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城。
白苗王寨。灯火通明。
议事厅中,南蛮王紧皱双眉,来回踱步,各长老将军分列两旁,沉默无声。
半晌,厅外忽传来吊脚楼竹梯吱嘎之声,五毒教教主盖罗娇步履匆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入大厅。南蛮王一见她,劈头便问:“阿娇,可查出异象之因?”
盖罗娇面上难掩惊惶,匆匆道:“族长,不好了。方才异象,乃是女娲庙神光大放,属下率众前去查看,却发现神庙中供奉的天蛇杖与圣灵珠不见了踪影。”
在场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南蛮王面色大变,惊道:“什么?”
盖罗娇道:“今夜女娲庙守卫队伍乃若茶当值,女娲庙中神光突起之际,她冲入庙中,亲眼见到五灵珠各绽光华,而天蛇杖与圣灵珠消失于神光之中。属下带领人马前去,与守卫翻遍了神庙,却遍寻无踪。”
一白发苍苍的长老语带忧虑,焦急道:“圣器失踪,纸包不住火,迟早举族皆知,到时必是人心惶惶,这可如何是好?”
盖罗娇急忙道:“长老不必过于惊慌,方才城门守卫通报,远望灵山方向,依稀可见亦有神光贯通天地,我已命若茶带兵五十,前去寻圣姑,想来必有所获。”
南蛮王走至议事厅门口,遥望远处巍峨灵山,若有所思:“神器失踪,必有缘由。两大圣器与娲皇后裔灵息相关,莫非……”
※ ※ ※ ※
圣姑小屋。
众人已收拾好屋外残局,此刻围坐于屋内厅中,齐刷刷地盯着灵儿,听她解释失忆缘由。
逍遥脸色还有点苍白,双目此时却是明亮如星,手一直紧握着灵儿的,犹若找回了一世珍宝,片刻不愿松开。
灵儿此刻已变回了蓝衫白裳的清爽模样,随逍遥拉着她的手,眸光温柔,娓娓而言:“三年前,决战那日,我与风儿姐姐共战拜月老贼,水魔兽实力太过强悍,我不得不以全身精血化作灵力,以生命之力祭出女娲族禁术。可是就在我已感觉虚脱之际,突然看见了风儿姐姐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头巨大无比的金龙,冲过来一口将我吞下,紧接着就是一片黑暗和一阵剧烈的翻转动荡,我什么也看不见,全身很痛,但是丹田里一直流入一股精纯灵气,延续着全身血气。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脑袋,把我给撞晕了过去。现在想来,或许那时是掉到了雾顶峰上。”
小风听至此处,轻轻地“啊”了一声,想起来梓桂所言,不由心中百味杂陈。
灵儿续道:“当时虽有那股精纯灵气一直为我续命,然而灵气终究渐渐消散,无法凭其疗伤。我受伤太重,无奈之下,只得封闭女娲灵识,进入灵台虚境修炼。幸得那精纯灵气充延躯体精血,在灵识封闭的情况下,免了肉身化石之劫苦。然而待再次醒来,却是记忆空白一片,在旁人看来,便和失忆一般无二了。”忆及之后发生的种种,明丽的脸上染上淡淡惆怅,“之后便遇上梓桂哥,婆婆和小可怜……这些你们也都知道了。”
逍遥听见“梓桂”二字,不由动了动眉,越发抓紧了灵儿的手。
小风见状,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那梓桂,倒是差点儿就成了逍遥的情敌呢,若不是那夜遭遇葬月宫的杀手……她思绪飘到此处,顿了顿,扫了奚红衣一眼。
小风寻思着,奚红衣在场,便不好向灵儿说出葬月宫与拜月教的联系,须找个机会暗地里告知。灵儿既已恢复灵力与记忆,下一步,便要追查葬月宫了……若奚红衣当真是葬月宫的人,一路上必会露出蛛丝马迹。
她正想着,忽听闻那林中传来隐隐的嘈杂,惊疑抬头看向逍遥等人。那几人也是神色惊异,奚红衣惊道:“莫非那群杀手去而复返?”
小风皱眉道:“若是杀手,怎会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我去看看。”她舀了灵犀,起身出屋。她按剑而立,却没有感觉到杀气,微皱眉,静待来者。
片刻不到,便见树林中一苗女带着一队士兵出林来。小风微一挑眉,有些诧异:“若茶?”
