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rì,欧阳询早早的起来。
这时,阿娘已经起来,做好了蒸饼,欧阳询吃着蒸饼,心里颇为难受。自父亲去后,母亲身体不好,一家子就靠着他那点收入过活了。本来略有才名的他,帮那些大户人家做做账房,或者教教书,也是有些余钱的。不过,从昨rì,那富户人家里的腌臜事被他看到以后,老羞成怒的主家把他给敢了出来。经此一事,以后做什么,都不会如何方便了。
本来,如果他有功名在身,人家也不敢这么得罪。可惜的是,本来准备科举的他,突然,被告知老父亲去世,一耽搁,就是三年。
天气依旧阴沉,阿娘送他到门外,便被他请了回去。他今天准备再去看看,毕竟,总不能被饿死了,只要撑过这一段时间,取了功名,也就没什么麻烦了。对于童子试,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欧阳询刚出门,转过一道巷口,突然,面前出现几个大汉,浑身剽悍之气!欧阳询心中一凛,面色仍是平静无波,道:“各位有何事?”
“我家主人请你走一遭!”这几人二话不说,便把欧阳询抬了起来,大步的,穿街越巷的走入一小门内。因为是专走偏僻出,即便有人看到,也不敢声张,怕惹来祸端。
欧阳询见这几人二话不说,抓了他就走,虽然面色不动,可是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发慌了!毕竟,他一个文人,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到底还是修养不错,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大呼大叫,也是他知道,叫喊无益,只会自惹麻烦。
到了一个大院,欧阳询一看,竟是潭州城中有名的鬼屋!
这时周围的奴仆已经下去了,他面前是一个中年人,浑身气息不漏半点,让人看之不透。只是,看这人八字胡,眉宇微垂,脸色微白,目无表情,合着这阴沉的天色,在这树木森森的角落,若非欧阳询读书多年,心中自有一股正气在,不信甚么鬼神之事,怕是要当场惊叫出来!
即便如此,欧阳询也是心中惴惴。
“跟我来吧,我家主人找你。”这话说出来,仍是不带半点烟火气息,如果不是这里就两个人的话,欧阳询还得怀疑声音是不是从眼前的人口中发出来的。欧阳询还待说什么,中年人却不再理会他,直接往前走了去,脚下轻飘飘的,丝毫不着力,惊得欧阳询都差点叫了出来。
一路走去,沿着池边的小路,越过小桥,又在树林小道走了一阵,然后是长长的回廊。欧阳询开始还跟着,不过乱动,更不敢说话。久了,这寂静无声的地方,到底压得心头有些沉闷,偶尔的鸟叫,心里到底有些害怕!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在这时候,虽然也能挑起一家重担了,但儒学的修养到底还是不深,。欧阳询也不敢再到处乱看,心里不断的默念着儒学经典,希望借此心中的杂乱,培养那一丝气,浩然之气!借此来摆脱外界的压抑带来的心底的那一丝恐惧。
穿过月门,便豁然开朗,还可以听到几个大汉的呼喝声,欧阳询这才略略的放下心来。他开始到处打量起来。
只见这里黑瓦、白墙,绿树掩映,除了少了几分人气,和平常大户,没有什么不同。这里也是也是遮遮掩掩、移步三景,但仔细一看,却发现更加大气一些、幽谧了一些,看似矛盾,其实不过是这里的花木摆放更多了些层次感。还不待欧阳询细细去研究,没过多久,就走到一间屋子面前。
中年人敲了敲门,“阿郎,人已经请来了。”
“让他进来吧!”里面一个颇为年轻、清朗的声音说道。不过,和中年人一样,少了些烟火气息,又隔得远,听来有些不太真切。
欧阳询在中年人的示意下,进了房间。
室中温暖如chūn,入目是一个长长的屏风。全屏以紫红色的木料为框,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如兰似麝的雅香;嵌月白锦帛,绣梅、兰、竹、菊四图;四块小屏之间连接精巧,可活动自如。最吸引欧阳询的不是那颇有气韵的绣画,亦不少精巧妙思,而是那上面的四首诗词,是那写就诗词的字!
