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输了?”走出审判大厅,庄名扬抬头看着有些阴霾的天空,吐出一口压抑已久的郁气。为了这个标的两百多万的案子,从一审到二审,他是花费了很大精力的,行程上千公里,取证取的头晕眼花,可结果还是输了。
或许是跨区域办案,比不上被告请的省城律师关系硬,又或许是他的水平还不够,漏看了一个司法解释,在那位燕大出身的省城名嘴面前,有些手忙脚乱,应付尚且勉强,就更不用说展现什么庭审时的风采了,因此让法官有所倾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仔细想想,庄名扬输的并不冤枉。
不过最让庄名扬难受的,还是那位省城名律在听到他‘法律工作者’的身份后,那一脸鄙夷的样子。
“干你娘的,法工怎么了,难道就比你律师低一级了?”
在肚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庄名扬咬了咬牙。
‘法律工作者’这个职业的出现,也是与国家特色有关的。国家曾经因为律师不足,所以允许高中以上文化程度者参加内部考试,取得‘法工证’,而后可以参与民事案件,行使部分律师的特权,但是毕竟不是律师,比如律师可以参与刑事案件,法工却不可以。
而且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开始(准确为1986年),有了律师资格考试后,每年的过关率,都控制在百分之十左右,到2001年改为司法考试,难度进一步加大,被称为全国最难通过的考试。比起法工几乎百分百通过的内部考试,规格和难度上有着天壤之别。
庄名扬从一所二流大学毕业后,也试着考了两年司法资格,都是名落孙山,还是托关系找熟人,才勉强办了个‘法工证’,在法律界糊口混饭吃,也算能勉强渡日。可在那些律师面前,庄名扬却总感觉自己矮了一头,虽然他是个身高一米八三,阳光健康帅气的小伙子。
“‘庄律师’,我还有急事,要先走了,你就自己回楚都吧……”当事人老张黑着脸从审判大厅里走到庄名扬面前,应付似地和他握了握手,尤其是‘庄律师’这三个字,被他怪里怪气地说了出来,显得非常刺耳。
“张哥,这案子未必没有转机,我们还有申诉的机会……”庄名扬有些急了,这个老张开着水泥厂,也算是个大老板了,自己还琢磨着要和他签下顾问合同呢,不然这个案子的代理费,自己也不会才收了八千块,这可是两百多万标的的案子啊。
“还申诉?我看还是算了吧‘庄律师’……”老张嘿嘿冷笑着看了看他:“我听说成功的律师分两种,一种是关系四通八达,能够通天;一种是水平风度极佳,能让法官都为之折服。不知道‘庄律师’属于哪一种呢?听被告的律师说,‘庄律师’,哦不对,我应该称呼你为‘庄法工’,现在应该还在为一张‘律师证’奋斗着吧?我看还是不要耽误你准备司法考试了,申诉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嘿嘿……”
说完这句话,老张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脸铁青的庄名扬站在审判大厅前。
“妈的,现在连阿猫阿狗都要骑在老子头上拉屎了?”瞪视着老张的背影,庄名扬狠狠下了决心:“今年的司法考试,老子说什么也要搞定。到时候让你们这些小人看看,老子也是正牌律师了!”
这个时候距离过年只有几天了,本来买好的返程火车票,被老张直接带走,恶意地没有给庄名扬留下。庄名扬只好忍痛定了张机票,从省城回到楚都还没有直达的航班,需要中转,这一下就足足要了三百多大洋,让庄名扬好一阵肉痛。
好在航空公司的空姐质素还是很高的,看着一个个身材相貌一流,说起话来甜甜糯糯的省城空姐,庄名扬的心情总算是好过了一些。找到自己的座位,微微眯起双眼,庄名扬一面搜寻着身材最好,面容最为娇美的那名空姐,一面盘算着参加今年司法资格考试的事情。
要不要去首都参加学习班呢?听说燕京司法考试辅导班的学员有着将近百分之二十的过关率,这个过关率可是超过整体的一倍以上了。不过代价也是高昂的,要参加这种辅导班,算下来连书费带学费,再加上在燕京的生活费用,估计要在两万元左右,这几乎是庄名扬所有积蓄的五分之一了。
听起来似乎五分之一不算什么,可庄名扬现在却面临着人生最重要的关头—“成家”,他的女朋友吴倩是楚都市大风县司法局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两人是老乡,也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青梅竹马,已经恋爱了三年。虽然吴倩一样有着女孩子的虚荣,脾气也大了些,庄名扬却是真心地想要和她白头偕老的。可是要成家就要买房,现在是2005年末,房价已经出现了上涨的势头,这让庄名扬有些心慌,决定回到楚都后,就抓紧时间将买房的事情先落实下来,然后就向吴倩求婚,争取早点结婚生个大胖小子,也让为自己操劳了大半辈子,眼下还住在农村老家的父母亲高兴高兴。老人家能图什么,不图钱不图名的,还不就图个儿孙绕膝,香火传承吗?
“先生,请让一下好吗?我的座位是里面靠窗口的……”
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打断了庄名扬的思绪。
庄名扬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这个声音让他想到了中央台的女主播,字正腔圆、声线优美,任何人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想在第一时间找到发出这种声音的人。
只见一名大美女,正盈盈站在面前。足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披肩长发、剪水双瞳、竟是庄名扬从未见过的绝色。
“这个女的不但漂亮,而且还是个富婆吧?”