※ ※ ※ ※
数日后。
缥缈峰,葬月宫。
夜色深寂,乌云蔽月,连虫鸣似乎都被黑暗幽灵所吞噬。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自碧桑院中掠出,没入茫茫夜色,凝沉的空气依旧静如死水,没有丝毫波动,渀佛从来没有人经过。
那黑影直奔葬月宫东南,小心翼翼地避过重重暗哨与夜巡,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东南方一处屋宇前。
葬月宫依山而建,东南重重屋宇连接山体,有几处自外观看去,竟是有一半内嵌入山。那房屋之上,便是高耸云崖,平削如页,若遇阴霾雾雨之天,则难以见顶。说来常人并不会选此危崖底下建宫,若是骤雨狂风降临,此处极易遇山体滑坡之险,可偏偏葬月宫选址此处,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黑暗中,黑影轻推殿门,轻巧无声地闪身而入,四周风静,未惊动一人。
殿中,昏黑暗沉,黑影几乎与周围漆黑融为一体,突然,黑暗中亮起黯淡白光,给内殿披上极暗的一层白辉。悠悠光芒照在黑衣上,只能勾勒出一个黑色的轮廓,只有面上一双深邃眸子,隐隐可见冷冷的光——却是那重回葬月宫的凌御辞。
原来数日前慕容辞幽派遣黑袍老者前去枫溟,一番软硬兼施,令御辞不得不妥协而重回葬月宫,留下厉云星与陆云溪在枫溟主持大局。厉云星思前想后,以防万一,便让易云瑾带着数十名枫溟弟子随御辞一起前往葬月宫。
数日间,两派联姻的事宜已开始计划筹备。慕容辞幽对易云瑾等枫溟弟子倒是礼数齐备、照顾有加,在碧桑院不远处划了几座院落给众人居住,每院皆遣数名侍女,可谓尽尽了地主之谊。只是身居虎穴,越是风平浪静,众弟子心中越是不安,衣食住行,皆是比平日更为谨慎小心。
御辞居于碧桑院,相比易云瑾等人,倒是显得十分从容闲适。那慕容辞幽也不知是何居心,每日派人前去知会联姻进展事宜,而那庄主只是面色平淡地听,渀佛事不关己一般,看不出心中所想。
看似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激烈。
忘魂蛊剂饮至第六帖,慕容辞幽以为巫蛊已经养成,便开始控制御辞身上巫蛊。只因中蛊者受控之际形容呆滞,不可于白日操控,以免易云瑾发觉不对,慕容辞幽便下了夜晚不得离开碧桑院的命令。
但不料那葬月宫主过于得意,竟生了轻敌之心,自以为巫蛊可控之后,便将碧桑院中大半夜卫调去另用。而那冷月又是何等人物,一见暗哨大减,思虑周转几回,便已知慕容辞幽生了轻敌之心,认定自己受控于她。而他也正好借此良机,彻查一番这凶煞之地的底细。追杀清扬、迫害于他、联姻枫溟……葬月宫种种作为,已挑起了他的兴趣。恨极之时,亦不免好奇,这个神秘组织,到底意欲何为?
夜探葬月,其凶险之处不必多说,即使是冷月,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几日来,他已探过不少去处,有些乃仆从居所,平常房屋而已,有些却是密库重地,守卫暗哨,机关重重。一路探去,直至今夜,终于到了东南方连山嵌崖的殿落屋宇,其气息危险阴森,较之其他更甚。一股隐隐的兴奋不由在心底蔓延开来。
御辞借着天烬发出的淡光,运住目力环顾。此殿有将近三成屋体嵌入山中,那正对殿门的墙乃是一面石墙,上挂着一幅墨龙大画,画下一条香案,以这案几为中心,四周摆设以奇门阵势布置开去。他略一皱眉,细细望去,过不多久,眼一眯,暗道有趣。原来这殿中阵竟是那机关学中有名的阵势——六道轮回。江湖有言,机关十恶阵,六道居榜眼。欲过此阵,需经六关,关关凶险,如至鬼门,稍有不慎,便是轮回。而此殿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竟要用这排名第二的奇门阵势来保护?
