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随手拿开了枕头,露出了下面的东西,他一瞧脸便红了,因着它有点大,拿在手里不能完全遮盖住。皇太极一瞥之前见过便只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
是一只白色的香囊,上面绣了梅花。比寻常的倒略大些,似是双层的。而它原本也就是双层的,里面包藏着的是孟古青曾经遗失的香囊,福临让乌云珠多添了一层白色绉纱套在了外面,倒也没有谁能看得穿。福临这样珍藏着,便是到了宗人府也还舍不下它,在他最紧张的时候,因它也得了一些安慰。
也许今夜便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夜,福临摸着它的时候掌心竟不知不觉的汗湿了。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拾好了地方让皇太极坐下,又亲手提壶斟了热茶过去,一杯给他,另一杯给济尔哈朗。
皇太极见他这样孝顺,安慰的点了点头。
隔壁的女人们偷听着,也都不敢喘气的跪着。福临偷看了一下,又低下了眼帘。
皇太极知道他在担心妻妾们的安危。今夜的重点是福临,倒也不想太难为她们,便也先问他的意思:“如今朝上确是热议你的事,朕先说说你且听一听。”
因着群臣的态度鲜明,倒底该有所处置了。董鄂一族中罗硕自己举报,从轻发落,鄂硕却是不能了,除了他,还有嫡妻小瓜尔佳氏,乌音格大福晋,都是发配到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与之相关的官员。如鳌拜,遏必隆,佟家等不论官职大小,连降五级。大伤元气。而有功的,或者戴罪立功的倒也安然无恙,各有好处。
官场进行了清洗。倒不知苏赫,白里等人如何了。福临捉摸着问皇太极,皇太极愣了一下说:“白里去宁古塔,剩下的要杀。”白里到底祖上立过功的便是看着这一点留他性命,苏赫和徐文魁这种利欲熏心的倒也没有可留的益处了。便是和他有着类似过错的,如徐源,哈兰,戴春荣也都可以不必再留了。至于庆格尔泰也是要死的。便是为着害死淑妃和卓兰的罪过。这倒是有一部分为着皇太极的私心。他要保着博礼和庄嫔的性命,便是要在这些人中挑择出一个来了。庆格尔泰也是在这些恶劣事件中很主动的人物,这会儿要她填命倒也不算冤枉她。她死了。立功的满珠习礼也得了清白,倒也保全了更多的人。
福临皱眉,因想起如今怀孕的塔拉是被哈兰照顾着,若她死了,塔拉该如何是好呢。皇太极察言观色,失笑道:“傻孩子,一个奴才有什么要紧的。你的心如何这样慈了。她这样于心不良的人,继续让她照看塔拉才是坏事呢。”
若是寻常人活着倒也无碍的,但是哈兰曾经利用食物相冲的特点使得海兰珠情绪低落挑拨她和索伦图的母子关系,而她本人的背景也有一点复杂。
福临想到了硕塞。哈兰是他放在内务府后来被海兰珠和皇太极选中的,就凭这个,他大概也会想看到她死去罢。想到这儿,福临闭上了嘴巴,不再为她辩解什么。
看他这么安静,皇太极倒有了兴趣。福临居然没有问庄嫔和博礼,是他不敢还是他怕问了会连累到自己?如果到现在福临还有着贪生的念头倒也不奇怪,但是如果他为着贪生有意教别人作挡箭牌,那么他就不能饶过他了。
皇太极摸了摸胡子,等他说话。
福临默了一会儿,听到隔壁传来骚动。他知道是诺敏忍耐不住了,忙着轻咳一声,飞快的对皇太极说:“她不懂事,儿子去看看。”这会儿若是诺敏提什么博礼会保护她的傻话,只会害到他们所有人。
皇太极没有答应。满泰走到帘边撩开看了看,便将她们吓住了。这时候皇太极才接着说:“这几天宫里倒也有些事。”
博礼为着诺敏装病,到底也没有引得海兰珠去看她。太医院查过并无症候,便忙着汇报了毓庆宫。虽然海兰珠不愿这事外传,但是太医院和索伦图都不敢瞒着皇太极,因此皇太极也知道了。悄悄讯问过颐和轩的下人,对博礼的意图大吃一惊。他很生气。
原是一并饶了诺敏也无妨,但此刻他却不这么想。
福临看皇太极脸色不好,便不敢多提博礼。但是现在她和海兰珠,庄嫔如何了,他到底也是很想知道,便忙着又拜道:“皇阿玛,如今既然朝上许多纷争,皇阿玛可曾想过如何平息。”依他的处置来看,倒不想多杀人,也许那样博礼就可以活下来,至于他倒也无所谓了。只要她活着,海兰珠的身体就不会受到影响,皇太极心情好些,便也能饶过庄嫔。
皇太极默了一会儿。
