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向陈敬龙之人,二十多岁,脸色阴狠,双手各持一柄短剑;正是当初在在田镇东的密林中,与陈敬龙相斗的两名青年中的矮个青年。
陈敬龙暗道:“原来这些人是赭狮帮的,难怪衣着如此眼熟!”转眼看去,那矮个青年的师弟果然也在战圈中,正不住挥舞砍山刀,向被围者进攻。
陈敬龙一见这两人,怒气顿起,暗道:“当初我险些死在他二人手里;赭狮帮寻上勿用山,以至容儿断腿、患病,也都是因他二人而起。有仇不报,岂能甘心?”正想冲出去大战一场,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他们,我可也不会与容儿相识。说起来,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性情质朴豁达,本就不易记恨别人,一想到商容儿,又生温柔甜蜜之感,心中恨意不由更加淡了;暗自寻思:“既然他们没能杀死我,容儿怪病也有法可治,小小仇怨,又何必放在心上?他们自家人打架,我又何必来趟混水?还是走吧。”转身便要离去。
刚迈出一步,忽听战圈之中有人惊呼一声;声音清脆,似曾听过。呼声未落,又听一人大笑道:“这一剑可伤得不轻!齐副帮主,你再苦撑下去,只怕性命难保,还是放弃抵抗,乖乖跟我们回去的好!”那清脆声音怒道:“有种便杀了我,别的不必多说!”兵刃交击之声更急,显是被围之人正竭力反抗。
陈敬龙心中一动,暗道:“齐副帮主?啊,是了,当初在在田镇客栈中时,我曾听过他说话,难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这些赭狮帮众怎么围攻起副帮主来?造反了么?”他以前听这个齐副帮主说话很讲道理,对他颇有好感,此时听得是他受到围攻,好奇之心再难抑制;又转回身去,从石后探头观望。
那被人围攻的齐副帮主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瘦小,肤色微黑,五官清秀,眉宇间却颇含英气。他手持一柄柳叶刀,出手迅猛凌厉,武技很是不弱,刀身上笼着浓厚黄晕,显然土系斗气修为也颇有根基。
有道是:狗多咬死狼。齐副帮主的本领虽然比任何一个围攻者都要强上许多,但毕竟寡不敌众,此时在众人围攻之下,已经左支右绌,颇显狼狈。在他左大腿上,一条伤口长逾三寸,鲜血流个不住,显然方才他一声惊呼,正是因受伤而发。
场中众人斗的正紧,都无暇留意周围情况。陈敬龙探头观战,一直无人发现。
陈敬龙本身精通多家武技,对品评武技优劣颇有眼光;看那齐副帮主出手,不禁暗暗摇头:“他所用招式,均极刚猛,用份量颇轻的柳叶刀施展出来,威力不免大打折扣;如果换成大环刀,或是厚背砍山刀,便会更加厉害。他所学武技很是高明,却不懂如何发挥长处,实在有些可惜!”再看一会儿,又想:“高矮青年两人,武技斗气比以前没有半点长进。当初我打他们不过,但现在会了易筋经,他们可万万不是我的对手了。”
陈敬龙躲在石后观望品评,场中齐副帮主的情形却越来越糟。他招式刚猛,最耗力气,斗这许久,体力渐渐不继。斗气本就是魔力与体力结合的产物,体力减弱,斗气自然也跟着减弱。齐副帮主刀上黄晕渐渐稀薄,与敌人兵刃相交时,常常抵不住对手力量,被震开好远;收刀不及,招架便更加艰难。
陈敬龙对他很有好感,见他危在旦夕,不禁生起相助之心,但想到人家帮内争斗,外人插手,于理不合,不禁又有些迟疑。正踌躇不定,却听那齐副帮主大叫:“停手,我有话讲!”
众围攻者听他叫喊,一齐望向使双剑的矮个青年,显然,矮个青年正是这一伙人的头目。
那矮个青年喝道:“暂且停手。”收剑退后,又道:“齐副帮主,你可是回心转意了么?”众围攻者也都住手,纷纷向后退开几步。
齐副帮主满脸汗水,胸口急剧起伏;将刀拄在地上略歇一歇,喘息道:“要我回心转意,除非太阳西升东落!”原本清脆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矮个青年怒道:“既然不肯回头,还有什么话好讲?”齐副帮主对他不理不睬,转头看向一位中年赭狮帮众,问道:“孟叔叔,你也要杀我么?”
那中年帮众道:“副帮主……”齐副帮主打断道:“我既然逃离赫狮帮,便不再是副帮主了。孟叔叔,我小时候,你叫我若男,现在还是叫我若男吧。”
陈敬龙暗道:“原来他叫齐若男。男人取这样一个名字,真是古怪!”心中大觉好笑。
那中年帮众略一迟疑,叹道:“若男,你根本逃不掉的,还是放弃抵抗,跟我们回去吧!”
