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关睢宫。
海兰珠渴睡地躺在床上,突然觉得额上一沉。有人覆住了它。便抬手一抚。
皇太极怜惜地摸住了她的腕子,见是有些凉,便忙塞回了被子里,小声说:“再睡一会儿吧,别着凉了。”
早过了睡觉的时辰,这会儿已是申时了。海兰珠睁眼见着是他,便有些羞惭。面上泪痕未褪,教他看到不知会想是思过还是委屈。她也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皇太极隔了这么久才过来瞧她,大约便有着责怪的意思了。
皇太极看了出来,叹道:“之前朕并不是没有来看过你,这样若还嫌迟,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海兰珠突然地投入他怀中:“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很辛苦。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伤心。皇后抢走了小八,她和孟古青一起抢走了我的儿子,我只是害怕……”
“不会的。”虽然已经劝了海兰珠无数遍,皇太极仍觉得没有尽头。他很累,但仍在坚持,因为他爱她:“没有人要抢走你的儿子,小八永远是你的。朕也是你的。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皇后也从来没有想过抢走他。当初是朕要改玉牒的。咱们要学汉家的规范,便要这样做。况且,如果小八仍在你的名下,立为太子,皇后会很惶恐,外面的人也会以为朝纲不稳会有很多的麻烦。这样做,朕是有考量的。但说来说去都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可是你放心,玉牒只是名义,小八还是我们的儿子,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爱你,永远都爱你一个人。”
“可是你让玉贵人怀孕。”海兰珠这些天都在哑忍这件事,她以为可以做到无视,但是终究还是不可以。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嫔妃。她是爱着皇太极的女人,所以坚决不能忍受。
“我错了。”玉贵人的事是难得能够使心情变好的一件意外。皇太极不想多提,便想这样就揭过去。
“以后还会有相同的事。今天是玉贵人,明天又会是别人。所以,你可以怪我多心吗,明明是你们不能让我放心。我很害怕,皇太极,我好爱你,好爱小八。你难道不懂吗。”海兰珠把枕头拿过来,扔到他的身上。
皇太极按住了它。伸手去拉海兰珠。但现在就算把心剖开。也许都不能达到效果。
海兰珠处于暴躁的心情里,任何话她都听不进去。
在这宫里,已经有人比她更重要更能引导众人。那就是孟古青。而导致这些的人就是哲哲。她不会原谅她们。
皇太极无奈地任由她哭了一会儿。叹气道:“如果你继续这样,朕和小八也会伤心的。我不知道是谁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使你这么固执。假若是福临的话我会好好管教他。这小子,怕是生了什么不应该的心思。你不要再亲近他了。”
海兰珠一怔。
皇太极看到她美丽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忍痛抬手抹去:“你不要这个样子。朕很心疼。朕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使你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你是不是已经不再相信朕,相信小八。你觉得我们都会伤害你是吗。”
海兰珠抹开他的手。冷笑道:“难道不是吗。你们只相信皇后和孟古青的话。你们只会保护她们。圣寿那天还在我面前作戏。其实小八根本就不愿意为我试针,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说些好听的话,就想打动我。孟古青更不是为了我才出现的,她不过也是在惺惺作态。你帮他们作掩护,让别人都以为他们很孝顺我。结果,却只有福临是真心实意帮我的。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都肯为我舍命。可是小八都已经不在乎我的生死了。”
皇太极震惊得肩头微颤,他不知道何时海兰珠已变成了这样。
海兰珠当他默认了,吸了吸鼻子。表情变得更加哀伤:“初六到现在小八一直都没有看我,他真的这么恨我吗。就算我做错了,他也不应该这样对我啊。”
皇太极眯起了眼睛:“是谁说他不曾来看你。小八来了三次送过食盒你没有收到吗。”
海兰珠惊愕:“是你在骗我吧。”
皇太极也有些生气了,扭头唤道:“来人!”
“够了。”海兰珠拉住他,不想他起身:“皇上原来不是为了探望我。而是为了发落我的人吗。 我的人我绝对相信,她们一定对我忠心。我还没有无能到连关睢宫都无法管理的地步,你就不要再伤害我了。请皇上移驾,我要休息!”