庄名扬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是做了几年法工,也见过不少大老板,眼力还是有的。面前的女子年龄不大,应该比他还要小几岁,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也不像那些暴发户一般张扬。就是简简单单的一身牛仔服,干净爽利,简单之中别有韵味。但是庄名扬却看得出来,她这身衣服可不是什么地摊货,就算是在楚都最高档的金鹰国际购物中心里,也是少见的大牌,没有个一二十万,根本不用想拿下来。
而且这名女子身上的香水味,也是品流极高,估计也是极奢侈的品牌香水。还有她手上挎着的那个包包,是真正的路易*威登限量版,她拿在手上,随意地就像是在拿着一只超市两毛钱的购物袋一样,显然是用惯了这种奢侈品,根本不当一回事。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比起那些花上几千上万元买了个lv包,就生怕别人不知道,狠不得能挂在头上公之于众的暴发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有钱的美女,气质一流,而且应该不是花瓶或者被包养的角色……”
庄名扬观察的很仔细,面前的女子只是在招呼他时,微微笑了下,脸上就恢复了正常,虽然不能说是拒人千里,却是一付冰雪气质,而且这不像是她故意做作,应该是她本来的性格使然。如果是花瓶等‘职业二奶’,是不太可能有这种气质的。由此可见,这个女人有钱应该不是靠了男人。不是出自名门,就是吸金能力极强的‘女强人’。
“先生,可以麻烦您让一下吗?”
骆冰忍不住皱了下好看的眉毛。如果不是航班太少,而且又都是小型机,她应该是‘头等舱’的贵,也就不用这样尴尬了。眼前这个男人看气质倒还不错,却是有些不识趣,不但没有立即让自己进去,反倒不停地上下打量着自己,让她多少有些来气。不过多年来形成的良好修养,让骆冰只是微皱眉头表示不满,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啊,对不起,实在是您的美丽,让我惊讶了,呵呵……您请。”一面说着,庄名扬一面站了起来,让到一边。
几年历练下来,庄名扬的脸皮厚度也是有的,而且反应极快,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大,**裸的赞美,立即引来了许多注意的目光,当然其中多数是属于男性的,而且都是落在了骆冰的大腿和臀部胸部上……
骆冰微微愣了下,没想到庄扬名竟然会如此直接地赞扬自己的美丽,不过庄扬名表现极佳,并不会给人流气下作的感觉,反倒尽显绅士风度,这让从小就接受西方贵族式教育的骆冰不但没有反感,反倒松了口气。
对骆冰来说,与其坐在一个小气巴啦、时不时偷看自己的猥琐男人身边,还不如和庄名扬这种人短暂同行,至少这个男人看上去还算干净健康,人也不太讨厌。
“谢谢……“
骆冰点了点头,轻轻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落座的姿势不疾不缓,双腿轻轻交叠,尽显淑女气质,而且非常自然,显然是多年养成而非邯郸学步,这让庄名扬又是好一阵赞美。
“我的运气似乎没有坏到极点啊。这次虽然输了官司,还得罪了老张这个暴发户,却能够和美女同行,这也算是一场艳福了吧?”庄名扬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似乎连半年后就要到来的司法资格考试,也不算什么难题了……
“呵呵,我叫庄名扬,是楚都大风县人,不知道您怎么称呼,这次是去连海港呢,还是中转去楚都?”对于该如何称呼这位美女,庄名扬还是很为难的,这年头年纪大的女人可以称‘女士’。可对于年轻的就不好办了,叫‘美女’吧,透着轻薄;叫‘小姐’吧,通常会让人联想到那种特殊职业,弄不好就会惹怒人家,立刻‘柳眉倒竖’。想来想去,还是叫‘您’好了,既尊重又男女通用,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见到美女就想搭讪,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庄名扬也没兴趣向柳下惠同志看齐,所有美丽的异性都能刺激他本来就很旺盛的男性荷尔蒙,让他的话可以比平时多上一到两倍。
“楚都!”
犹豫了一下,骆冰吐出两个字,脸色又恢复了冰冷的表情。
“真是好冷,而且这冷如冰雪的气质还偏偏不像是装出来的…..”看到这美女显然没兴趣和自己多做交流,让庄名扬多少有些无趣,难道绝色美女都是有怪脾气的麽?
或许是为了防止庄名扬再次‘骚扰’自己,骆冰从那个限量版路易*威登内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打开仔细看了起来。人家要看书,如果再搭讪,那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了。
不过庄名扬还是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恩,《2006年司法资格考试法律法规大全》,这美女还是同道中人?”
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庄名扬顿时精神焕发起来,呵呵一笑道:“真是没看出来,像您这样的美女,居然也对司法考试感兴趣?呵呵,是准备做法官、检察官还是律师呢?”现在的司法考试,是集合了法官、检察官、律师和公证员资格的,考上后就可以做律师和公证员,但是要做法官和检察官,还要再次通过公务员考试。不过看骆冰的样子,应该不太会对公证员的工作感兴趣。
骆冰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庄名扬:“你是搞法律的?”能对司法资格考试这么清楚,显然是法律界人士了,骆冰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到楚都,就遇到了一个同行,不过这是广义上的。以骆冰在香港法律界的成就和她背后法律世家的庞大背景,楚都够资格成为她‘同行’的,还真没有几个人。
“呵呵,我算是个‘土律师’吧,基层法律工作者……”见到骆冰总算对自己有了几分兴趣,庄名扬有些得意,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他的名片分为两种,一种上面直接写着‘庄名扬律师’,这是给不明真相的群众的,虽然有假冒律师之嫌,但人人都这样做,你直接写‘基层法律工作者’,谁会找你代理案子?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好了。这也算是行业‘潜规则’的一种。
至于另一种名片,那就是给明白人的了,在明白人面前,捂着盖着只会让人看轻了。很显然骆冰的气质风度以及她拿出《2006司法资格考试法律法规大全》这件事,让庄名扬直接把她归类到了‘明白人’的行列中。
“哦?基层法律工作者,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叫‘土律师’呢?”
