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军被陈敬龙阻住辕门,一时不得进兵之路;正彷徨无措之际,一员将领在军兵丛中大叫:“骑兵退后,弓箭手上前;乱箭射杀阻门之敌!”众暗军听闻命令,纷纷行动;前沿骑兵一齐勒马后退,离辕门远些。
陈敬龙回头观望,见吴旬已逃去无踪,暗暗松了口气;又见敌军前沿骑兵后退、后部弓箭手未及上前,正处于攻势稍断、无力紧逼之时,仗着心头一丝清明,暗自掂忖:“只需能暂脱追袭,借夜色掩蔽而逃,未必便全无生望;如此良机,不走更待何时?”当下强抑烦躁亢奋,将大木一扔,转身便走。
他此时受狂兽丹刺激,力量暴涨,行动轻松如意,虽只凭左腿纵跃而行,但一跃便有两三丈远,当真去势如风、迅疾无伦。
众暗军眼见敌人要逃,纷纷叫嚷呼喝,欲要追击,但前沿骑兵正呈退势,想立即前冲,却如何能够做到?便在众暗军约止退势、稍整队伍这短短时间内,陈敬龙早隐于夜色之中,再看不见。
黑夜之中,一人孤身而遁,途中会不会改变方向、究竟会逃往哪个方向,殊难猜测。暗族数万军兵连续出营,分成多支队伍,往不同方向追去……
只说陈敬龙,向北疾逃,走了约有一柱香的工夫,狂兽丹效力发作越来越猛,神智慢慢糊涂;耳闻身后蹄声如雷,有兵马追来,终究再压不住打斗**,仰天“哈”的一声疯狂大笑,转身往追兵迎去。
双方相对而进,转眼碰在一处;陈敬龙此时已理智全失,与发疯恶兽全无两样;见许多人来到身前,全然不知思索,悍然直撞上去。只凭天性反应狂打乱杀;杀了不知多久,忽地全身轻飘飘如被掏空,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待陈敬龙再次醒转过来时,身上已无丝毫力气。再动弹不得;却觉自己是倚在一人怀里,而身形崎岖颠簸不停。仿佛是在马上,不由大觉诧异;竭尽全力,方张开口来,虚弱问道:“你是谁?”
被他所倚之人低声应道:“陈少侠,是我!”
陈敬龙听得是吴旬声音。愈加摸不着头脑,恍惚如在梦中;惊讶良久,方怔怔问道:“你不是逃走了么?怎么会跟我在一起?我……我隐约记得,好像与追兵打起来了……”
吴旬听他声音细若蚊蚋,知他太过虚弱,便也不容他多说;沉声注释道:“咱们兄弟一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独自逃命?我不想被你误杀。书迷群2只能暂离一会儿,但我并不曾远走,只寻了个土坑藏身,留意你的动静。你退逃经过时,我看见了,便不断远远傍着你奔逃;后来你得到理智,撞向追兵,我便赶去帮忙。那支追兵只有千把人。被你一通狠杀,搅的乱成一团。我趁乱杀了进去,在你附近跟随;不久你脱力昏倒。我便将你抢起,夺了一匹马,趁敌军乱势未止突围而逃!”
陈敬龙听他讲述完毕,微一凝神,听得身后有隆隆声传来,焦急问道:“仍未甩脱追兵?”
吴旬苦笑道:“甩脱?嘿,谈何容易!被你冲乱的那支敌军要整理队伍,所以被咱们落下一些距离,但他们整队之后,自然要继续追赶,况且咱们与追兵厮杀顷刻,后续追兵及其它方向的追兵都已听闻声响,都知道了咱们身在何处,如今自是全都追赶过来;现在咱们身后少说也有三五万人紧追不舍,想要将其甩脱,希望可实在苍茫之极!”
陈敬龙听得身后隆隆蹄声不断接近,沉思一下,叹道:“吴大哥,两人一骑,绝跑不快,过不多久便会被敌军追上;你把我推下马去,自己走吧!”
吴旬怒道:“这是什么话?如果是我动弹不得,你会舍我不理,独自逃命么?”陈敬龙微一迟疑,悄然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吴旬拼命打马,催它快跑,但这马负了两人重量,却如何能跑得过只负一人重量的马匹?耳听身后隆隆蹄声慢慢响亮,分明是越离越近了。
又跑出十余里后,身后蹄声如雷、震人耳鼓,追兵已是离的极近,就快进入目力可及的范畴。
吴旬急躁不堪,情知马已尽力,再催也无用处,只得另想别策;展目观望时,见左侧十余丈外一片漆黑,看不见地面,不知是浅坑还是深渊,情急下也顾不得仔细考虑,一咬牙,将陈敬龙打横抱起,跃下马背,跌跌撞撞奔往那不见地面处,踊身扑落。
当真幸运的紧,这地势下落之处,不是无用浅坑,更不是无底深渊,却是一溜百余丈长短的陡坡。二人落在坡上,身不由己,随坡势翻腾而下,过了老半天,方才到达坡底,停住滚势。
吴旬被坡上崎岖不平的石块磕的鼻青脸肿、身上无处不痛,但双手兀自紧紧抓着陈敬龙衣甲不放;滚势方停,顾不得理会自身伤痛,急急询问:“陈少侠,你怎么样?”陈敬龙虚弱应道:“有盔甲保护,未受重伤,死不了!”
