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午后,清宁宫。
哲哲的情形已是大好了。午寝之后孟古青为她精心梳理。比着从前的小两把头略有改动,发髻盘得更高了,发架两边垂下的金色流苏在阳光的映照下如波光流动。
哲哲摸着头发照镜,虽是很喜欢,仍有一丝犹豫:“怕是太鲜艳了。”
孟古青一笑:“可也显得有精神不是吗。”
哲哲拍拍她的手,没再拒绝了。想着这几日事情终是平定下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日福临和诺敏走了之后,不久便来请罪,而且主动表示要给佟瑶一个名份,求哲哲恩准。随后又到乾清宫去请示皇太极,在恳切的哀求下,皇太极原谅了福临的荒唐,最后核定了佟瑶的身份为庶福晋。这样竟是和塔拉一般了。但庶福晋是没有定额的,便也随它去了。
此外,福临和诺敏还带着礼物赶到衍庆宫去向谨妃致歉,双方的关系有所好转。
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能做到这样,足以说明福临的人际手腕已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而且这样的表现也令哲哲有所安慰。她本来就不想过问的事就这样解决了,自是再好也没有的。
在哲哲心里现在也只有孟古青和索伦图最为要紧了。清宁宫渐渐恢复了日常的运作。哲哲也开始为着孟古青备婚。本来孟古青应该离宫回到郑亲王府,但是这段时期经过许多事情,皇太极便有了通融。决定到三月份再这么做,在郑亲王府待到四月,孟古青生日过后便把她送回科尔沁,直到大婚再接回来。
由于之前的是非,这一回便要接阿艺思和孟古青一起长住。才得安心。
至于剩下的事,内务府与宗人府自会照应,便不是那么着急了。相反的,当了郡王的福临才真的很着急。因为一年之约的条件他已经达成了,接下来便是借着博礼等人力量达成心愿。不过好在她们都在身边,总也能帮上什么。本来似博礼和庆格尔泰这些人也应该回到科尔沁,但是为着距离大婚不过还有两个来月,便是以此为借口赖在了宫里。一来为了避免劳顿,二来便是为着索孟的婚事采取行动。
想要打倒索伦图,还是要在孟古青的身上动脑筋。她们都很清楚。小两口总是联系在一起的。
明儿便是三月了,孟古青帮哲哲打理好了妆容,又取过各项事宜的记录册。帐本慢慢说给她听。怕明儿去了郑亲王府,交待得不够,便说得格外详细,哲哲略听了一遍便放心地拍了拍手:“已是很好了,日后纵然我不问也安心了。只是。你日后嫁了小八就要管更多的事了,幸好你这么勤奋,一定应付得来的。”
日后嫁给索伦图,便是要管着两宫的账目人事。只有孟古青才能拥有这份殊荣。孟古青有些羞意地低下了头,却是从容不迫。
哲哲看着她的身量比去年又蹿高了一些,容貌也更鲜丽了。便是笑了笑,叫苏布达开箱取了一串珍珠来。这串米白色的珍珠是用金线串成的,一共七十二颗。温润之光如同少女的肌肤,柔美异常。
孟古青知道这种压箱的东西必是哲哲私藏,便不肯收。
哲哲笑了:“都是当年本宫出嫁时的东西,这不过其中一件,先拿给你看看喜不喜欢。”
孟古青顿时想起了永安。去年永安出嫁也得过哲哲赏赐,可是却不是这般的宝贝。可见哲哲有多么偏爱。孟古青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便是放松了手脚,任由哲哲替她戴上。
哲哲揽镜照了一照,竟是舍不得放开孟古青了。镜中的二人宛如亲生母女一般和谐,充满了感念至深的温情。
孟古青便依着她。许久,哲哲倒先不好意思起来,放开了她。孟古青除下项链教人收好,哲哲命苏布达去侧屋请阿艺思过来商量日后的事。孟古青见着她们似要密谈,眸光扫视,留下赛罕与斯琴等人照看,带着图雅和度丽娜出了屋子。
离开了这儿,图雅才敢说话:“主子刚才是在找那木其吗,那个丫头不知道又到哪儿去了。”
孟古青叹了口气。她遵照约定于年后将那木其升作了姑姑,那木其大约是因为这样更加有了不凡的心思,又仗着懂得医道,便以悉心钻研为借口,许多杂事都交给吉兰和星兰代劳。
图雅很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让她碰医书了。多点本事就傲成了这样。”
孟古青不以为然,那木其也曾经很刻苦过,平白的不至于就变了,肯定还是有着别的诱惑才导致的。想了想:“我们去看看玛嬷。”
博礼这会儿正在和诺敏还有庆格尔泰说话,还招待着一个特殊的客人。
孟古青进屋便已是瞧见了,温和地笑了一笑。