骆冰的回答,让庄名扬非常郁闷,弄了半天,这妞儿根本是个糊涂蛋。这可真是奇怪了,一个准备参加司法考试的‘准法律界人士’,居然会不清楚法律工作者与律师的区别,莫非她拿着这部法律法规大全,完全是为了装逼不成?
似乎是看出了庄名扬的疑惑,骆冰难得地笑了笑:“我是香港人,这次到楚都办些事情。我只是听说大陆的司法资格考试很有意思,反正是要在大陆一段时间,就随便考个资格玩玩了……”
骆冰的回答,让庄名扬有种想要喷血或者狠狠给她两耳光的想法。什么叫做“很有意思”“随便考个资格玩玩”?你丫把国家司法资格考试当成什么了?把哥们儿这个含辛茹苦悬梁锥骨苦熬几年都没拿下这资格的人当成什么了?简直……简直太伤人自尊了啊……
看着庄名扬瞪着眼睛,一脸激愤的表情,骆冰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是怎么了:“怎么了庄生?是我的话哪里不对吗,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土律师是什么意思呢。”女人或许有身份高低、性格差异,但是在好奇心上,倒是没什么区别,香港法律界有名的‘冰雪女神’骆大状,对这个所谓的‘土律师’真是很好奇。
这其实也属于正常,骆冰起点太高,本身是剑桥高材生,毕业后没有两年,就考取了大律师资格,再加上家族庞大的司法背景和她优秀到近乎妖孽的表现,连续三十七场不败的记录,让她成为了香港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御用大律师’。虽然现在的‘御用大律师’已经彻底成为了一种名誉称号,未必就要为皇室代理什么案件。但也表明了她在香港甚至是整个英国法律界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样的高度和背景,骆冰又怎么可能明白什么是‘基层法律工作者’、‘土律师’呢?
“是这样的……”强压住心底的郁闷,庄名扬耐心地为骆冰解释着:“……总而言之,‘基层法律工作者’和律师的部分工作是重合的,只是不能代理刑事案件。不过很多优秀的法工,未必就比律师的案子要少,不能代理刑事案件却可以转给与自己合作的律师来做,收入也未必就少了……”
“我听明白了,大陆的基层法律工作者,就像香港的事务律师一样,只能做简单的民事案件,遇到刑事案件,是要交给大律师来做的……”骆冰点了点头。
其实大陆的法工和香港的‘事务律师’还是有区别的,不过却也有相似之处,骆冰这样比较更容易理解,也不算说错了。
聊了这几句后,骆冰就又低下头看书去了。她这种专注的样子让庄名扬感觉很有压力。看这妞儿的架势,莫非真像她说得那样,准备‘随便’拿个司法资格,要真是那样,自己这个堂堂七尺男儿,恐怕要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空难
飞机快要到达楚都机场上空的时候,刚好是中饭时间,空中小姐们推着餐车,微笑着将食物和饮料一一递给乘,乘们的心情也都放松了下来,准备美美地享受这顿免费午餐。
“先生,您要些什么?”一名大眼睛,长相极为甜美的空姐走到庄名扬面前,微笑着询问他道。虽然空姐的微笑完全是职业化的,没有任何私人感情掺在在内,可这样动人的笑容,还是让庄名扬的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哦,我要杯橙汁吧。”深深吸了口气,庄名扬暗骂自己没用。还真像吴倩说得那样,自己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好的先生,您要的橙汁……”空姐迅速倒了杯橙汁,递到庄名扬面前,庄名扬刚欲伸手去接,忽然飞机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大眼睛空姐尖叫一声,立脚不稳,一交跌到了他的怀中。身边正在看书的骆冰也是身体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时间被两具温软的身子挤在了中间,庄名扬暗叫了一声爽,正准备深吸一口两位美女身上的香气,忽然感觉这飞机的震动越来越频繁了起来,似乎连机身都在‘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这才想起自己是在飞机上,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暗叫道:“不好,难道是空难?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十年九不遇地坐次飞机,都能遇到这种低概率事件?”
