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龙听他喝问,知道必定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但此时别无良策,唯有抵赖到底,假装糊涂道:“什么纣老怪?我又不认得,怎么会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汪盟主冷笑道:“不认得他?哼,门外那匹马,分明是纣老怪从神木教众手中所夺,马股上的烙印明明白白,绝不会错!你不认得他,马匹又怎么会到你的手里?你可别说是路上捡来的!”
陈敬龙心中大叫:“马脚,马脚,自然长在马身上。。难怪他寻客栈掌柜来问马匹来历。我早没想到,真是笨蛋!”跟着又觉奇怪:“我们骑着神木教马匹之事,这姓汪的怎会得知?”
马股上所烙印记,日间三人都曾见到。陈、商二人毫无江湖经验,看到也就算了,根本不曾在意;纣老怪虽然经验丰富,但想到神木教绝不会将赠送江湖公敌马匹之事传扬出去,因此没有放在心上。不想此时这烙印果然惹来麻烦。
那汪盟主见他不答,冷笑道:“证据确凿,无法抵赖了吧?”
陈敬龙定了定神,朗声道:“马匹是神木教的没错,不过却是一位神木教的朋友送给我的,跟纣老怪可没什么干系。”心中暗道:“林玄说过想交我这位朋友,马匹也是他送给我们赔偿六足牛的。我说的句句属实,可没撒谎。”
汪盟主笑道:“神木教对马匹十分重视,每一匹都有记录。现在流失在外的,只有被纣老怪夺走的三匹,多一匹也没有了。你编这谎话,骗得了谁?”
陈敬龙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骗人!”
汪盟主正要接口,他身后人堆里忽然有人大声问道:“汪盟主,咱们青龙十三寨做的是绿林买卖,与自命侠义的神木教素不往来。他们教里马匹记录、丢失,你又怎么知道?”
陈敬龙望去,见那说话之人三十多岁,身穿白色长袍,右手握着一支银光灿烂的短笛,不住在左掌轻轻敲击;相貌俊秀,神情潇洒;只是脸色青黄,显是酒色过度,一双三角眼不住转动,眼神捉摸不定,一看便知是个心机颇重、性情多疑之辈。他身材只算中等,不说话时,藏在众人身后,并不引人注意;此时突然开口,身前两人侧身将他让出,陈敬龙方才看到。
汪盟主听到问话,转过头去,笑道:“神木教总坛的马夫,以前曾是我陷龙寨的一名喽啰。他虽然另投明主,却对我始终不忘,常有书信往来。今天他飞鸽传书,对我说了马匹被夺之事,我所以知道。”
那白袍人阴恻恻一笑,短笛在掌中用力一敲,说道:“想来纣老怪下午在城南官道出现一事,汪盟主也是从飞鸽所传书信中得知的了?”
汪盟主笑道:“正是。我得到书信,便准备拦截纣老怪,抢夺霸主奇牌。可是,那纣老怪太过厉害,若引寻常喽啰前来,不过徒增伤亡而已,因此急忙通知各位寨主帮忙。咱们十三人合力,自然可以将纣老怪擒下,只是闹得大家奔波劳碌、不能休息,兄弟实在报歉!”说着双手抱拳,团团作了一揖。
众寨主急忙还礼,连说:“无妨!”
那白袍人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原来如此!”眉头一皱,又“哈”地怪笑一声,高声叫道:“当真稀奇!”众人听他语气颇含嘲讽之意,都对他侧目而视,面露疑惑之色。
白袍人身边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粗着嗓子问道:“大哥,为什么说‘原来如此’?”
白袍人笑道:“咱们十三寨离这里并不很近,纣老怪下午出现,汪寨主傍晚便知,消息如此灵通,兄弟一直不解。现在得知是有人飞鸽传书,兄弟方才明白,所以说原来如此。”
那壮汉左手在胸口搔了搔痒,皱眉不解道:“飞鸽传书,寻常的很,又有什么‘当真稀奇’?”
白袍人冷笑道:“知道纣老怪身藏霸主奇牌,事关重大,立即郑重其事将消息通知汪盟主,让他北上拦截。这份见识,恐怕不是普通马夫能有的吧?”
他身旁那壮汉寻思一下,点头道:“可不是么!马夫居然也懂得江湖上的事情,当真有些不太寻常!”他天生嗓门极大,虽然只是随意说话,堂上众人却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听他一说,也感觉神木教的马夫有些蹊跷,看着汪寨主,面露询问之色;有数人已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汪盟主神情微显尴尬,解释道:“那马夫不过是一个蠢汉,什么也不懂得。他只是将纣老怪出现、夺其教中马匹之事,当成一件趣闻通知我,并不知道其中厉害,绝谈不上什么郑重其事,更加没有要我北上拦截。此番前来,只是兄弟自己的意思,跟那马夫可没有任何关系。”
那白袍人轻哼一声,眯着双眼盯在汪盟主身上,阴阳怪气道:“将神木教马匹记录、烙印、有无流失等事都通知明白,让汪盟主轻易便可以找到线索,而且绝不会错,这趣闻未免讲述的太过详细了一些!嘿嘿,用飞鸽传书来聊天讲趣闻,兄弟闻所未闻,不知哪位寨主曾经听说过?”