那木其没想到孟古青这么快就找到了她,低头福了一福,有点紧张。孟古青的眼睛却很快转了过去。微笑着对惊讶的博礼说:“许久未见玛嬷,甚是想念,便不曾让人通报,还望您不要见怪。”
博礼抬眼瞟了瞟那木其,心虚地应和:“我也想你了,过来坐吧。”
诺敏几乎黏着博礼,卓木娅便将座儿添在了另一边。孟古青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便正好挨着那木其。那木其手腕上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见孟古青望来便忙说:“奴才刚才奉过茶。”
这比科尔沁的一般奶茶要香过许多,倒像是咖啡。孟古青心念浮动,却是不表明。
博礼亲手取过一盏交到她手里:“尝尝看吧,不过它有点苦,是外面的东西,汤监正送给纯郡王,能提神醒脑的,喝久了就习惯了。”
孟古青看它是浅褐色的,更确定了。浅浅品了一口,却是不对。大约是和奶茶混着的。味道便比纯正的咖啡怪异了许多。
诺敏卖弄地解释了一下出处,见孟古青没有惊奇的神色便有点失落,不过,汤若望送来时曾提过,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适应咖啡,有些人是会有反应的,而咖啡的苦味可以遮掩很多的东西,她盯着茶盏看了一会儿,唇边竟有了笑意。
孟古青的眸光掠过,诺敏便变得安静了。孟古青品了一杯。摸着茶盏暖了暖手,这便放下了。
眼看日落西山,她便笑说:“今儿风大。夜里想是雪深,趁着天还没黑,我到无欲堂看看,先失陪了。”
博礼等人没有留她,却是为着这话心思难定。
长明灯供奉在那里。便是要多些小心。孟古青起身欲行,跟着她一起行动的却只是图雅和度丽娜。孟古青笑了笑,眸光转过,却是停下了。
那木其突然反应过来,忙跟着一起走了。
数人一同向无欲堂去了,却是在路上便有人来接应。说已将灯请到寿安宫。孟古青看她手脚笨笨的,记起是废淑妃的人,便也想顺便见见废淑妃。
数日以来。废淑妃的病情已大有好转,今早还在屋前转了一圈,只是有些气喘。养女便将她扶回了屋子,见到孟古青来了,也有些不喜。
孟古青本不想打扰。念及从前的事便有些放心不下。待过了一阵,天黑透了。外面的雪势越发强了,孟古青看走不得,便是去了前殿守护长明灯。废淑妃的住处离这儿不远,走过去便是了,只是过
了片刻,孟古青竟是头晕得很,双目渐阖,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遭热气炙人。
图雅掐她不醒,急得拿了水来喷,孟古青方才有些意识,眼前却是一团火光,浓烟弥漫遮掩耳目,奔走的人们叫喊连天:“走水了!”
图雅一把扶起了她,披上湿被,强拖她出去,又递湿帕遮口鼻。孟古青轻挣了一下:“度丽娜嬷嬷呢。”
图雅大喊:“嬷嬷已经出去了,主子快点走吧,火大得很呢。后面也烧起来了?”
旁人呼喊着,大多数却是完全不顾安全地向里冲,为着护救长明灯。孟古青心中一凛,突然便想起了废淑妃:“淑妃娘娘无碍吧?”
图雅顾不得答,便是按住她肩头示意安心。孟古青放心不了,强要她去了,自己摸索道路。
浓烟中,那木其突然从另一边冒了出来,却是很用力地去强压孟古青。
孟古青敏锐地避开了。那木其却目露目光,还想要抓住她。孟古青抬脚点向她膝头,她却身儿一弯,堪堪地避过了,又拉住她的身子向后扯。
身后便有一道将要烧断的梁,如火龙跃起,就要扑下来了。倒下便是必死无疑了。孟古青微眯双眼假装中招,跟着她向后歪斜,却是突然扳了身子。
那木其收不住力道,惨叫一声便是滑了下去,孟古青又踢了她一脚,她便滚过去被那横梁拦住,再也动弹不得。火龙盘旋在她身上,噼啪有声,她连连痛叫,已是后悔不及了。
孟古青趁乱跑了出来,等火势渐小,便拦人询问各处的情形,以及有没有看到图雅。这会儿,乌泰带着侍卫们涌了进来,突然见着她,大惊失色。忙叫其他人先忙着,护着她到侧殿去歇着,又派人煮了定心茶来。
孟古青仍有些头晕,便不敢再用茶了。这会儿她已明白博礼给她喝的咖啡里有古怪。联想起这场火灾怕也是有联系的,只怕也不是只冲着她一个人。
乌泰看她意志坚定,略放了心,派手下去哨探别处消息。过了一会儿,得讯之后乌泰却是忧色深深。
孟古青大约已是猜到了,只是不甘心便没有去问。乌泰却终是要说的,他转身单膝跪下,严肃地回复:“格格,奴才无能,废淑妃已经殁了。”
∷更新快∷无弹窗∷纯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