,师少鹰看到了专门为卫队开僻出来的休息室和游戏室,看到了专门的发电室,看到了医疗室,至于在地下室里开僻出来的仓库,里面更是放满了诸如燃料、食品、药品、弹药之类的补给品,哪怕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强敌压境,只要对方没有重型火炮,阿卜杜希尔手下卫队就能死守住别墅,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必担心补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