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只影向谁去
枫溟山脉。
剑峰山门。
夜如凝墨，月隐星蔽，伸手难见五指，其时朔风飒飒，林岳萧萧，阴云在浩瀚云天翻涌聚集，仿佛风雪将临。
一道光柱破开溟濛夜色，垂直直指巍峨山门前方圆百丈的平台，那空地上突显巨大的淡蓝六芒星。转眼间，凭空出现数十人影。
寂夜无光，其一蓝衣女子手一扬，圣灵珠飞悬半空，如月光辉，清光似穹庐四罩，柔和明亮的光芒笼下了方圆五六丈之地。
她身旁的冰衣女子，面上苍白如雪，方落地，便一口血吐了出来，脚一软，连带着她扶着的人，一齐跌在地上。
“呀，姐姐。”蓝衣女子惊呼，扑上前去查看。
一行人正是片刻前还远在缥缈峰的小风等人，葬月宫被火|药炸毁，小风急中生智，以九级大型空间魔法将众人转移，回到了枫溟山脉。只是这“空间之门”所需力量太过庞大，她匆忙使用已是勉强，加之不及取出龙神魔杖相辅，又一次性转移这么多人，几个因素加起来，令她此刻受创甚巨。
但她已无暇关注自己的状况，身旁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吸引去她全部的注意力，她面色惊慌地撑起体力快透支的身子，将那青年揽进自己怀里。臂弯中那颀长身躯冰如寒雪，抖得连带她也要跟着发起抖来，双目紧闭，薄唇微张，艰难地喘着气，仿佛连呼吸也变成了极其困难的事情，俊美的脸一点一点地变成死人般的惨白，嘴唇渐而暗紫，一行黑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流下，落在颈间衣上，染开死亡之花。
小风惊慌失措，抱着他，指尖颤抖着要擦去他嘴边的黑血，声音发抖：“御辞，御辞……你怎么了……御辞……羽瑛，羽瑛你快帮他看看……”她回头大叫着羽瑛，竭尽全力要冷静下来，但在巨大不安与慌乱下，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羽瑛哪敢迟疑，箭步扑上，半跪在御辞身旁，抓起他的手腕便仔细诊脉，一探之下，顿时面色大变，她迅速伸手自御辞唇角轻抹一缕血迹于指尖，放到鼻尖下嗅闻，一闻之下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风心急如焚：“羽瑛，御辞怎样了？”
羽瑛愣愣地看着她，整个人也几乎要颤抖起来，她死咬着牙关，眼泪逐渐盈眶。
小风见她反应，心中顿时一沉，哑声吼道：“告诉我！”
眼泪自羽瑛双目流下，她几乎是从齿缝里艰难挤出一句话：“子……夜歌……是……子夜歌……”
朔风如刃，刀刀割在身上，所有人如被当头一棒，无形的冰冷手掌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九阴子夜，闻歌啼血。
天下唯一一种解不了毒。
怎么会……
小风如坠冰窟，全身冷到了极点，她死死地盯着羽瑛，那目光无法形容，是慌得无法再慌，痛得无法再痛，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她永生活在黑暗里，是一种呼啸而生的疯狂，一种彻底毁灭的沉没。
羽瑛咬着牙，泪流满面，扭过头，不敢再看小风的脸色，她只觉得自己每一句话都将化作利刃，刀刀插在那冰衣女子心上：“只有忘魂蛊可以解……慕容辞幽一定给过他，只怕是他发现后不愿受控……如今毒入五脏，血已浓黑……回天乏术了……”
最后一句犹如寂夜里一声霹雳横空炸响，所有人都似被定在原地，两眼发黑。
易云瑾双眼充|血，扑到御辞身边，抓|住他的双臂用力晃着他，嘶哑着嗓子厉吼：“庄主！庄主！凌御辞！你给我睁开眼睛！不许死！听见了没有！睁开眼睛！”
小风将下唇咬得出|血，她看着怀里神智半是涣散的人，恨自己恨得发狂，恨得要命，恨不得高山崩石大地开裂，将她埋葬！慕容辞幽，竟然狠毒到要生生夺去他的性命，而这个人，竟也骄傲到宁可放弃自己的命！而她呢？她什么也做不了，当他夜夜受子夜断魂之苦时，她又在哪里？
满腔悲、怒、愧、恨涌上喉头，突然一股腥热扼住咽喉，嘴角滚落一行鲜血！她心如火烧，浓腥味道溢满喉咙，要失去什么的隐隐预感形成巨大恐慌，将泪水震落一片，她用力摇着怀中白衣，嘶声吼道：“凌御辞！你敢丢下我一个人，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别想我原谅你！！”