好在飞机的震动渐渐减弱了下去,似乎是被飞行员控制住了。庄名扬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到一名空姐走到了机舱头部,拿起了麦克:“各位乘,我们的飞机在即将降落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故障,不过大家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控制中。十分钟后,飞机将降落在楚都机场,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请大家……”
庄名扬的脑子顿时‘嗡’一声乱了起来,最怕的事情还是让自己遇到了,这名空姐说得轻松,可是庄名扬能够看得出来,她自己也是非常紧张的,所谓的小故障,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这一刻,庄名扬首先想起的,就是自己年迈的父母、然后是吴倩,是死党秦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面前轮番出现,这一刻,庄名扬感到生命是如此的珍贵,如果可以选择一次,他坚决不会再坐什么飞机了……
忽然感到手上一凉,庄名扬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一只葱白柔软的小手,正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这小手的主人,赫然就是那位不苟言笑的冰雪美人……
骆冰表面上仍然很平静,可是庄名扬还是能够从她微微缩小的瞳孔和额头上沁出的密密汗珠看出,这位富有的美女此刻也是非常紧张的,她握住自己的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被这样一位绝色美女握着手,庄名扬心中一阵激荡,感觉就算和这样的美女一起死了,也是非常值得,算是死得其所啊。
“先生……”庄名扬正握着骆冰的手大发感慨,乘务长带着一阵香风走到了他面前:“您刚好坐在‘紧急舱门’附近,请问可以配合我们,在必要时打开舱门疏散乘吗?如果您有困难,我们将邀请有能力的乘替代您的位置……”
在飞机的中部和尾部,一般都有紧急舱门,可以在飞机迫降后紧急打开。因为机组人员往往人手不足,而且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她们还要负责维持秩序,因此这个紧急舱门往往都需要乘帮忙打开,并协同机组人员疏散乘。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负责紧急舱门的乘,很可能要和机组人员一起,在所有乘都安全离开后,才能离开。
说得主旋律一点,这就叫做‘舍己为人’,做这样的英雄不但要心理素质过硬,还要有革命的大无畏忘我牺牲精神才行。要知道,在飞机迫降时,就是耽误一秒钟,都可能因此失去生的机会。
这位美丽的乘务长显然是看中了庄名扬身高马大,又年轻有力,才把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现在就看庄名扬是准备做英雄还是狗熊了……
“呃?”
庄名扬顿时为之愕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坐次飞机不但坐出了空难,还坐出了一次可以当英雄的机会来……
老子是真的真的不想做英雄啊……庄名扬在心中哀号着,目光闪烁不定地望向机舱中的男性公民,万分渴望此时能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像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这些革命先烈一样,冲到自己面前,一把推开自己,同时还高呼一声:“同志你让开,我上!”
可惜这年代的英雄情结早被经济大潮冲到爪哇国去了,飞机上的男性公民个个都低下了头,有和身边同伴作窃语状的,有低头望着手掌发呆的,总之就是没有一个愿意挺身而出,拯救庄同志于水火之中的……
“世风日下啊……”
庄名扬愣愣地看这乘务长那张美丽的脸庞,试图找出一个拒绝地理由来,忽然听到身边一个声音低低地道:“真没用……”
说话的竟然是骆冰,此刻这位冰雪美人已经抽回了自己的小手,俏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不过她看向庄同志的目光可不是什么情意绵绵脉脉含情,而是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竟然被美女鄙视了?
这一刻庄名扬感到脸红羞愧无地自容激愤难当,不知道怎么地就是一阵热血上脑,竟然大声道:“乘务长,紧急疏散门就交给我了!”
“这位小姐,请你出来!”
庄名扬一指骆冰,很不气地道:“我们交换个座位,这扇门可不是你这种弱质女流能够打开的!”
骆冰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不知是赞许还是震惊的神色,竟然没有吭声,乖乖地离开了座位,被乘务长安排到另一个座位上去了。
飞机迫降后,她和庄名扬的座位都要掀开,留出疏散通道,此刻只有庄名扬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
“庄先生……”面露紧张表情的乘务长仍然保持着自己柔美的声音:“飞机停稳后,您要迅速掀开座椅,然后这样握住环形门把……”
“都明白了,乘务长放心,我会做好的。”
一旦豁出去了,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庄名扬的表现竟然颇有几分大将风度。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此刻有几道动人的目光,正悄悄望向自己,其中就包括那几位美丽的空姐和冰雪美人。
庄同志还是第一次被几位美女同时关注,自信心顿时油然而生,一个不怎么主旋律的念头竟然在这个庄严肃穆的时刻冒了出来:“老子如果躲过了这一劫,不知道是否能泡到一两个空姐呢?呸呸,庄名扬你个混蛋王八,这是对小倩的不忠诚啊……”
迫降开始了,随着飞机的急速降低,机身的抖动明显加大,所有人都在空姐的指挥下,戴上了氧气面罩,低下头至双腿间,双手抱头。
机舱内不时响起女人低低的哭泣声,庄名扬注意听了下,竟然没有骆冰的声音,对这位美女的镇静,他还真是不得不服。
从窗口看下去,跑道已经近在眼前,似乎有些歪歪扭扭的。庄名扬知道,这是飞机方向不正的问题,飞行员应该已经尽了全力,却仍然无法完全对准跑道,这次迫降能否成功,就看上帝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飞机猛地一沉,和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跟着就像个玻璃弹珠一样,反弹了起来,起落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乘们被安全带紧紧捆绑在座位上,仍然被这种剧烈震荡折腾的七荤八素,有些人还把刚吃下的食物,吐了出来。庄名扬偷偷瞥了眼骆冰,只见她紧紧闭起了双眼,脸色有些惨白,不过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对于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能有这份修养功夫,实在是不简单。
“嘎吱吱……”
在机长的努力下,飞机总算落在了跑道上,不过就在落向跑道的瞬间,飞机忽然向左侧歪去,跟着就见到滚滚浓烟从左侧机尾冒了出来。
“完了,完了,飞机要爆炸了,我们都要死了!”