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冷月本是个中翘楚,这六道轮回虽说凶险,他却也是不惧。不仅不惧,反倒是更激起了他的兴趣,不探个究竟,怕是睡觉也不得安生。
御辞紧握了一下手中正亮着淡淡白光的天烬,斜斜一步踏出,正踩在殿门入口斜上三分处,顿闻四周黑暗传来极轻微的“咔咔”机关移位声,脚下地板突然一阵颤动,猛地向下沉去。
御辞顿时足下发力稳住身体,天烬光芒立即暴涨,照亮了整个空间。摇晃颤动中的眼前所见让御辞一惊,原来不只是他所站立的地方在下降,整个大殿都在下降,屋顶很快没入头顶的黑暗,两边墙壁换做了石墙,耳边机关移动的声音轻微却连续不断,如同催命之符,直叫人胆寒。
下降的过程不过须臾,片刻后那脚下地板一震,停了。
停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只听“咔咔咔咔”四声,顶上黑暗自四方石墙中弹出四块巨大无比的石板,“砰”地一声拼合在一起。御辞所站大殿瞬间变成一个四方皆被石墙密封的巨大石室。
他脸色一沉,左斜上三分迈出两步,密室格局陡然一变,风声忽然迅猛,刹那乾坤斗转,整个密室像是陷入不停的错位变化之中,开始飞速地不规律地旋转起来,面前景物一眨眼便变一个样,让人如入滚动圆球,天旋地转,剧烈的头晕目眩之感袭来。
六道轮回第一关,“斗转星移”。
御辞面沉似水,无视眼前令人昏花缭乱的景象,紧盯着隐在千变万化后的墨龙大画。那画一直悬挂在正前方,周围风云变幻,它却巍然不动,只是那画作挂在无数飞浮变换的景物之后,不懂阵中奥妙之人,必然无暇找出这万变其中的唯一不变。
御辞直盯着那画作,计算着方位,然后向左边横着就是一大步,紧接着往前走四步,再往斜右下踏一小步。最后一步正巧踩在一块小小的隆起的石条上。
“喀”地一声,石条被踩得下降,没入地板中,天翻地覆的密室瞬间停止了动作,但还没等人松一口气,耳边便又传来无数机关开启声音,“咔咔”之声不绝于耳,四面石墙突然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头至四面八方激射而来,如狂风暴雨洪涛骤浪,几乎不留丝毫空隙。偌大的石室箭光凌凌,竟无一处可供躲闪。
御辞心中一紧,眼见万箭向他齐射而来,目光灼灼,却硬是按捺住躲避的本能冲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动,就是万箭穿心。
无数的箭呼啸着擦身而过,没入对面石墙,如射入豆腐一般没了箭柄。两支箭堪堪擦着脸庞射过,箭身所挟劲急气劲割在脸上,隐隐作痛,鼻尖忽嗅到一缕弥散腐气,那万千箭枝,竟是浸染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方才若是他动上稍许,哪怕只是侧侧脸,也必逃不过被这毒箭擦破皮肤身中剧毒的下场。
六道轮回第二关,“十万箭阵”,厉害的便是这精确到毫厘的万箭方位。危难关头,人凭本能总会躲避,只是这一躲,便要见了阎罗。掐准人性弱点下手,却不知当初是何人设计了此等险恶之阵。
御辞全身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待那万箭尽没入石墙的一刻,掐准时机立刻飞身往那香案跃去。十万箭阵每一轮箭阵的间隙极短,数得五声便是下一轮的万箭齐发。他若不抢在箭阵发动前关闭阵法进入第三关,便只能永远跟它耗下去。
身影落在香案之前,他伸手往案几底下一摸,果然有一个檀木扳手,此时四面石墙机关声加紧,森森箭气瞬间弥漫,第二轮的箭已经射出半截。
御辞毫不迟疑,“啪”地将那扳手掰转了半圈,直接开启第三关。机关声顿止,四面满墙成千上万的半截毒箭“喀”地一声停住去势,又“咔”地齐齐缩回墙内。好险好险,若是他再晚上一瞬,便再逃不过被扎成刺猬的命运。
然而六道轮回第三关的厉害,又岂会输于十万箭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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