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朝皇子及亲王,成亲日前六日,送纳征礼,前五日发册妃使、送册妃礼,前一日催妆,同日送妆、铺床。
天还没亮,慕越就已经醒了,屋子里人人笑容满面,雀儿、圆儿侍候她洗漱更衣,何妈妈帮她换上亲王妃燕居冠服。
因这日也是慕越生辰,何妈妈帮她下了碗寿面,雪白的面线拌上喷香的麻油及青葱粒儿,淋上何妈妈特地熬煮的肉酱,让人闻了不由食指大动,慕越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雀儿她们见状便收走了,草儿悄悄的跟慕越道:“姑娘放心,一会儿奴婢在身上带着您惯吃的糕点,回头您要饿了,就找奴婢要就是。”
慕越点点头,其实紧张的胃一直隐隐生疼,根本什么都不想吃,吃寿面,是因今日是生辰,是母亲生下她的日子,不能忘的,想到了娘,慕越有些遗憾,两次出阁,娘亲都见不着。
这一世,与前世已有所不同,严氏仍是被拘在祖母院中的小跨院里,昨晚,大嫂悄声跟她说,待她婚后,便将严家二老病重的消息放出去,然后就是送严氏回严家探亲,身体孱弱的严氏在返乡途中就会急病而亡。
名份上,严氏是母亲,出嫁女需服孝十个月。
远大奶奶苦笑:“祖母说,你出阁之后,再让她死,你就不必为她守孝那么长。”
至于为何不休妻?因为择皇子妃、王妃需父母双全者,这是慕越进京后,顾嬷嬷昨夜为她复习宫廷礼仪时,才跟她提及。
“父母双全者表福寿双全,皇上不会为儿子择个福寿不全的妻子,为公主择婿亦然。”
“那,北胡公主……”
“北胡公主如今无父、无母,皇上根本就不可能让皇子娶她,不论是那位都不成。更何况那位公主生性泼辣,皇上怎容得这样的女子为儿媳,欺压在皇子头上。”
“那为她赐婚百官呢?”
“那也不太可能,就算北胡太子他日登基为王。一个异母妹妹,怎及得上北胡太子的亲女来得有价值?”
慕越想到这儿,不禁为北胡公主感到悲哀,可怜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外头一阵骚动,远大奶奶和攸六奶奶一起进门来。“妹妹可起了?”
“起了,刚梳妆好。”
远大奶奶边走边问:“可侍候用过吃食?今儿要忙一整日,若没吃点东西。可撑不住的,你们几个要跟着过去的,也要吃的饱些,不然去到王府,人生地不熟的,一去就找人要吃的,可是会笑掉人大牙的……”远大奶奶半谑半笑的提醒着,雀儿她们掩嘴轻笑。心里都知这是大实话,便听大奶奶的吩咐,先下去吃早饭。总不好姑娘出门子,她们贴身侍候的却体力不支侍候不了姑娘?
何妈妈见远大奶奶和攸六奶奶进屋来,屈膝福礼,远大奶奶急行一步,上前扶住了何妈妈,“妈妈别多礼,说来,我们还要麻烦妈妈多照应妹妹。”
“这是应当的。姑娘是老婆子奶大的,老婆子能得老爷、大爷、大奶奶信重,让老婆子跟去侍候姑娘。是老婆子的福气,自当全力照应姑娘。”
“那就麻烦何妈妈了。”远大奶奶身段软,语气轻柔的与何妈妈殷殷交代,还是攸六奶奶提醒她,远大奶奶才笑道:“还好弟妹提醒我,不然耽误了时辰。回头老夫人可不饶我了。”
远大奶奶妯娌领着慕越来到正房,老夫人她们都候在此,老夫人一把拉住欲跪下行礼的慕越:“好孩子,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咱们这就去祭祖上告祖宗,咱们蓝家要出个亲王妃了。”
慕越面红红,笑倚着老夫人应了声,蓝慕金在旁取笑:“哟!慕越妹妹害羞了呢!”
大老爷看了小女儿一眼,蓝慕金吐了吐舌头,缩在母亲身后,“还早,你一会儿去你姐姐那儿陪着她,帮忙看着那些小的。”大夫人怕丈夫挑女儿的刺,便交代她去陪正在坐蓐的蓝慕葭。
蓝慕葭九月中时,产下一名男婴,小男孩壮硕可爱,哭声尤其洪亮,常常把他外祖父母吵得一夜不能成眠,今天慕越出阁的日子,她却只能待在房里不能出来,还得防着鞭炮声传进去,吓到小婴儿。
大夫人本不欲小女儿回来,但亲家说蓝家男丁大都外任中,仅蓝慕远兄弟也薄弱了些,便叫儿子们来帮衬着,夫婿、伯叔都来,蓝慕金不回来说不过去,便跟着回来了,但大夫人实在怕那炮仗惊了小女儿肚里的金孙,尤其之前在汾王府时,她可是亲见延禧县主被撞被鞭打,后来又遇上北胡公主挡路一事,吓得她回府后,连着两日睡不好。
还是老夫人让人去庙里求了符回来,给她们几个人压压惊,状况才好转,后来又遇到长女生产,大夫人比门轴还转得凶,好不容易长女顺产,待慕越出阁后,她真的要好好的歇几日才成。
蓝慕金也知母亲又累又忙,还要挂心她们姐妹,听到母亲吩咐,便乖乖听话,由丈夫扶着回大房,蓝老太爷和老夫人起身,领头去了祠堂,祭拜祖先之后,又回到二老住处,全家一起用了饭,早饭没有汤汤水水,慕越动了几口便放下了,老夫人便催着远大奶奶送她回房梳妆。
回到三房,天光已经大亮,远大奶奶让攸六奶奶在外间候着,自己与慕越说话,慕越不解的眨着眼,若是闺房密事,前一晚大嫂已经跟她说过啦!怎么又要跟她密谈?