众寨主互相对视,纷纷摇头。
一个头顶光秃、满脸横肉的汉子皱眉道:“信鸽珍贵,谁舍得用来这种活宝贝来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又一个脸带刀疤的汉子笑道:“兄弟寨中倒有几只信鸽。不过,那是为了本寨兄弟外出活动所备,以便紧急时与寨中互通声息,平时绝不许人随便使用。用来聊天,未免太过儿戏了!”众寨主纷纷点头议论,都觉这二人说的有理。
白袍人摇头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众位寨主见多识广,却都没听说过这种事情,看来兄弟方才所说不错,此事果然‘当真稀奇’!”
他身旁那壮汉寻思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硕大头颅缓缓摇动,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也没听说过这种事情,此事果然‘当真稀奇’!”竟好似白袍人的应声虫一般。
陈敬龙见那壮汉三十多岁,比常人高出近两个头,粗壮异常,衣裳下块块肌肉凸起如丘;面黑似铁,浓眉巨眼,手中一条鸭蛋粗细的镔铁棍拄在地上,当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心中不由暗叹:“好一条大汉,可惜心智不全!他说话、动作,都学着这白袍人,竟好似小孩子一般。如此幼稚,真不知如何做得一寨之主!”
连这“幼稚”的壮汉都觉得马夫飞鸽传书、通知趣闻一事“当真稀奇”,别人又岂能不疑?众寨主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
那汪盟主脸色越发难看,终于忍耐不住,厉声道:“张寨主、贺寨主,你二人一唱一和、冷嘲热讽,究竟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兄弟欺瞒各位,与神木教暗中来往么?”
众寨主见他动了真怒,顿时一静,不再议论,看向那白袍人与那壮汉,听他二人如何回答。
那壮汉贺寨主搔了搔胸口,纳闷道:“大哥,咱们说错话了么?为什么盟主这样生气?”原来他只知道跟着张寨主说话,却根本不明白这些话语有什么厉害之处。
那白衫张寨主不理会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汪盟主不必大动肝火,兄弟可不敢对你有什么怀疑!跟谁来往,那是各人的私事,旁人原本也管不着。不过,神木教作为江湖组织,将总坛设在青龙城中,却不受官府打压,若说不是同官府关系密切,可当真不合情理了。咱们十三寨各自占山为王,不受官府挟制,素来为官府所不容;尤其自汪盟主提议,十三寨结成联盟之后,着实干了不少大事,更加让官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与官府沾得上边的事,我看咱们还是小心点儿的好!兄弟生性驽钝,说出话来,总是不知轻重,若得罪了汪盟主,还望海涵!”说着双手抱拳,向汪盟主施了一礼。
他虽然说着“不敢怀疑”,但言辞之中,却显然已经认定汪盟主与神木教之间有所往来。众寨主听他这样说,都面面相觑,心中忐忑:“这张寨主外号‘滴水不露’,做事从无纰漏,心计智谋,在我们十三寨中算得第一。他若是生性驽钝,别人也就都是傻子了,这自谦之语,可当不得真。他素来谨慎,此番说话,必定有其原因。难道汪盟主当真与神木教勾结?”都向汪盟主看去,眼中露出警惕防备之色。
陈敬龙心中恍然:“做山贼的,自然与官府水火不容。难怪他们提到神木教,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原来是因为神木教与官府有所牵连。”
那汪盟主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张肖,你是认定汪某与神木教勾结了?你……你有什么证据?”他盛怒之下,已经顾不得身份形象,大声斥问、直呼其名,连“寨主”称呼也都免了,很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那张寨主哈哈一笑,淡然道:“兄弟不过是说说厉害关系,给大伙提个醒罢了。至于谁与神木教勾结,兄弟可一句也没有提过。汪盟主既然坦坦荡荡,又何必如此动怒?嘿,既然不喜欢兄弟说话,兄弟不说也就是了,用得着发脾气么?”说着向那壮汉贺寨主身后一缩,不再露头。
他这一举动,显然是对汪盟主勾结神木教之事并无证据;但他言语厉害,众人听了,心中不由怀疑更增:“是啊,人家张寨主又没有明说你与神木教有什么勾结,你若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气急败坏?”看向汪盟主的眼中,不由都含有些许敌意。离汪盟主稍近的几人,都慢慢向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甚至有的已经扶住兵刃,准备随时动手。
陈敬龙心中惊讶:“看这架势,莫非要打架么?居然将我放在一旁不理,连大哥下落也不再关心。难道与神木教勾结一事,比寻找霸主奇牌更加重要?”
他可不知,这青龙十三寨均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相互间守望互助、齐心协力;若想明面硬冲硬打,将其剿灭,那是难上加难,几乎毫无可能。各位寨主最担心的事情,并不是官府派兵攻打,而是内部出现奸细,制造机会,引官兵称虚而入;因此,只是怀疑神木教与官府有所牵连,便都敬而远之,绝不许联盟中人与其来往。此时见有人身带嫌疑,而这人更是联盟中最为重要的盟主,不由都是心神剧震,紧张万分。这是关系十三寨生死存亡的大事,微一疏忽,后果不堪设想,确实比夺得霸主奇牌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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