御辞在猛烈的晃动下终于微微睁开眼睛，他只觉彻骨的冰寒和蔓延到全身每个毛孔的剧痛，多少天来夜夜所受的苦难，今夜未待子时临至，便已发作，他隐隐有所预感，只怕是……大限将至了……
铺天盖地的寒冷和疼痛如影随形跟在身旁，他努力睁眼，但眼前昏黑一片，只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晃动，小风和易云瑾的声音忽远忽近，飘渺无定，只是那吼声中的凄厉绝望，让他的心痛几乎甚于身上的苦楚。
小风见他睁眼，薄唇轻动，挣扎着仿佛要说些什么，心堵得几乎要窒息，她泪如雨下，哑声叫道：“别说话，别说话，御辞……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的……”她以手覆上怀中人的胸口，以圣晶之魂运起治愈之术，只是她身体受魔法反噬甚重，手上白光闪得几闪，便一阵脱力感袭遍全身。
那白衣双|唇微张，困难地喘着气，那没有焦距的双眸忽而逐渐聚焦，仿佛精神了些，他勉力侧头，看向易云瑾，将虚握于手中的天烬慢慢推向易云瑾，似拼尽了全身的力量般吐出三个字：“给……云……儿……”
易云瑾刹那老泪纵横，天烬之于枫溟，犹若灵犀之于御蝶，天烬的交接，即是枫溟山庄庄主之位的传承。凌家如今只得御辞与逸云一对儿女，逸雪并非凌云风亲生，如今御辞若去，庄主之位下任人选，唯有逸云。
易云瑾热泪滚滚而下，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抖如秋风落叶，接过天烬，那灵剑离主，忽而剑鸣阵阵，其声苍凉悲怆，此剑有灵，主逝而剑悲，凄厉剑鸣飘摇而上，断人肝肠。枫溟众弟子心中大恸，双膝跪地，悲泣哭喊：“庄主……”
小风见御辞的动作，已是将近崩溃，泣不成声，嘶哑的叫声混在寒风里，凄然得如杜鹃啼血：“御辞……凌御辞……你怎么忍心……不要……不要让我一个……”
御辞像是想和她说些东西，却几次张口都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湮灭在呼啸的风声里。他放弃了，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仿佛身上的剧痛已经离他远去，那双钻石般盛着清光的黑眸看着小风，目光渐渐柔和，就这样看着，仿佛便是地老天荒。修长的手艰难地伸进衣内，取出一枚玉坠和一片枫叶，一点一点地抬起手来，似乎要交到小风手里。
小风拼命摇着头，哭着大吼：“我不要！我不要！有什么事你自己去做，不要交给我！凌御辞！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你怎么能不守诺言！！”
御辞那动了动唇，努力想要发出点声音，可惜一切只是徒然。那黑眸温柔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目光带着歉意愧疚，一点一点地勾勒着那秀丽的容颜，仿佛要在生命的尽头，将她刻在心底，永生永世不会相忘，将此生欠她的，用今后的无数轮回一点一滴地还上。
萦绕耳边的子夜歌声趋于隐灭，眼前一点一点地暗下去，风儿惊恐崩溃的面孔渐渐湮没在无边黑暗里。
风儿……
对不起……
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被吹散在风里，黑曜石般的双眸渐渐合起，修长骨劲的手滑落坠地，他的头靠在小风臂弯里，轻轻一侧。
一瞬间定格，就此成了永恒。
她如遭雷亟，全身僵住，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宛若睡去的人，脸上的表情好像凝结了起来，一种崩溃的空洞在她身上狂飙而出。刹那间，她仿佛置身阿鼻地狱，鬼卒将镬汤浇上头，又将她投入万古冰窖，大沸大冰，烹煮四肢百骸。她神识飞散，满目腥红，一腔滚热，涌到嘴边才知是血。眼中怀里的轮廓分崩离析，她眼前滚过汹涌的昏花缭乱，只感到自己在不断折断，坍塌，像竹枝烧到尽头时应声拗裂的样子。
世间万物呈于虚无，色彩尽失，万籁褪去。万丈苍天朔风四起，天地悠悠仿佛只剩下了她孤单一人。她握住那已经不会回握了的手，十指相扣，耳畔仿佛听到混沌中阴冷的鼓声，朔风暗夜中，她似乎看见了飞沙大漠荒凉戈壁，一轮浓云后的惨白日头直射枯草，慢慢地拖曳着落下地平线，仿佛拖落了所有的生机，整个世界只剩下死寂。
……
“原来你喜欢偷看这些东西？！”
……
“不要哭，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都会。”
