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寨主向那人看去,见他五十上下年纪,身穿青黄双色锦袍;面如冠玉,唇似涂丹,三缕长髯垂落胸前,十分儒雅;一双细长凤目精光闪动,凛然有威;双手各提一柄尺半长短的短剑;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垂手站立,并不如何作势,却凝如山岳,庄重威严,一派宗师风范。。
仇虎钩住陈敬龙脖颈,并不用力拉扯,哈哈大笑,得意道:“我说三招败你,如今只用了两招,总算没打了自己的嘴!”笑声一停,皱眉看向那人,怒道:“你是谁?为什么对我出手?”
那人未及接口,贺寨主一声大吼,镔铁棍高高举起,欲继续出招攻击。张肖在一旁喝道:“兄弟,回来!你不是他对手。”贺寨主一呆,收棍退到他身旁,竟是言听计从,毫不怀疑。
张肖冷笑道:“好威风,好本领!林教主,你掌管天下第一大教,名列当世六大高手,果然非同凡响。牛刀小试,立既便让我们十三寨联盟威风扫地,厉害,厉害!”
众人听得来者竟是神木教教主林正阳本人,无不耸然动容。
十三寨联盟与神木教之间情况复杂,虽然同在青龙地区讨生活,却素无往来。十三寨各位首领以前并没见过林正阳,此时均想:“这人是青龙地区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来与我们为敌的,可有些不好应付!”都暗自凝神戒备,有的已经抽出兵刃,准备一言不和,便即动手。
林正阳微微一笑,将双短剑插回腰间镶金嵌玉的剑鞘中,双手抱拳,朗声道:“林某莽撞,实属无奈,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寨主海涵。方才林某与几位寨主稍有切蹉,却无胜负之分,于十三寨威名,并没有丝毫影响。张寨主所言,未免太过了。”
众人见他收起兵刃,言语谦和,显然并无敌意,均放下心来,也都将兵刃收起。其实刚才过招,张肖、仇虎都吃了亏,胜负已经清清楚楚,林正阳此时所言,显是为十三寨留着面子,众寨主无不明白。有的对他已心生好感。
林正阳又对仇虎道:“仇寨主,这位陈兄弟,与犬子很有些交情。还望你稍看林某薄面,别伤了他性命才好!”
陈敬龙后颈抵在虎头钩冰凉的刃口上,不敢稍动,心中暗自奇怪:“我与林玄见过一面,他也知道了。可是,他怎会知道我有危险,赶来相救?”
仇虎大笑道:“我说过三招之内打败他,自然不能食言。又没说过要杀他,你紧张什么?”众人听了这话,方才明白:“仇虎最好脸面,既然夸下海口,便要全力以赴,免得丢脸。方才受到攻击时,他若收钩御敌,便只剩一招机会。以这少年身手,若给时间喘息恢复,仇虎一招间未必拿得下来,因此宁可冒生命危险,也不肯收招,真可谓是要脸不要命了。”
方才仇虎左钩被震得脱手,右钩仍攻陈敬龙,自身毫无防御能力,要不是有贺寨主一棍逼敌,林正阳继续出招攻击,仇虎不死也必重伤。他的举动,实是万分凶险。
林正阳笑道:“仇寨主招数威猛凌厉,气势一往无前。林某怕陈兄弟受了伤害,这才压破屋顶,冒犯阁下。如果早知道仇寨主本领如此高强,可以收发自如,林某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仇虎喜道:“你也觉得我本领不错?”林正阳微笑点头。众寨主见仇虎得意洋洋,大半嗤之以鼻,暗道:“他一剑将你兵刃也击得脱手,怎会夸赞你本领不错?他意思是说,看你疯疯癫癫,只怕不知轻重,伤了这少年性命,没料到你还不算太笨,关键时刻居然能保持清醒。人家不好意思直说,稍婉转含蓄一些,这仇虎竟当了真,居然自鸣得意起来,真是好慕虚荣到了不辨真伪的地步!”其实仇虎本领虽不如林正阳,倒也不至被人一招便击飞兵刃,若当真较量,走个五、七招还是可以的。方才一来事发突然,仇虎毫无准备;二来他正全力对付陈敬龙,不肯分心御敌,所以才如此不济。
林正阳又转头对张肖道:“张寨主,你与这位……”说着向贺寨主一指“……寨主方才出手,似乎早有准备。你们如何知道林某躲在屋顶,要破屋而下?林某愚钝,竟想不清楚。还望不吝赐教。”
张肖哼一声轻笑,阴阳怪气道:“赐教么,我是不敢当的。林教主雄材大略,说话何必这样客气?其实也没什么玄机在内。以林教主之身手,倘若躲在房上不动,张肖想必永远也发现不了。不过,您揭瓦向下观望,虽然动作小心,没发出半点声响,但却止不住瓦上灰尘飘落。在下生来胆小,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遇上半点危险。眼前突然无故飘落许多灰尘,张肖岂能视而不见?自然便想到屋上有人了。至于贺寨主,是在下暗中吩咐他准备出手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众人恍然大悟:“他方才仰头望向屋顶,看似摆出事不关己的姿态,其实是在察看屋顶瓦片有无异状。他与贺寨主相距最近,别人的眼光又都陈敬龙身上,暗中通个讯息,别人确也难以发现。难怪以贺寨主之心智,居然能提前准备,而且时机把握恰到好外,原来都是张肖的主意。众人说话,曾称呼过仇寨主与张寨主,这林正阳在屋顶观望,都看在眼里,所以认得他们。”