齐若男并不回应,追问道:“孟叔叔,我只问你,你也要杀我么?”那中年帮众想了一想,脸现惭愧之色,垂下头去。
齐若男挺起胸膛,神情刚毅,扫视众人,朗声道:“齐若男逃走之时,便已经有了必死的打算。今天你们杀我不难,但想要捉我回去,却是休想!”看向那中年帮众,声音转为柔和,叹道:“孟叔叔,您当年随着我爹爹出生入死,是个明白事理的好汉。您一直对我十分照顾,我也都记在心里。今天若男必死无疑,但实在不想死在您的手里,更不想对您有所伤害。孟叔叔,您……您退开吧!”
中年帮众迟疑片刻,劝道:“若男,帮主待你也算不错,你又何必一定要走?跟我们回去,向帮主陪个不是。他看在你爹爹份上,不会难为你的。”
齐若男冷笑道:“孟叔叔,高天彪确是对我不错,但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要不是帮中这些叔叔伯伯照顾,若男早被逼着作了他的……他的……哼,难道他还真安了什么好心不成?”
中年帮众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又道:“你说的确是实情。可是,你叛帮而逃,违犯帮规,终究不妥的!”
齐若男冷笑道:“叛帮?我爹爹在时,有这规矩么?加入赭狮帮,便永远不准脱离,否则杀无赦,这还讲不讲道理?我不愿跟着高天彪为非作歹,难道不可以么?”旁边几名赭狮帮众一齐喝道:“住口,帮主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
齐若男在地上唾了一口,怒道:“连名字也叫不得么?我爹爹在时,他夹着尾巴,装的本本份份,骗我爹爹将帮主之位传了给他。等我爹爹一死,他便张狂起来,连名字也不许别人叫了,这叫什么东西?哼,我偏偏要叫,你们看不惯,只管来杀我好了!”那些赭狮帮众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齐出声恐吓。
齐若男不去理会他们,说道:“孟叔叔,赭狮帮这几年在高天彪的带领下,做了多少坏事,惹下多少仇家,您不会不知。我爹爹做帮主时,赭狮帮是这样子么?最近为了争夺什么霸主奇牌,赭狮帮更是处处树敌,再这样下去,覆亡的日子必然不远。上次在白虎城,几个门派帮会一齐跟我们为难,帮中一下损失了三十多名好手,元气大伤。现在又要去青龙城凑热闹,难道怕仇家找不到我们么?我不忍看着父亲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毁在眼前,只想远远躲开,眼不见为净,这也不行么?
陈敬龙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赭狮帮来此,是为了寻我大哥下落!听他说话的意思,来此地寻找大哥的门派帮会应该不少!”想到许多人想对纣老怪不利,虽明知纣老怪已经出海,不会被人找到,却仍不禁有些担忧。
中年帮众听了齐若男质问,低头沉吟不语。那矮个青年喝道:“齐若男,你今天想要逃走,是没有可能了,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听候帮主处置吧。帮主那样喜欢你,一定不舍得杀你,你又何必执迷不悟,非得自寻死路?”几名帮众一齐出声附和,乱纷纷叫道:“是啊,段头领说的不错!”“齐副帮主,段头领是为你好,你要明白。”……
齐若男狠狠唾了一口,不理他们,叹道:“孟叔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难道也要来与我为难么?我小时候,你……你抱过我的!”中年帮众退后几步,垂头不语。齐若男咬一咬牙,又道:“孟叔叔,我宁死也不会回去受那高天彪侮辱!你当真忍心杀我,便请动手,我绝不反抗。”
中年帮众又退后几步,抬起头来,眼中泪光闪动,哽咽道:“若男,我家中尚有妻儿,实在不敢叛帮。我十几岁便跟着你爹,颇受他老人家照顾,今天救你不得,你……你别怨恨叔叔!”说完将兵刃插入鞘中,又退两步,转过身去。
被称为齐头领的矮个青年喝道:“老孟,你想违抗帮主命令,置身事外么?”中年帮众并不回头,长叹一声,道:“你们这许多人,已经足够,不差我一个。段头领,你放我一马,别再让我为难了!”语气低沉,充满抑郁苦闷之情。
齐若男大喜,欢声道:“孟叔叔,多谢!”扫视其他人等,神情一冷,喝道:“我与你们,并无故旧之情,动起手来,心里不会难过。怒狮齐猛,英雄一世,他的后人虽然不济,却也不敢丢他老人家的脸。你们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那段头领斜瞥中年帮众背影,冷哼一声,转对齐若男喝道:“你当真铁了心,再无回转余地么?”
齐若男厉声道:“既然明知,何必多问?”一声清叱,抢先出手,纵身挥刀,向段头领劈去。
段头领双剑交叉,将柳叶刀架开。众赭狮帮众冲上前来,将齐若男围在中间,大打出手;只有那中年帮众远离战圈,背对众人,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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