……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忘了我……”
……
“你以为，我会娶别人，是吗？”
……
“凌家的人，一生只认一个……”
……
“你只身一人，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
吉光片羽纷乱自脑海深处飞出，掠过她的眼前，最终定格为那执着地看着她的黑眸，那眸光清浅而柔和，穿越了时光，粉碎了沧桑，一生一世刻在她的心上，让她只要回想，便是断肠。片刻，血红的色泽在木然的眼中溢出，一滴一滴地滑落两颊，滴在那如雪白衣上，晕染开生死两茫。
“啊————”她仰起头，凄厉的叫声撕心裂肺，声音穿透在苍茫天幕上，回荡在群山万壑中，阴云急涌，朔风凛冽，如坠阴冰地狱。
身旁灵儿等人的泪已狂飙而下，小风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往旁边倒了下去，她的手依然紧紧扣着那修长的手，带血的唇边犹有一抹惨然。
御辞……凌御辞……你竟如此狠心……你竟让我，从今往后，纵然寻遍天涯海角，望尽千里山河，再看不到你飘扬白衣，看不到你负手**，看不到你清俊容颜，看不到你驰骋云巅。你竟让我，此后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孤单只影，独自行于苍茫天地。
你如何忍心……
如何忍心啊……
※ ※ ※ ※
寒冬朔风席卷中原大地，今冬不但入冬早，下雪亦是早，入冬没几天，竟便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与往年相比，气候当真极度反常。
头顶的乌云飞涌着，翻滚着，北风呼啸，寒风夹雪，天地一片白茫。然而更狂暴的一场风雪席卷江湖，掀起轩然大|波：葬月宫一夕被毁，宫主慕容辞幽下落不明；枫溟山庄庄主凌御辞谢世，其妹凌逸云在五位长老扶持下新任庄主；枫溟山庄、仙剑派、林家堡、仙灵岛、御蝶谷五派联合，齐剿葬月宫余部。
武林大哗，震骇、诧异、猜测、茫然……一时间街头巷尾，凡有江湖人的地方，无一不热论此事，朔冬的江湖，仿佛迎来了比盛夏更炙热的气息。
在那场纷飞的大雪中，一波又一波的鲜血洒在洁白的雪地里，杀伐四起，数不清的亡灵飘荡天地。是谁悲愤交加，是谁冷酷杀戮，是谁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敌人毙于刀剑之下……腥风血雨，刀光剑林，从来就是江湖本色。
而就在外界面临着狂风骤雪之际，枫溟山庄的竹雨水榭却依旧是幽然宁静。
此刻水榭外一小片被雪覆盖的空地上，二男二女正围石桌而坐，细看那四人，逍遥、灵儿、月如，还有一个，却是梦无痕。枫溟庄主辞世，依照惯例，枫溟山庄派发丧帖，御蝶谷自是其中之一，况且单凭私交，梦无痕也无不来之理。
此时四人无言而坐，气氛沉闷郁结。月如不知是第几次往水榭看去，低声道：“也不知小风怎样了……唉……今天都第七天了，她为何还是不醒呢……”这样说着，又想起几天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夜，眼眶忍不住又是一红。
逍遥不知想到了什么，星目泪光闪闪，转过头去匆忙擦了擦，灵儿见状，伸手握住他的手，声音也是带着掩不住的哭腔：“逍遥哥哥？”
逍遥打起精神，压下涌上眼底的泪意，摇头：“没事，没事，灵儿，别担心……丫头她会撑过去的……”他话虽如此，但心中真正所想却不敢跟眼前三人说。他怕小风……会真的撑不过去。
当年苗疆一役，灵儿与拜月教|主同归于尽，在巫后未托梦前的几天，他几乎想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忆如和月如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也正是因为有了她们，他才没有随灵儿而去。但如今，小风还有什么呢？御蝶谷？护灵圣女？凭这些能挽留得住她么？这些责任看似如山如海，但与御辞逝世带给她的痛苦相比，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真正绝望的别离，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仿佛弥漫了整个世界的空寂。像磐石迎头砸下，直教人魂飞魄散，生无可恋。