诺敏那边却又不安宁了。因她听到皇太极说博礼无病装病,想必也是为着她,她想到了和她相貌有几分相似的索隆便激动了起来。想着大概能有一线生机,她一定要打动皇太极才是。因此不顾乌云珠和佟佳氏的阻拦,这便从帘后闯了出来,来到皇太极面前:“皇阿玛,求您放过我。我不想死啊!索隆长得像我,她可以替我去死,拜托皇阿玛看在我玛嬷的份上饶了我罢。您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不想死。”
她伸出手想拉住皇太极,可是却被满泰敏捷的挡住了。皇太极的脸色更加难看,斜了斜眼睛。满泰便小声威胁:“你再不住口,现在杀你也使得。”
诺敏吓得不敢了。乌云珠和佟佳氏便扶着她依去墙角等候。福临忙着向皇太极请罪。心里倒也在为她惋惜。原是想保住她性命送她回科尔沁,闹成这样,怕是不能了。说不定还会因着她连累到别人,但:“皇阿玛,她没有什么见识才会冲撞您,都是儿子没有管教好,是儿子的错。。”
皇太极点了点头。这会儿他已是看清楚各人的行为。也是有了处置的法子了。瞥了一眼济尔哈朗。
栅房外传来热情的问候声:“太子爷!”
福临抬头望去,索伦图真的来了。这么及时倒似来救他。他怔了一下,忙着拜道:“臣弟给太子爷请安。”
“起来罢。”索伦图身着常服,亲手提着食盒,身边仅有梁思善还有梁思杰陪着,显然不想福临太局促,他放下食盒搓了搓手便笑道:“偶然间想起了你过来看一看,倒不知皇阿玛也在这儿。”说罢,便去皇太极面前行礼。
这倒真的是心有灵犀了。皇太极不想索伦图知道这件事便没有说,谁知他竟过来。这一夜,倒似多年前相送多尔衮。皇太极有些伤感,偏过了眼睛。
索伦图得准许起身后便去瞧福临,福临见着梁思杰也在,便知这是索伦图特别的怜悯和恩典,便有了更多的感触。
便是这是最后一夜,能得到这么多的温暖,也算是值得了。只是很后悔当初那样对待他。福临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强笑道:“有劳太子照看,臣弟有罪。”
索伦图笑了笑,因皇太极还在这儿,倒有许多话不能说。他暗示的瞧了瞧济尔哈朗。济尔哈朗便体察入微的对皇太极道:“倒不如奴才先陪您去别处看看。”
皇太极同意了。他们便去了苏赫的栅房。
等这里空下来以后,福临认真的请索伦图坐下。索伦图放下食盒,指示梁思杰分出小碟子来,几缕清香便飘了出来。
福临一瞧,倒不止一种糕点,至少也有六七种了,他一眼瞧中的倒是马奶糕。看见它,他便立刻想起了孟古青,心中如微浪转滚。
索伦图嫌这里太暗,唤提灯的梁思善近来照亮些。映得桌上的几碟糕夹着红光,倒使得人心分外温暖。福临抿了抿唇,倒不敢再问。这会儿索伦图却点头说:“这些点心确是孟古青亲手做的,这里终究比不得外面,你受苦了。若喜欢就多用一些罢。”
福临的耳根倒有些发热了。他想起了多尔衮。在多尔衮死后他曾在无意中听到庄嫔和苏茉儿说话,多尔衮的最后一夜也是得了最心爱的女人亲手做的点心,他这会儿倒有些明白多尔衮的心情,心情虽是激动得很,倒也渐渐的失去了恨源。他默了一会儿,对索伦图道:“臣弟谢太子爷恩典,盼您日后和太子妃恩爱永年。但太子爷一定要好好待她,否则,便是臣弟日后落入黄泉,也不得放过您。”他心里便是再如何不舍也是要放下的。福临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香囊。他想到底也携带了一点秘密留给自己。
索伦图愣了一下。他明白福临已是懂得今夜的相见是何含义了。没想到他能这样坦然的面对,他对孟古青的痴情令人感动。索伦图默了片刻,极认真的回答:“你放心,我会永远的爱着她,而且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她。”
福临满足的微笑,求索伦图:“既是太子爷来了,臣弟本是无颜请求,但为着她们倒不得不说了,我是该死的,但这些女流原没什么见识,都是我的罪过,太子饶了她们可好。”
索伦图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伸手点了点他身后,这会儿皇太极倒回来了,而跟在他身后的数人里,满泰手中则是多了一只托盘,上面还放着四只酒杯和一只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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