张肖略一沉吟,继续说到:“至于你下不下来,张某原也没有把握。不过,深夜半夜,不在家中睡觉,却跑到这客栈屋顶吹冷风,想必不会没有原因。这客栈里又没有什么宝贝,只有这个少年……”向陈敬龙一指“……知道一些秘密,还算够资格引得一个绝世高手前来。张肖好奇,想看看神木教主模样,便故意出言引诱仇寨主出手,再激他发怒,令他全力以赴,出手不留余地。林教主为这少年而来,自然不会让他死在别人手底,见他遇到危险时,只有现身搭救。所幸张肖没有白费心机,这可不是见到林教主了么?”说罢脸现笑容,对陈敬龙一拱手,歉然道:“小兄弟,以你作饵,无理的紧!张肖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必报。”众人这才明白他方才激怒仇虎的原因。
陈敬龙心中大怒:“你也知道无理的紧吗?你想看看神木教主,便拿老子性命开玩笑,这不是草菅人命又是什么?”正想破口大骂,却见林正阳看向自己微一摇头,只好将想说的话吞回肚里,暗道:“他即出手相救,必然不会害我。且听他的,或能绝处逢生。”
陈敬龙心思单纯,听张肖说话,并不多想,其他人却都明白:“张肖说的客气,实际上岂只是想看看神木教主那样简单?他自己出手不说,还安排贺寨主趁虚再来一记,分明是想将林正阳一举击毙。林正阳如果身手稍弱一些,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张肖行事向来小心,发现屋上有人,虽不知是敌是友,也必定会当做敌人对待,先下手为强。他这行动,并不奇怪。”
仇虎大叫道:“好哇,张肖,你连我也算计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手?”张肖笑道:“仇大哥,得罪了!你是我十三寨中第一干将,遇事素来不落人后,兄弟岂能不知?只要是咱们十三寨联盟的事情,您必定冲在最前,这一点上,兄弟从不怀疑。”
仇虎听他夸赞,立时将算计自己之事忘在脑后,笑道:“第一干将可谈不上,不过,不落人后倒是真的。好兄弟,你说的一点儿也不会错!”有几位寨主见他得意,禁不住笑出声来,急忙掩口,心道:“你还当真是夸你呢,居然连‘好兄弟’都叫出口来。他是知道你最好表现,必定会抢着出风头,利用你罢了。”
仇虎笑了几声,忽地一怔,皱眉道:“张肖兄弟,你这一招很是冒险。我要是收不住手,伤了这少年性命,岂不坏了大事?”张肖笑道:“别人或许不知,我却清楚的很。仇大哥这几年斗气修为日深,性情也随之变化,更加沉稳,早已不是当年怒气发作,便什么都忘在脑后的莽撞大虫了。兄弟相信仇大哥会以大局为重,紧要关头,留他一命。现在看来,兄弟果然没信错了仇大哥。”
他接连几碗迷汤灌下,早把仇虎乐得晕头转向;光头不住摇动,连连叹气,大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张肖好兄弟也”之感。
林正阳望着张肖,脸现敬佩之色,拱手道:“张寨主神机妙算,令林某叹为观止!”张肖仰天打个哈哈,淡然道:“林教主才是神机妙算。张肖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哪当得起如此形容?”众人听他这话,均感奇怪:“这林教主方才展露武技、斗气,确是十分厉害,但他并没显露什么算计。张肖这话,从何而来?”
林正阳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张寨主太谦了!方才林某刚一落地,便被叫破了身份。林某本以为张寨主是根据服饰认出,听阁下说话意思,却原来早就知道了。不知张寨主隔着屋顶,如何得知房上之人,便是在下?”
张肖淡淡一笑,说道:“这又有何难猜?我十三寨主,虽算不上是什么厉害角色,但在江湖上打滚多年兀自不死,也都不算弱者。在我十三寨主头顶行动,而又能不被我们察觉的,夸句海口,当世除了六大绝顶高手,只怕再也没有第七个人。这六大高手,只有林教主住在青龙城中,离这里最近,一得到讯息,立即便可赶来;其他人都远得很,便是现往这里赶,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到。我既然知道屋顶有人,若还猜不出是神木教主亲临,那可真成傻子了!”他虽未说是何讯息,但众人无不明白,自然是指纣老怪出现的事情。
陈敬龙又有恍然大悟之感,心中暗惊:“他不动声色,一发现屋顶有人,谈笑之间猜测是谁、定计引诱、暗嘱同伴、言激仇虎,竟将我们所有人都算计其中。我是个山间少年,也还罢了,林正阳与仇虎却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居然堕其算中而不自知。这张肖心机之快,智谋之深,实在可惊可怖!以前我见那尚自高算计大哥,以为他心机十分厉害,现在与这张肖一比,不过是小孩子玩意罢了!”对张肖不敢再有丝毫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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