梦无痕沉默无言，他转头看了看水榭，调开视线，环顾四周，那水榭四周修竹环绕，冬雪初下，满目深绿上覆着稀落莹白，水榭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移植了七株白梅，霜枝遒劲，横斜清瘦。依稀记得师妹曾经提起过，她每次前来枫溟，都是住这竹雨水榭，而这白梅意指为何，各人也早已心如明镜……此等细致心意，却已随那人而去，穷尽一生，无法再得，如何不教人痛心入骨，五内俱崩？
他忽而想起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一句话：爱了一生，痛了一生，唯情一字，最是难解。这样想着，不由也星目微湿。
“吱呀”一声，水榭的门被打开，鹅黄锦衣自里面走出，手里托着药盘，小心掩上了门，往他们走来。
四人纷纷站起来，见来人走到跟前，梦无痕率先开口问道：“羽瑛姑娘，依然她怎样了？”
羽瑛面带忧色，低声道：“热退了点，但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月如忧声道：“这么多天了，每天只能灌些汤药……若再醒不过来，小风只会越来越虚弱，身子迟早要垮掉，这可怎生是好？”
灵儿蹙起双眉：“师姐，当真没法子让姐姐醒过来么？叶神医怎么说？”
羽瑛摇了摇头：“叶前辈看过了，只说了句，心病难愈……”她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声音隐有哽咽悲音：“只怕是小风……自己不愿意醒……”
“……”四人闻言，心中大痛，垂首神伤，一时再无一人说话。
※ ※ ※ ※
是夜。
无月无星，细碎的雪稀稀落落地下着，无声落地，万籁俱寂。
竹雨水榭里，烛|光黯淡，夜风从没关紧的窗缝中刮进来，吹得烛火左右摇晃，明暗难定。羽瑛伏在桌子上，面带疲惫，已进入浅眠。
不远的床榻上，小风沉沉睡着，七天来，她没有一丝要睁开眼睛的迹象，仿佛要维持着这闭目的状态，就此渡过漫漫余生。
她昏昏沉沉，四周弥漫着铺天盖地的黑暗，她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一角，全身都是酸涩湿冷。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不久后就会有熟悉的低沉磁性声音将她拉出黑暗，干燥的温暖就会帮她驱走身上的潮寒。
只是为什么……这次……没有了呢……
御辞……御辞……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就这样混混沌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她半生的沉浮……残烛烧灭，万念自然厌冷……黄梁梦破，一身亦似云浮……荡悠悠的，她神思渺然浑噩，只觉身体一如残檐滴水，雨落竹滴，一样的轻，一样的冷。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处在了一片茫茫的浅柔色当中，视野里有一个浅浅的光晕，光晕里站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听到渺然熟悉的声音。
“风儿……风儿……”
是御辞。
她欣喜地爬起身来，往那光晕冲过去，只是她冲得太急，不知怎的绊了个什么，整个人往浅柔色里扑倒下去。
她的心剧烈一跳，猛地睁眼，熟悉的景象扑入眼帘，她努力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认出此地——菡雅静阁二楼。
她一扭头，便见晨光微曦，穿透了窗外檐下飘垂的萝薜，浮动在屋里，流泻在窗边书桌旁那人黑亮的头发上。那人坐在椅子上，手执书卷，细碎的翻页声规律地响着，他正看得入神。
她心中一动，轻呼一声：“御辞……”
那人闻声转过头来，剑眉飞鬓，高|挺鼻梁，薄唇轻抿，双眸在晨曦中像极了幽邃水泽，任凭尘风摇曳，也摇不乱水中天的晴朗明晰。他微勾唇角：“醒了？”
小风坐起身来，感觉头疼得很，努力回想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却只得茫然一片，她不由按住太阳穴，边揉边皱眉：“我怎么了？”
御辞放下书卷，伸手自桌上端过一碗药，起身走到床边，递给她：“昨晚你和阿枫李逍遥他们拼酒，喝得多了。这是醒酒汤。”