皇太极气得也不想再问了。而且陡然心颤,似要发病了。他不想耽搁在这里,免得多生了闲话,便是转身拂袖而去。
海兰珠看在眼里却是有了被抛弃的感觉。她扑在被子上,软弱的哭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到屏风后面似是跪着人,惊问:“谁。”
刚刚搬到关睢宫的乌云珠小心地跪托着托盘:“奴才煮了一点姜茶,求娘娘用些,对身子有好处的。”
海兰珠惊讶,想起刚才本想对皇太极说起这事,求得正式的允许方好容纳乌云珠在这里,她已是先斩后奏,这下便是有着刻意隐瞒的举动了。但是,皇太极已离开,着急也没有办法。便先不想这事,而是问乌云珠:“你才得了鞭伤,为什么不养着。本宫身边有人伺候,快下去吧。”
“奴才得了娘娘大恩,不可以忘恩负义。况且,”乌云珠自怜地看向自己的手臂,抖了一抖又托稳了托盘,有些淡漠地说:“这种事,奴才早就习惯了。”
“你竟然……”原来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海兰珠的心情突然间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对乌云珠的感情也变得更深厚了,很温柔地说:“好孩子,难为你了,快走吧,不要让别人看见。等本宫求了皇上再……”
她本想说请了旨以后再留下来,想起皇太极那么无情的样子却又不想了,改口道:“你就安心地留在这里。本宫倒要看看谁能把你怎么样。”
至于皇太极也是很受伤的。而且离开关睢宫的时候,皇太极将淑雅和伊勒德也一并带走了。以海兰珠目前的状况并不适宜照看孩子。所以要把他们带到乾清宫去。
伊勒德曾经在毓庆宫住过一阵子,这回再离开便有了心理准备,想大约便是去毓庆宫,并不觉得怎样。只是不知道原来不是毓庆宫而是乾清宫。待知道了也就听话了。淑雅骤然离开熟悉的地方,免不了就有点哭闹。皇太极心情不好懒得哄她,扳脸冷喝几声,便教人把她和伊勒德抱走。淑雅被吓到了,哭丧着脸离开这里。
这此事都没有跟海兰珠商量,而是临时决定的。皇太极生气也不想先商量再下旨。便是直接带走了。所以虽然是为了她好,难免有着惩罚的含义。皇太极来这一趟并没有缓和关睢宫和清宁宫的矛盾,反而看起来更像是帮着清宁宫欺负她。
因为这样。海兰珠便越发钻牛角尖了。
淑雅离开的时候,正好福临想要过来探探,毕竟乌云珠刚搬到这里,怕她不懂事泄露了什么,却是看到皇太极怒气冲冲地带着淑雅。福临顿时想到千万不要露面,以免被迁怒了,便赶快趁没有被发现之前退回了颐和轩。纵然是这样也逃不了被召见的结果。
福临只好赶到乾清宫的南书房去,回答皇太极的盘问。皇太极服过救心丹,情况有所缓和。但仍是不能动怒。福临揣摩着在这种情形下仍要见他,可见是一心向着小八的。便不敢有太多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尽量少开口,以避免反感。
礼单的事,虽然哲哲不让说。但作为矛盾的根源之一。皇太极还是要问的。当得知乌云珠突然离开清宁宫竟然蕴含隐密,马上脸就沉了下来。这会儿召来福临便是要对质了。福临不敢拿出造假的条据触怒他,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无辜。便是磕了几次头道:“皇阿玛,儿子一时糊涂,确实收了礼。这次剿贼消耗很大,儿子不得已收了一些款项。却是借用,不是不还的。只是若说出来怕惹出更大的麻烦才隐瞒。儿子并不是自用,求皇阿玛明鉴。因为当中有些礼物是送给宸额娘的,儿子被查出来不要紧,实在是怕伤害到宸额娘,所以在条据上做了一些手脚,儿子确实做错了,但只有这些错处,并没有别的。请皇阿玛查究。”
皇太极盯着他的脸,看那张脸上的表情恰似多年前的硕塞,心底便起了一阵寒意。接着问道:“再没有别的事?卓兰的事与你们也不相干吗,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吗?”
福临一惊。便想到了夜遇光孝寺前的事。他不信索伦图会这么糊涂去追问皇太极。孟古青身为儿媳,也应该不可能跟皇太极讲这些,那么就应该是郑亲王府的人禀报上来的,大约应该是亲卫告诉了郑亲王,郑亲王再告诉了他。但是那些亲卫应该不会说,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暴露他们也有失职之罪并且连累到郑亲王府,亲卫们理当是护主的。那么也许皇太极只是在欺诈他,试探他是不是不忠。
福临紧紧地扣住了手指,决定冒一回险:“卓兰的事与儿子并不相干,也并没有其他的事情。”
皇太极冷笑着抬手击了击桌案:“真的?”
福临听到话音不对开始犹豫,沉默。
皇太极命令徐源传口谕:“叫小五进来。”
硕塞低着脑袋匆匆掠过福临身边,跪在了他的前面。
皇太极抬手一指:“小五,你告诉他,洗三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什么。”
硕塞转过眼睛,漠然地瞧了瞧福临:“儿子那天身有不适,所以赴宴后不久便离宫了,到茶楼上略坐。结果那夜我看到孟古青的马车停在光孝寺前,福临走过去跟她说话,却不知道说了什么,孟古青随后便下车,跟福临走到一个小巷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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