只论竹之一屏,上绣:
不论台阁与山林,爱尔岂惟千亩阴。
未先出土时有节,便凌云去也无心。
这几句说不得有多好,但却将青竹那“虚心”“直节”的秉性完全展现了出来。此四句看毕,欧阳询仍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略略的把诗嚼完,他才仔细的观察着那些字来,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字。字写得并不算多好,但在他这个‘此道中人’看来,却是开一家之先河,隐隐然有大家之气象!字端庄、方正,却不显雄浑,更多的是轻健爽利,字与字之间,流露出那方正规矩拘束不住的清逸、潇洒,看得欧阳询有些着魔了。
那上面的字是李行之写出来,然后找好的绣娘绣上去的。他以前练字只练过颜体、柳体两种,但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了这里,天天花了些时间练习,才算得上可堪入目。
他没有颜真卿的刚烈、方正,算不得道德君子,因此,学不来颜体中的气势恢宏、端庄雄伟;他没有柳公权的耿直、忠烈,也学不到柳体中的铮铮铁骨。但他有他们所没有的那种洒脱不羁,那种游戏世间的态度,可以在这方正规矩之间,尽情的挥洒!
李行之写字,只是为了书而书,是享受那其中的静谧,不过陶冶性情罢了,绝没有想到有一天,有人会欣赏他的“大作”!
待欧阳询有些不舍的转过那扇屏风,向内室中看去。
只见,阁中有一案,上面有一个还没有雕好的木偶和一把无柄小刀。再微微抬头,便发现稍远点的地方坐着一年轻人,面容俊朗,神态慵懒,身形略微消瘦;身着月白长衫,长发披肩,却是清逸若神仙!
欧阳询目光直直的看着,眼睛都好像要瞪了出来,平rì里那里见过这等神仙人物!
不过,原来还有几分惴惴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原来李行之修炼的是道家真法,循序渐进的,气质也不会那么突出。这次,李行之刚有突破,又在那虚幻的小世界中轮回一周,修成长生诀,这修为没有稳固下来,气息便漏了去,才让欧阳询疑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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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之看着一个人影在屏风前呆呆的不动,也不催促。
待到那人影越过屏风,李行之才见得真人。
李行之打量着眼前这人,衣着有些许凌乱、模样清秀,颇为面嫩,却又有一分老成姿态。这矛盾的气质,却将他整个人都凸显了出来,让人不能忽视。
欧阳询鞠躬道:“某是欧阳询,郎君叫人把我请来,不知有何要事!”一个‘请’字,念得颇重,显然是想到了先前的不快的事情。
李行之没有体会到欧阳询语气的变化。
他不过是让王秀才去将欧阳询请来,也不知道王秀才既然直接将人强掳了来。当然,这其中,王秀才也未必没有试探欧阳询的心气的意思。
李行之见欧阳询一进来,便这般客气,马上起身,扶住欧阳询,“先生千万不要如此多礼!”
欧阳询见李行之这般客气,心里块垒也去了大半。
这时,他才看清楚李行之的身量,听着李行之那不显得如何成熟的声音,才发现面前这人不过十四五岁。
实在是刚才,李行之的气息太过沉稳、成熟!
两世加起来,李行之已经有三四十岁了,到底是沧桑、成熟一些。
看着李行之的模样,心中疑问仍然是难解,“郎君寻我来,不知是何意?”
“呵呵,昨天见到先生有些失意落魄的模样,”李行之一顿,看了看欧阳询。欧阳询虽然衣裳仍然有些凌乱,但是气息颇为沉稳,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下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想法,需要先生相助一二。”这话说出来,却似乎没有求人帮忙的意思。
“不知是何事?”欧阳询眉头轻皱,显然,先前请人的事给他留下了不好的看法。
“我准备开一个书局,想请先生管事,怎么样?”李行之看着欧阳询,说道。
“书局虽好,毕竟是商贾之事,恕在下不能从命!”欧阳询断然拒绝。
“非也!”李行之看了想欧阳询一眼,笑着说道“不是商贾之事,是大好事!是雅事!”
“愿闻其详。”
“我祖上曾是书香世家,留下书籍无数。不过因为家中遭逢大变,只得退而从商,那些书籍便荒废了。”李行之顿了顿,见欧阳询面现异样,接着说道:“如果这些书就这么腐废了,怕是对不起先祖,准备拿出来,开一个藏书阁,供人品读。先生以为如何?”
“如若这样,确实是大好事!”欧阳询听此,有些激动道。
李行之接着说道:“既然是文雅之时,自然不可沾染铜臭之气,不过,凡事还需得立一个章程才好。”
“这是自然!”
“小子年幼,又无德cāo,此事还需得先生相助才是!”
“郎君切莫如此自谦,此事若成,便是功德无量!”欧阳询激动的说道,“如此好事,询便应下了!”
接下来,两人有商议了一番藏书阁之事。
最后决定,由王秀才配合欧阳询行事,钱财账目自然由王秀才掌握。至于藏书阁,便建在李家大宅的后院近王府井、坡子街的那一面。在那里开一个门,建一座阁楼,用来藏书、阅览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