小风接过碗的手一顿：“我……阿枫……逍遥……拼酒？”她的头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越想越疼，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不对在哪里。
御辞似叹了口气，坐下床边，伸手替她轻按头部穴位：“快喝罢，都醉糊涂了……”
小风顺从地低头喝了一口，忽然又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不对……我为什么要和阿枫逍遥他们拼酒？”
御辞的手一顿，面上露出无奈之色：“让你别喝那么多……”他摸|摸她柔顺的黑发，眸中闪动着清浅笑意：“云儿和梦兄大婚，你都忘了不成？”
“……”小风傻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梦兄……难道是指……“逸云和……师兄？”
御辞见她呆住的模样，禁不住微皱双眉，以手覆上她的额头，那目光明白是说：也没风寒发热啊，怎的好像烧坏了脑子？
小风拍开他的手，皱眉仔细思量，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又好像没有……之前的记忆全是一片混乱，逸云和梦无痕，她印象中二人并无深交啊……她几口喝完了手里的醒酒汤，抬头看面前的人：“师兄呢？”也许看见了师兄，她的思路能清晰一点？
御辞淡淡一笑：“梦兄之上并无长辈，今早敬茶免去，只怕他二人如今还在新房。”
“呃……”小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赶紧甩去某些想法，左顾而言他：“昨晚睡得好么？”
御辞眉微挑，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抿紧了唇，点了点头便罢。他接过小风手里的碗，起身离开。
小风见他动作，忽然心中浓浓一股慌乱窜上心头，她不知为何，见不得他的背影，仿佛那人背对着她，便永不会回头，一直走出她的视线，便再也不会回来。
她挣扎着跳下床，伸手去抓他的手，脚一落地，有些发软，整个人歪歪斜斜站不稳，手里抓|住了他的衣袖，紧紧拽着，险些把那青年也拉得趔趄。
御辞回头，面露诧异：“风儿？”
小风站直，面上涨红，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把拉住那修长的手，另一只手夺过药碗，故作自然地道：“你只给我一人送了醒酒汤，阿枫逍遥他们怎么办？横竖你无事可做，陪我给他们送药去。”她一拽御辞：“走啦。”便拉着他下了菡雅静阁二楼，去找那据说醉得昏天黑地的两个人。
被拉着的白衣庄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告诉小风，阿枫和李逍遥另有人照顾，送药的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啊……他只是回握住了手中的柔荑，牢牢不放，那份笃定，仿佛此生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松开。
曦光渐明，淡淡薄雾缭绕在镜湖之上，湖心屿小|巧|玲|珑，绿柳扶风，站在岛上小径的尽头远眺，奇峰环绕，重峦叠嶂，碧山绿水，如眉黛含|春的女子，空灵清丽。
两个身影自湖心屿横掠过湖面，如渡塘的白鹤，飘逸欲飞，两个起落，便一同落在了对岸的鹅卵石径上。此刻晨风微凉，吹拂在脸上，带着湿|润的水汽，小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透体舒畅。她瞧了一眼御辞，扬起清浅笑意，拉着他的手，走得略前，她心情似极好，所有烦恼都被抛诸脑后：“御辞，我给你唱首歌吧？”
“好。”
她便清清喉咙，开始唱，小调一声声柔婉悠扬，流转延飘在清凉风里，与曳曳花木相映成趣。
御辞跟在她的身后，看着这般的轻快欢愉的冰衣女子，清亮柔和的眸光中，一丝酸涩浅浅一闪。
风儿，此生若能如此静好，你我相知相遇，彼此安然老去，直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不要再被这命运的烽烟所湮没……
该有……多好……
谢谢各位对《心香》的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