乘中突然冒出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精神高度紧张的乘顿时骚动了起来,开始手忙脚乱地去解安全带,拼命地想要站起来,有几个男人,已经抢先冲到了庄名扬面前……
“都他妈的给我滚回去!”
猛地站起身来,庄名扬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跑在最前面的一个矮胖子胸口上。他虽然不是什么练家子,上大学的时候却也是校篮球队的主力,这一脚踹上去,矮胖子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后面几个人被庄名扬声威所慑,一时也停住了脚步。
虽然没遭遇过空难,此类电影庄名扬可是看过不少,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乱起来,否则乘一窝蜂地冲向紧急疏散门,最后只能是谁也出不去,大家抱成一团死!
“都排好队,男人在后面,让女人孩子和老人先下飞机,谁不讲规矩,别怪我手黑!”
庄名扬一边慢慢拧开了紧急疏散门,一边大声吼着,别说,还真有几分英雄气概。
“大家不要慌乱,飞机并没有真正起火,请大家排好队伍,从紧急疏散门依次离机,我是乘务长何丽,我们全体机组人员将在最后撤离,陪伴大家顺利离开……”
乘务长柔美的声音也适时响了起来,配合着庄名扬,一刚一柔、软硬兼施,使眼看就要陷入骚乱的机舱再次平静了下来。
或许是庄名扬那凶猛的一脚,又或许是在美丽空姐面前不肯失去面子,男人们开始发扬绅士风度,妇女儿童和老人被排在了队伍前列。
“大家排好队,小心一点……”庄名扬也开始进入了状态,在几位美丽空姐和女性乘的注视下,庄名扬忽然感觉这次空难也不是什么坏事了,至少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被如此众多的美女注意,这还是第一次。
“庄生,你做得很好,谢谢。”
在女性乘中,骆冰是最后一个下机的。在走出紧急疏散门的时候,骆冰抬头看了眼庄名扬,给了他一个微笑。
雄性动物总是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在异性面前表现出大无畏的一面,可当异性们都离开之后,求生的本能立即回到了这些老爷们儿身上,机舱内的秩序虽然没有乱,可是男人们急切的表情,和冲锋般迅捷的身手,都表明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和想要迅速离开这里的愿望。
庄名扬现在是心急如焚,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人骗上了高台,又抽去梯子的傻比,一面勉强镇定维持着秩序,一面向上帝耶稣默罕默德各路神灵拼命地祈祷,一定不要爆炸啊,就算是爆炸,也要等自己离开后。
几分钟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好容易等到乘们都撤离了,庄名扬瞥了眼面色有些苍白,却更添几分美丽的乘务长和空姐们,居然鬼使神差地叫了句:“姐妹们先走,我殿后!”一时间,机舱内到处弥漫着庄某人散发出的雄性荷尔蒙味道,空姐们望着他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了。如果庄某人再帅一点,身上再有几件名牌服装,说不准就有哪位美丽的空姐扑进他的怀中,像所有的好莱坞大片一样,最后在浪漫、爱情甚至是床戏中结束……
这当口时间就是生命,空姐们先后跃身跳出机舱,沿着充气滑梯向地面冲去,乘务长则一拉庄名扬的手,和他一起纵身跳了出去。可是庄某人的运气实在太坏了一些,脑袋竟然在机舱门侧撞了一下,人立即昏迷了过去,乘务长何丽一把没拉住他,自己却滑向了地面……
“轰!”
红光一闪,飞机的一侧爆炸了,位置刚好在庄名扬所在的紧急疏散门附近,已经撤离到安全范围的乘和机组人员们清晰地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狼狈地被冲击波甩了出来,姿势非常不雅地狠狠摔在充气滑梯上,然后高高弹起,跌向地面……
“靠,老子要死了麽?”
已经昏迷的庄名扬硬生生被震醒了过来,在即将以“恶狗抢屎”的姿势跌向地面的一刻,居然隐隐见到大张着小嘴的骆冰,心里未免有些不甘:“奶奶的,老子刚赢得了这小妞儿的一点点好感,就要见马克思去了?不对不对,老子也不是党员,为啥要见马克思……”
第二章因祸得福
“老子是到了阴间,还是地狱?头痛,难受!”
庄名扬眼前一片黑暗,努力地想要挣开双眼,却感觉眼皮仿佛有千斤之重。而且每次他奋力挣眼,都会感觉似乎有千万根钢针从不同方向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大脑,又酸又麻又痛,然后就是一阵的虚脱,好像刚刚奋力奔跑了上万米,又好像与女人酣战了一夜,**过后全身无力……
耳边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男人也有女人,不过他却一句也听不清楚,这种感觉非常的痛苦,有点像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种针刺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庄名扬仿佛感到,自己的脑浆在这个过程中,都被看不见的“钢针”刺下了一个个印痕,而且这些印痕还在不停地加深,变成了深深的烙印。他眼前甚至出现了一幅古怪的景象,自己的大脑被按照某种规律,刻划出了一个个格子,而在这些格子中,他似乎看到了不同时刻的记忆,有童年时代的,有大学时代的,有暗恋女生的容貌,还有已经故去很久的外公外婆的音容笑貌,这些记忆是如此的清晰,只要他想要提取出来,就会如同放电影一般呈现在眼前。
这种前所未有的经历让庄名扬有些惊慌失措,他没办法分辨这是身体发生了某种基因突变,还是幻觉。他的头脑似乎非常清楚,可偏偏没办法说话、睁眼。这比昏迷还让人恐慌无助,他甚至希望,这只是一个恶梦,只想着快快醒来。
这种状况持续了不知道是几天还是一个月,事实上庄名扬是无法分辨白天和黑夜的,大脑中已经被分列出了许多个格子,就像是一张蜘蛛网。
这让庄名扬有种莫名的恐惧,空难之后,居然见到如此异像,该不是真要去见上帝啥的了吧?