吴旬心中稍安,侧耳倾听,听得坡顶蹄声隆隆,如春雷滚过,知追兵被蹄声吸引,只去追赶空马,未曾顾及这陡坡之下,不由长吁口气;稍一沉思,忙挣扎起身,低声说道:“追兵发觉追的是匹空马时,定会回过头来仔细搜索;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说着,将陈敬龙扯到背上驮住,略一分辨方向,迈步便行。
刚走出两步,吴旬忽地往前一抢,重重扑跌在地,被背上跟随落下的陈敬龙一压,“吭”地一声闷哼,明显十分痛楚。
陈敬龙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吴旬喘息笑道:“没怎么,刚才翻腾的有些头晕,一时没能站稳罢了!”言毕,驮着陈敬龙挣扎爬起,又再迈步;这一步迈出去,刚刚落地,第二步还不曾抬起,猛地又是往前一抢。重重扑跌在地。
陈敬龙轻声叹道:“你腿上那处重伤已经绽放了,是不是?你腿上吃不住力,已经无法驮着我行走了;我心里清清楚楚,你不用瞒我!”
吴旬闷不应声,左手前伸抠入泥土。努力收臂,拖动身体前移。陈敬龙愕道:“你做什么?”吴旬闷声应道:“走不动。只好用爬了!”陈敬龙急道:“敌人很快便会回头搜索,哪还容得你慢慢爬走?你不驮着我,想必还能支持行走;趁早把我放下,自己逃命去……”
吴旬沉声打断道:“不用说了!要活一起活,要起一起死!”陈敬龙急道:“你不用这样!过去我对你区区恩情。你随我出生入死,早就报过了!”吴旬双臂交替前伸,努力向前爬行,喘息说道:“我这样做,与恩情无关!……患难与共、生死相扶;我虽不是江湖人,却也懂得什么叫做义气!我不是无义小人。让我舍弃兄弟,独自逃命,我做不到!”
陈敬龙听他语气坚定,情知再劝也没用处。只能无奈轻叹一声,不再多言;自顾催动所剩无几的内力游走运转,争取尽快恢复些力气,以备最后一拼。
爬行将近一柱香的工夫,吴旬已磨的十根手指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只爬出了二十余丈距离;而这时,北面隆隆蹄声响起,迅速接近。
吴旬长叹口气。悲声笑道:“敌人回头搜来了,逃不掉了!”陈敬龙转目观望。见左前方有个三四丈高、乱石堆叠的小丘,便道:“到那小丘上去;临死前。好歹推落石块,再砸死几个敌人!”吴旬答应一声,努力爬动,驮着陈敬龙往那小丘顶上攀去。
等二人终究到达小丘顶部,回头搜索的敌军也已赶到近处。有几名军兵发觉乱石丘上的二人,当即大喊大叫:“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果然是在这里落马的,还不曾逃远呢!”“敌人在这里;快围起来,别让他们逃了!”……
随着这几名军兵呼嚷,分散搜索的暗军队伍迅速收拢移来;顷刻工夫,小丘周围已聚了至少两万多人马;黑漆漆挤成一片,围的如铁桶一般。
离小丘较近的一些军兵急于立功,不等将领命令便张弓搭箭,往小丘顶上射去。不料那小丘顶上石块纷杂林立,足够遮掩陈吴二人,箭支射他二人不着,反有许多射空的箭支越过小丘,误伤了对面的自家军兵。一拔乱射之后周军兵纷纷叫嚷:“不能放箭;小心自家人!”于是再没人敢以弓箭对付陈吴二人。
又有几名军兵耐不住性子,弃马徒步往小丘上爬去,但爬到一半时,便被吴旬推落石块,砸的脑浆迸裂、骨断筋折,又引起近处军兵一阵小小骚乱。
待骚乱稍停,有暗军将领叫道:“不要擅自行动!敌人已经无路可走,不用冒险轻进,徒增伤亡!”众军听闻命令,当即全都驻马不动,不再胡乱进攻。
那暗军将领又扬声叫道:“被包围的两个轩辕族人,我们大军一动,就算推平这小丘,也是轻而易举,你们躲在上面,也没用处;趁早投降,自己乖乖下来……”
不等他说完,吴旬已忍耐不住,厉声喝道:“不必废话了!轩辕好汉,宁死不降!今夜有死而已,你们只管动手吧,不用啰嗦!”
先前说话那将领稍一沉静,又扬声问道:“你们两个人,杀了我们好多人,本领高强,值得敬佩!从你们的本领来看,绝不是无名小卒,我想知道,我们今夜所杀的,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
陈敬龙听得询问,低声笑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我今夜身死,不能死的无声无息,须留下名头才行!吴大哥,扶我起来!”吴旬忙挣扎起身,又将陈敬龙半扶半抱,搀他立起。
二人努力挺直脊背,睨视丘下暗军;陈敬龙将刚刚恢复一点点的内力尽量运往咽喉处,努力扬声,大笑道:“陈敬龙保族卫民,杀敌无数,不负大丈夫之志;今夜力竭战死,无愧无悔!有胆子来取陈敬龙首级者,只管动手便是!”他话刚出口,吴旬扬声叫道:“陈敬龙麾下副将吴旬,已为保族抗敌尽力,今夜随主将战死,不负轩辕儿女身份,虽死不悔!要立功的,这便来取你吴大爷性命吧!”
丘下暗军听得“陈敬龙”名头,都是一愣;便在这万军静默,未及反应之时,却听北面里许之外,霍地一声尖锐长啸响起,直往小丘所在位置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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