远大奶奶笑盈盈的拉着她在窗前的大炕坐下,从怀里取出方才丈夫交给她的信。“这是才送到府的,是父亲写给你的信。”
“父亲?”慕越激动的抢过来,远大奶奶笑着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父亲他们正忙着打蛮族,虽然早接到消息,但因为大军不便传信,所以这封信拖到现在才寄达,幸而是今日到,不然还得等上几天才能给你。”
慕越直到大嫂的手掠过脸上,才晓得自己哭了。“我以为爹不知道我今儿嫁人……”
“怎么敢没让他老人家知道,就把你嫁出去!”远大奶奶心里甚为不舍,这个小姑在自己身边长大,今儿就要嫁人,她就像当娘舍不得嫁女儿,将慕越的手握在手里,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握住这只手的时候,那时她趴在床上,以为进屋来的是她的父兄们,看到是她,原本期待的脸黯了黯,随即又撑着笑脸,对着自己摇摇手指头道:“我很好!没事儿,别跟爹爹和哥哥们说,他们在外头打仗很危险的,不能让他们分心。”
她一时冲动上前握住那只小手,小手僵了下,然后放松下来,任自己握住,良久,才试探的反握住她的手。
而今,小手的主人要出嫁了……
“你记住,你永远是咱们蓝家的姑娘,若是姑爷欺负你,或是让人欺负你,只管回家来说,知道吗?”远大奶奶将慕越抱在怀里,狠声的说道,“你记住了,有什么事,大哥大嫂都为你做主。”
“嗯。记住了。”虽然知道真遇着什么事,自己也不会回娘家哭诉,但知道有人会力挺,站在你这边,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远大奶奶又叮咛了好些话,才起身唤何妈妈她们进来侍候,自己则快步离去,深怕忍不住哭出来。
慕越将信放到阿朔送的木匣里,交给何妈妈贴身收着。“妈妈帮我收好,进了王府再给我!”
“是。”何妈妈看到那个木匣,不由微微一笑,王爷有心,两个人有缘有份,今日终将缔结良缘,将当初顺王交给她转赠的木匣抱在怀里,何妈妈笑着应下,雀儿几个没见过这木匣,颇为好奇的探头看着,被何妈妈厉眼一扫,立即安份乖乖做事。
平儿见了暗笑,小声的对慕越道喜,侍候她去沐浴,这个香汤很讲究,宫里还派了宫女、嬷嬷前来侍候,又搓又揉的,还将慕越那头黑亮的长发打理的水光滑亮,出了浴间,屋里早备了熏笼,添上玫瑰熏香,烘得内室暖融又带着玫瑰香,宫女们侍候慕越穿上柔软绫白中衣,让她在炕上坐下,拿着烘得暖烘烘,又厚实柔软的大绵帕子为她拭干发丝,为她修甲染指甲。
然后远大奶奶领了靖海侯夫人进屋来,她是礼部尚书长媳的母亲,请她担任全福夫人的,由她为慕越开脸上妆,她开脸的动作很轻柔,虽然如此,慕越还是觉得脸疼得紧,她们没让她照镜子,大概是怕她看到镜子里,满脸通红的样子很丑会想哭?
中午时,旁人都有的吃,只有慕越没得吃,连水都不敢让她喝了,只敢给她抿一抿,最后总算收拾停当,靖海侯夫人在雀儿和圆儿的帮忙下,帮慕越穿上亲王妃翟衣,戴上九翚四凤冠。
才梳妆好,就有嬷嬷前来相请,全福夫人将慕越送到正厅,堂中,东方朔身着皮弁服,英姿勃勃俊面如玉,眼里碎光掩藏不住满心欢愉。
堂上坐着代替高堂的蓝老太爷夫妻,看着孙女儿缓缓走来,二老皆忍不住泪盈于睫,礼官曰:“顺王奉制,行亲迎礼。”
礼官引领着新人行礼如仪,礼成,慕越行至中门上凤轿,顺王辂先行,凤轿尾随,出蓝府往顺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