这个念头刚升起不久,一阵火热的感觉遍及全身。他娘的真是好热啊,庄名扬感到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开水池里,整个人都似乎要被烫熟了,偏偏又叫不出声,只能硬抗。而且这种炙热的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而是越来越严重,如果说开始是被放在开水里烫,现在简直就是被扔进炼钢炉内,连骨头都仿佛要融化了。这让庄名扬终于坚持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滴!宿主身体机能初步改善完毕,记忆力和身体素质达到联邦初级认证标准,系统进入自发修复阶段……滴!能量匮乏,修复过程停止……”一个有些机械的声音,在庄名扬脑海中响了起来,不过庄某人是听不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痛苦才渐渐消失,身体也开始在慢慢的恢复,庄名扬感到身体开始有了酸酸麻麻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庄名扬再次有了真实的存在感,嗯,柔软的枕头,舒服的床铺,自己的待遇似乎不错,就是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凡士林味道,应该是在医院吧?
“嗯……饿,好饿啊。”
低低呻吟了一声,庄名扬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一个单人病房里,电视机、微波炉、小型冰箱一应俱全,待遇还真是不低。不过他现在也没时间打量房间里的布置了,感觉现在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两万五千里长征,啃树皮吃皮带走了一路,严重营养不良的红军战士,可以立刻吞下一头牛。
一个小护士正在低头为他整理床铺,忽然见到他睁开了眼,顿时尖叫了一声,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冲出了门去,一时间整个走廊都充满了她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吴主任,庄名扬醒了,醒了!他终于醒了啊……”
“这小丫头,反应也太大了点……”庄名扬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从这间病房的条件来看,这应该是楚都市内的某家医院,这种级别的医院,护士怎么像没见过世面一样?还不如大风县医院的大妈级护士来得淡定呢。
不过随后庄名扬就苦恼起来,这种级别的医院,居然还是特护病房,一天的费用估计下不来五百块,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把自己送来的,不知道老子现在手头紧麽?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三名医生和五六名护士推门走了进来,领头的一名男医生,看上去有六十多了,个子矮肥,两眼无神,眼圈发黑,秃顶没毛,一看就是位高权重的领导级人物。
他走到庄名扬面前,指挥着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替庄名扬做了一番检查,然后就两眼放光地道:“快,快通知林市长和黄书记,就说英雄醒了,在我们楚都市第一人民医院脑外科医护人员的不懈努力下,奋战一个月……”
旁边一名医生忙加上一句:“吴主任,是一个月零三天。”
“对对,我们奋战一个月零三天,终于把这位大英雄从死亡线拉回来了,没有辜负市领导对我们的信任……”吴主任越说越激动,忽然握了握庄名扬的双手:“庄同志,你是楚都市的大英雄,我代表楚都人民,欢迎你回来!”
“这家伙不从政还真是太可惜了。”庄名扬撇了撇嘴:“吴主任是吧?那个……有吃的没有?”
“吃的?”吴主任一呆,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就要吃的?这家伙的身体素质还真是强悍啊。不过反过来一想,这不也说明咱们脑外科医术高明麽,于是兴奋起来,一叠声地命令道:“小张护士,快到食堂打饭去,稀饭咸菜就行,干得不要,庄同志一个多月没吃东西了,肠胃可经不起折腾。”
庄名扬听得再次撇了撇嘴,还别说,这个黑胖子挺会照顾人的,不过老子现在状况很好啊,就想吃大鱼大肉,你整些稀饭咸菜,糊弄要饭的麽?
很快,小张护士就跑了回来,这妮子挺实在的,足足弄来一大保温桶的稀饭,还搞了三包卖相上佳的榨菜,盛在一个粉红色的圆形小饭盒内,上面点了几滴香油,红红绿绿的,香气扑鼻,引得庄名扬食指大动。
吴主任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小张护士,这小妮子身材好皮肤嫩,胸好屁股好本钱足,楚都医院追她的医生也有一个加强班了,都没见她对谁动过心,现在居然肯拿自己的饭盒给这位庄同志用?奶奶的,难道到了如今这时代,还玩‘美女爱英雄’那一套?美女难道不是都已经被金钱污染了,‘宁愿坐在宝马上哭泣,不愿坐在自行车上欢笑’麽?这位庄同志可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啊。
张红低着头、红着脸,给庄名扬盛了一饭盒稀饭,递到他面前:“庄……庄同志,谢谢你救了我姐姐……”
“嗯?你姐姐?”
庄同志正沉醉着,嘴里念叨着‘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些杂七杂八的话语,捧着小张护士的粉红色饭盒偷着乐呢,猛地听到小张护士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就是一愣。
“嗯,当时我姐姐就在飞机上,谢谢庄同志了。”
“呃,别气。那个……小张护士是吧,你还是叫我庄大哥好不?同志同志的,搞得好像建国初期似的,我还没这么土吧?”
