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然叫道:“齐帮主,杀我父兄人中,并没有你;我姓李的恩怨分明,可不能杀你抵命!”
齐若男正要接口,一名赭狮帮青年叫道:“帮主,不必再说了!兄弟追随你这些日子,多少也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当初围攻李老掌门,虽是高天彪的命令,但我们做下属的不分善恶,助纣为虐,确也难逃干系!血债血偿,天公地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自己犯下的错,自己了结便是!”说罢大踏步走出队伍,面向青山派看台,挺胸叫道:“李掌门,当初围攻你父亲,有我一个;你来杀我给你父亲报仇吧!”
齐若男上前两步,想要拦他,但想了一想,终于止步,摇头叹息,默然不语。
李莫然冲那青年冷笑道:“你明知几位高手前辈不许在会上寻仇,却又故意站出来让我杀你,这不是装腔作势又是什么?哼,我要当真动手,只怕不等杀死了你,自己已经死在离帮主的双刀之下了!”
那青年转向离不凡施了一礼,正色道:“离帮主,赭狮帮在齐帮主带领之下,勇抗血寇,必将名动天下,声扬万古,晚辈身为赭狮帮人,虽死犹荣!若因晚辈等人过去惹下的旧仇,导致赭狮帮陷于仇怨泥潭,纠缠不清,无力行那大义之事,晚辈等可真成了赭狮帮的罪人、轩辕族的罪人!此番是晚辈欲自死以了旧怨,并非李掌门寻仇,望前辈成全!”说罢转向洪断山、商如海、祝倾城三人各施一礼,又道:“望前辈们成全!”
他刚说完,队伍里又站出一个青年,叫道:“晚辈曾参与围杀李家二公子,也愿以一死,了结赭狮旧怨,望前辈们成全!”说罢去先前那青年身旁站定,昂首挺立。
随即又接连走出七、八个赭狮帮青年,都叫:“晚辈等原以一死了结前怨,望前辈们成全!”显然,这几个人都是当初参与围攻李家父子的。
洪断山沉吟半晌,正色道:“你们几个此番实是深明大义之举,洪某若再阻拦,倒虚耗了你们这片豪情意气!也罢,李掌门,你若下得了手,便杀了他们给你父兄报仇吧,洪某不与你为难就是!”
商如海也点头道:“既然不算李掌门寻仇,老夫自然也不便强加干涉!”
离不凡气愤大叫:“老子想要帮人,可也得人家肯用老子帮才行!你们既然自己寻死,老子又何必多事?姓李的,你要动手,便请快些,免得我看着他们这几个呆瓜生气!”
说罢见祝倾城不说话,便转头问去:“祝女侠怎么说?”祝倾城淡然道:“人家自己要寻死,关着别人什么事了?何必问老身意思?”
李莫然见四大高手先后发话,不禁止他为父兄报仇,当即奔下看台,走到那几个青年面前,“铮”一声拔出佩剑。
几名赭狮帮青年并排负手而立,面上带笑,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李莫然迟疑片刻,伸剑指住一个青年喉头,咬牙道:“我这便要下手了,你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那青年正色道:“只盼李掌门不会食言,杀了我等之后,肯尽释前仇,不再与赭狮帮为敌!”
李莫然沉声道:“我说话必定算数!”
那青年微微一笑,道:“多谢!便请动手!”
李莫然见他神色自若,毫无惧意,奇道:“你当真不怕死?赭狮帮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骨气了?”
那青年笑道:“我不是不怕死,只是早打定了必死的主意,等死到临头时,便不会太惊慌恐惧了!”
李莫然奇道:“必死的主意?”
旁边一个青年接口道:“我们赭狮帮人既然决定上战场,自然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现在死了,也不过早些日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嘿,你现在报仇,还算不晚;等我们与血寇大战几场下来,赭狮帮也不知还有没有活人,你那时再想报仇,可就无处下手了!”
又一个青年叹道:“我原想,能与血寇轰轰烈烈大战一场,最后为轩辕百姓而血染黄沙,也不枉做一回人,就算以前做过的恶事,也可以尽数折过了,至少死后,不会无颜去见父母于泉下。哪知却没有机会,可惜,可惜!”众青年听他一说,都叹息起来,面露遗憾之色。
李莫然默默点头,凝立半晌,忽地手掌松开,长剑“呛啷”一声掉落地上,掩面大哭道:“我大仇未报,可是……可是……若杀了抗击血寇的义士,必惹得天下唾骂,连死去的父兄也要连累给人瞧不起!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大哭声中,转身奔回看台,连掉落地上的佩剑也不要了。
几名待杀赭狮青年相顾愕然,其中一个扬声问道:“李掌门,你还要不要杀我们报仇?”
那李莫然坐回椅中,痛哭不语;过了半晌,待情绪稍微平定,方咬牙说道:“家仇是小,国仇是大。我姓李的虽然年轻,却还分得出轻重!我宁可让人骂我不孝,却万不能让人骂李家儿孙是卖国狗贼!”
