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最后两节是活动课，因此胡老师合上课本，宣告下课之后，教室里的人顿时蜂拥而出，然而叶昭却舀起笔记本，走到讲台前，叫住了胡老师。
“老师，我能问几个问题吗？关于今天课上讲的几个内容。”
叶昭会问老师问题，这在我看来也是十分少见的。
“好的，你问吧。”胡老师推了推眼镜，温和地答道。
看着胡老师温和而耐心地给叶昭讲解问题，我心中不禁顿生感慨——经过一学期的接触，我感到胡老师确实是一位无论在授课上还是为人上都绝对无可挑剔的好老师，大家都非常喜欢她，然而，她却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承担了责任——是的，原本她是高一年级的年级主任，并且很有希望升任为副校长，然而就在半年前，学校里发生了那起案件，而经过深入调查所揭露的真相，给了胡老师很大的打击——就是因为那件事，胡老师不但失去了成为副校长的机会，而且也不再担任学年主任，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教师——索性她还没有被调离这个岗位。胡老师究竟做错了什么呢？错的明明是那个人，不过我想，大概一切归根到底，也只是因为胡老师太过善良了吧。那么，善良，也是一种错么？
“谢谢老师，我完全明白了。”叶昭道，他尖锐的嗓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教室里的人已经全部走空了，只剩下胡老师、叶昭和我三个人。
“老师，我可以问您一个另外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你问吧。”胡老师答道。
“老师您也听了今天早上在圆梦湖发现了尸体的事情吧？”
果然，这才是叶昭真正要问的问题。
“这个……”胡老师脸色一沉，但是还是很有耐心，“我想，大家都听了吧。”
“没错，不过，那个人的身份，据以前是华荣中学的学生呢，是这样吧？”
“你……怎么会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胡老师您已经开始在这里教书了吧？”
胡老师没回答，算是默认。
“我想知道，这个人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开除的？”
“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这件事的真相关系到我们学校——我想，一个多年前被开除的学生如今又回来死在学校旁边的湖里，这件事，不定跟学校有什么关系也未可知吧。”
“不可能，这件事跟学校没有任何关系！”
“何以见得呢？”
“叶昭，我知道你这个学生好奇心很重，也知道你在一些案件的调查中为警方出过力，这样的经历或许使你对很多事情都产生了怀疑。怀疑精神是很好的，尤其是在科学研究中是如此，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怀疑的，我希望你能明白。葛林峰被开除，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跟校方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随便猜测，并且到处传扬，就将会带来很不好的谣言，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我明白。”叶昭点了点头，“但是如果事实不能澄清的话，即使我不怀疑，也会有人怀疑，我只是希望知道实情，仅此而已，我希望老师能相信我。”
“实情……”胡老师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她开口道，“也罢，以你的性格，我不你也会问别的老师，倒不如我来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实际上，那件事，我的印象相当深刻。”
“老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十三年前，正是我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来到华荣的第一年，作为新人的我，就被任命为班主任，而我们班对口班的班主任，则是程鸣老师。”
“程老师吗——”
没想到，这个名字，在此刻再度出现。
“对，这也是我不愿意再度提及此事的原因，不过既然你们也是去年事件的知情人，来倒也无妨。当时程老师也是一年前才来到华荣中学的，虽然只比我早来一年，但是年纪却比我大很多。据他是自己来应聘的，没有人真正清楚他之前做过什么，但是他的能力无可挑剔，应该，以他的学识，即使去当大学教授也不会屈才。只用了一个学期，他就成了华荣的明星教师。
“有点扯远了，可能是因为好久也没有机会跟人他的事情了吧。总之，我能和他合作教两个班的课，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那时，他们班上有一位名叫葛林峰的学生，身体消瘦，不爱话，似乎有些自闭，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只是有些偏科，只擅长物理和化学。
“程老师一向对家庭条件较差的学生关爱有加，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孩子更需要关怀吧。总之葛林峰和程老师的关系还算不错，我对他的印象也比较深。然而在高一上学期的一次校际运动会上，葛林峰认识了师范附中的一个名叫尹佳慧的女生，那个女生活泼开朗，与葛林峰成了好朋友。
“之后的发展，我想即使我不，你们也能猜出一二，这两个人越走越近，发展到后来，葛林峰常常逃课到师范附中去找那个女生。即使是现在，比较保守的老师们也还是对高中生谈恋爱讳莫如深，就更不要十多年前了，学校严重警告了葛林峰，尹佳慧的家长也表示不许她再跟葛林峰来往。但是事实证明，这种手段适得其反，他不但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每天逃课去找尹佳慧。
“悲剧真正发生是在下学期的开学初——大概也就是跟现在差不多的时候吧。两人在一起的情景被尹佳慧酒醉的父亲撞见，于是尹佳慧被强行带回了家，并遭到了一顿毒打，之后，当天夜里，尹佳慧离家出走了。
“尹佳慧被再度发现，是在第二天凌晨。地点是在市中心的闹市区，附近有很多酒吧和夜总会之类的不良场所。据目击者称，她和葛林峰穿着不符合学生身份的衣服，肩并肩走在马路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尹佳慧就突然之间步伐不稳就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后来警方称，尹佳慧是死于心脏病突发并且在死者体内发现了酒精和毒品的残留——她原本心脏不好，但是葛林峰似乎并不知情。
“事后葛林峰接受警方询问时，只回答了一句话：‘我只是不想和她分开。’”
胡老师完这一大段话后，面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和叶昭也都沉默不语。
“之后他就被开除了，从那以后我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之后偶尔和程老师聊天的时候，可能还会惋惜地提起他。所以，我并不认为当时校方的行为有何不妥，我也不认为他此次死在这里跟学校有什么联系。”
“老师，”叶昭开口道，“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当时他们两人所去的酒吧，是不是叫做‘长夜’或者类似的名字？”
“你怎么会知道？”几秒的停顿之后，胡老师惊讶地问。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老师为我的问题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有点事，要先走了。”叶昭朝胡老师鞠了一躬，然后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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