庄名扬失落、严重失落、非常失落,本来以为自己魅力值增加了,引来了小护士垂青,谁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一时间自尊心大受打击。
小张护士听了‘咯’地一笑,忍不住白了庄名扬一眼,心说还是大英雄呢,原来也会油嘴滑舌,和那些‘跟屁虫’一样。她所谓的‘跟屁虫’,自然就是那些整日跟在她身后,锲而不舍的追求者,其中还包括了两名‘海龟’和五六个名牌医学院毕业的硕士博士啥的。
失落之余,庄同志化悲愤为食量,一把接过大饭盒,就着小饭盒内的咸菜,稀里哗啦吃了起来,那副吃相不比饿了三天的猪强多少,前后不过两三分钟,一盒稀饭就被吃得精光。
“再来一碗……”
庄名扬的饭量一直不大,怎么说也是个脑力工作者嘛。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仿佛饿死鬼投胎一样,一大盒稀饭吞下肚里,竟然没啥感觉。
吴主任刚要阻拦,张红手快,已经又替庄名扬盛了一盒稀饭,庄名扬继续狼吞虎咽,这次比刚才那盒干的还要快,转眼见底。
“还是饿啊,这稀饭不是用杂交稻做的吧,怎么不管饿呢?”庄名扬冲小护士点点头,示意继续。这次吴主任拦住了张红:“乱弹琴,庄同志刚苏醒不久,怎么能吃太多东西,你护校怎么念的?这么基础的知识都不懂麽?”
庄名扬闻言大怒,这矮胖子懂个屁,自己肚子分明不饱,他居然要断粮?正要翻脸,就听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道:“吴主任说得不错,小庄同志,少吃一点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两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了病房,面上都带着笑,却有些不怒而威的意思。
“林市长,黄书记!”
吴主任等人都惊叫了起来,立即换上了一脸恭敬的神色。
陪在楚都市大哥二哥身边的应该是各部门官员,其中就包括市司法局的局长贾庆丰,这是让庄名扬曾经仰视的人物,不过此时贾庆丰却是一脸如沐春风的表情,看着庄名扬,深情地好像在看自己的二奶小三一样,让庄同志忍不住一阵恶寒。
庄名扬心里有些嘀咕,要说自己这事虽然干得挺漂亮,可也不至于惊动楚都市的大哥二哥吧?楚都是什么地方?那也是全国较大城市,这里的市长书记,自然不是那些县级地级市可比。自己又没为国争光什么的,至于吗这?
“好同志啊……贾局长,你们司法干线,出人才啊。”黄书记走到床前,一把拉住了庄名扬刚放下饭盒的双手,目光温柔,声音都带着磁性:“庄同志,你是好样的,不愧是楚都人民的好儿子,党的好干部啊……”
庄名扬听得嗤之以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咱也不是党员,爹妈都只有一个,怎么就成了楚都人民的好儿子了?不过脸上却是一副谦虚、诚恳、受宠若惊的表情:“黄书记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啊。”
“呵呵,可是庄同志你的壮举,让楚都市百日安全无事故的口号没有落空,你是楚都的功臣!”黄书记说了句话后,林市长就接着过来握手。庄名扬这才明白,最近国内出了几次大的事故,什么火车对撞飞机落地,七十码冲出个李钢他儿子。上面震怒,下面各市就都仰察上意,搞出类似百日安全的口号来,这次虽然飞机爆炸,好在没人死伤,就他一个倒霉蛋深度昏迷,这就立即被包装成英雄了。难怪两位大佬会亲自来看望他这个小人物……
两位大佬说完话表完态后,各路官员按资排辈依次上前表示慰问,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也就是东方航空公司楚都分公司的领导还算干了些实事,塞了个一万块钱的红包到庄名扬怀里,看到钱,庄名扬才算舒服了一些,总算没白做这个英雄,这钱虽然少了点,也聊胜于无了。
这里面最扯淡的就是司法局长贾庆丰了,这厮拉着庄名扬的手,深情地道:“庄法工,你这次的表现,没有辜负咱们局多年的培养啊,说说看,你对局里有什么要求吗?局里一定考虑!”
妈的,老子要司法资格,你丫能给吗?或者来五百万花差花差,你就算有,估计也藏在某个水塘里了吧,还能给咱?庄名扬深知,这当口自己真要提出要求来,那就真成了四六不懂的傻瓜了,于是非常主旋律地道:“局长,咱虽然不是党员,也是受党培养这么多年。这次也是做了份内的事,怎么还能向组织提要求呢?不能,这个真没有啊。”
“好同志啊!贾局长,这样的同志,已经符合一个党员的标准了,庄同志入党的这件事,你要尽快安排,尽快落实!”林市长立即做出了指示,就如同一位长了四只慧眼的伯乐。
各位领导离开后,空姐们就到了,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冲进病房,叽叽喳喳地说着感谢的话。香风飘荡之中,庄同志有些飘飘然,正寻思着有没有一个两个糖衣炮弹打过来,可空姐们显然只是来感谢一下,让他的希望有些落空。
空姐们离开后,庄名扬把手机充了些电,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回家过年的情结比城里人浓厚了许多,这次走霉运赶上了飞机失事,连回家过年都耽误了,还不知道父母有多么担心呢。
“是老大麽,大娃你醒了啊。”
电话里就传来父亲的声音,这个庄稼汉子干了一辈子农活,身体素质很好。庄名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父亲声若洪钟地道:“就听父亲声若洪钟地道:“身体恢复的还好麽?听秦勇说你受了点小伤,没啥大事,我和你娘就没去看你,地里的活儿忙着呢......”