齐若男喜道:“李掌门的意思,是与我赭狮帮旧怨一笔勾销了?”
李莫然哭道:“休想!我永远记得父兄之仇,永远恨你们赭狮帮!只是……只是你们要对抗血寇,我念在民族大义上,不来跟你们捣乱就是!”
众人听了这话,均觉好笑,都想:“这李掌门到底太过年青,说出话来,便如小孩子一般幼稚!既然不再跟赭狮帮为敌,还不算是前仇一笔勾销了么?你心里恨不恨人家,又有什么要紧?”但眼看李莫然哭的撕心裂肺,显是伤心难过已极,知道他放弃为父兄报仇,真不知心里矛盾痛苦到何种程度,又均都心中恻然,笑不出来。
洪断山点头叹道:“李掌门,你能以民族大义为重,实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好汉子!你父兄地下有知,必定以你为傲,绝不会怪你不孝!”
李莫然哭叫道:“我不是好汉,我不是好汉!我连父兄大仇都报不了,算什么好汉?”
离不凡正色道:“李掌门,像你这样肯为民族大义而放弃杀父大仇的好汉子,我姓离的佩服!我刚才骂你讨厌的紧,跟你说话很不客气,是我不对,姓离的跟你赔不是了!”说着站起身来,抱拳向李莫然鞠了一躬。
众人见他如此举动,无不惊诧莫名、瞠目结舌;连李莫然也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对,居然惊讶的忘记继续哭泣。
这离不凡一直说话疯疯癫癫,狂傲粗鲁,对别人眼光全不在意,就算对商如海、洪断山这样与他齐名的高手,也一直口无遮拦,想说便说,毫不恭敬;此时却突然对一个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望的晚辈小子郑重道歉,甚至当众鞠躬施礼,岂能不大出众人意料?
场中许多人都想:“这姓离的行事全不按正理,果然疯的厉害、邪的厉害。把他划入邪道,又叫他‘疯子’,当真极有道理、半点不错!”
场中稍静片刻,一座看台上站起一位清瘦老者,苦笑说道:“我一直放不下旧仇,实是心胸太过狭窄;与李掌门的大仁大义相比,老朽真要惭愧的无地自容!罢了,罢了,咱鸿雁帮虽不是名门正派,但也不敢去替民族大敌出力,伤害抗击血寇的义士;赭狮帮杀我儿子之事,就此一笔勾销,再也休提!”说罢闭目长叹,两行泪水滚滚而下,显是想起惨死的儿子,伤心欲绝。
方才展示高天彪首级时,有些心胸宽广的赭狮帮仇家便已表态,不再与赭狮帮为难,但也有许多仇家不肯释弃前仇,一直不曾说话。
此时见李莫然与这鸿雁帮老者,一个杀父之仇,一个杀子之恨,当真是大到不能再大的仇怨,却都因民族大义而放弃报仇,那些不曾表态的仇家无不惭愧,都想:“难道我的仇恨还能大过这两个人么?他们都能放弃,我却不能,岂不成了只知私怨、不知民族的无耻败类;心胸狭窄、不知轻重的睚眦小人?”
当即又有许多人站出来表明态度,与赭狮帮前嫌尽释,再不为敌。
陈敬龙见此情景,知道赭狮帮再不会被旧日恩仇牵绊,可以集中精神对抗血寇,心中大慰。
场中闹哄哄乱了半晌,方重又安静。
洪断山在看台上立起身来,扬声叫道:“还有与赭狮帮结过怨仇,却仍不肯释怀的么?”
全场无人应声。齐若男道:“洪大侠,赭狮帮过去的仇家都已表过态度,再没有了!”
洪断山点头道:“如此极好!”寻思一下,扬声叫道:“此番众人与赭狮帮释弃前仇,我们在场之人都是见证。若有人回头后悔,再与赭狮帮为难的,便是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厉声喝道:“到时可别怪我姓洪的多管闲事,不肯干休!”
话音方落,又见离不凡高声叫道:“洪大侠自重身份,做事不能任意妄为,或许大家不很在乎。我姓离的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大家都是知道的。以后再有重翻旧帐,跟赭狮帮纠缠不清的,我离疯子没有二话,只是砍他妈的便了!不怕死的,便不妨试试!”
有这当世两大高手发话,谁还敢再动心思,跟赭狮帮过不去?赭狮帮到此算是前仇尽数了结,再无后顾之忧。
齐若男命孟东引领众赭狮帮人返回看台,然后朗声说道:“诸位,赭狮帮从此再无顾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专心对抗血寇。但话说回来,以赭狮区区三百余众,与血寇百万大军相敌,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无济于事!要想起到作用,需得有个组织,将我轩辕江湖力量统一起来,一致对敌,方才可以!”
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赭狮帮誓师不过是大会的一个次要环节,下面要说的才是举办此次大会的主要目的;忙都凝神静气,正襟危坐,仔细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