“爹您放心,我一切都好,现在梨上两亩地都行呢!”庄名扬呵呵一笑,秦勇不愧是自己的死党,就是知道怎么说话:“这事一耽误,过年都没回成家,吴倩去家里看您二老了没?”
“我和你娘正想问你呢,吴倩过年都没上咱家门,你小子是不是欺负人家了?当心老子打你屁股!”庄父的大嗓门在电话里嚷嚷着。
“吴倩过年没去家里?”庄名扬皱了皱眉,他和吴倩虽然没领证,可在双方老人眼里,两人的关系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往年过年的时候,吴倩都是在他家里过的。而且吴倩就是县司法局的工作人员,不可能不知道他遇到空难的事情,不来医院看他可能是工作忙顾不上,可连家里都没去,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爹你等会儿,我给吴倩打个电话……”
挂断了电话,庄名扬迅速给吴倩拨了一个,电话响了许久吴倩才接:“名扬,你醒了?”
“醒了,昏迷了一个月零三天。”庄名扬压住火气,没有一上来就责问吴倩。
“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没顾上去看你……”吴倩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抱歉地道。
“你不来看我我不怪你。”吴倩虽然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语气却有些拒人千里的味道,让庄名扬感觉很不舒服:“可是过年的时候,你连我家也没去过,也是因为忙吗?”
“我……”吴倩再次陷入沉默:“名扬……我有事在忙,回头再联系吧,也许……也许我们需要认真地谈一次……”
挂断了电话,庄名扬已经预料到将要发生什么了,三年,这段三年的恋情只怕是要无疾而终了。莫名的是,他并没有什么撕心裂肺地痛苦感觉,竟然体会不到肥皂剧里那种失恋的痛,反倒有些一身轻松地感觉。至少,他不必再为婚房头痛了。
三天以后,庄名扬怀揣着那一万块奖金和莫名其妙变大的饭量,出院了。他在楚都没什么亲人朋友,只是在出院时,接到了死党秦勇的一个慰问电话。秦勇是他的发小,一起从小学上到大学,又是他大学同宿舍的上铺兄弟,两人好得可以穿一条内裤。大学毕业后,庄名扬做了法工,秦勇则开了家私人侦探社,对外称‘大风调查公司’,生意做得不大不小,经常接受委托干涉下别人家庭内政什么的。这次庄名扬入院,他刚好接受委托去下邳县捉奸了,估计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除了林市长和黄书记这两位大佬前来看望过他外,庄名扬的英雄事迹也只是在楚都晨报上宣传了一下,并没有大张旗鼓到尽人皆知。空难毕竟还是发生了,上面定的调子就是低调宣传,楚都市也不想被兄弟城市太过关注。
回到大风县,庄名扬先回所在的法律服务所报了个到,同事之间也没什么太多的交情,甚至还有着台下的竞争,同事们见面都是笑笑,说几句慰问的话,甚至没人解释一下为什么没去楚都看望他的原因。法律服务所主任大老张倒是个爽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一句:“案子输了没啥关系,我要别人跟进水泥厂那边吧,那毕竟是大户。对了,你的英雄事迹大家都知道了,等空下来的时候,所里摆个酒,就当是为你庆祝和压惊好了。不过我劝你一句,年轻人别冲动,生命只有一次,英雄也不是好当的,这次是你幸运而已。”
这段话说冷不冷,说热不热,有赞有弹,还有过来人的劝告警告味道在里面,让庄名扬一时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所长,我请几天假,回家去看看,这次遇到空难,过年都没能回成家呢。”
大老张连连点头:“应该应该,顺便帮我问候二老,祝他们身体健康。”
庄名扬笑着点头称谢,转身出了主任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坐在门边的法工谢丽丽。这个女人已经四十多了,居然还留着一头黄了吧唧,到处分叉的披肩长发,此刻正把穿着靴子的一双脚翘在桌子上,露出好长一截穿了假透肉袜裤的粗腿,手里拿着个小镜子往嘴上涂口红,那种刺鼻的口红味道,让庄名扬顿时皱了皱眉。
“呵,我们的大英雄小张回来了啊,欢迎欢迎。”谢丽丽放下口红,歪着头看了眼庄名扬:“要不怎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你输了官司,却成了大英雄耶,说说得了多少奖金,也该请大家撮一顿了吧,可别太抠了。”
庄名扬感到一阵恶心,差点连刚吃的早饭都呕了出来,冷冷一笑,懒得搭理她。谢丽丽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老法工于世辉接过了话来:“丽丽你就知道让人请,好像这个月你还没请过呢吧,什么时候你也办一桌啊?”
这话一说,立即就有几名法工跟着起哄,弄得谢丽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始终没说出要请的话来,法工们顿时一阵哄笑挖苦,可见她在所里的人缘之差。
在七嘴八舌的呱躁声中,庄名扬大步离开了法律服务所。今年真要努力才行了,早点考下司法资格离开这个所,不然就这种工作环境,迟早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