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陵川县北三十里的三岔路口,旁边是一座不大的无名小山坡,鲁智深、林冲、孙新、石秀四人带领的两千陈州兵马就隐藏在这小山坡之中。
小山坡顶有数棵大树,枝叶茂盛,亭亭如车盖,四人在此歇了,专候抱犊山那边运粮队伍过来,便率兵杀下上去。
时近中午,鲁智深越发的觉得炎热,便脱去了上衣,将那六十四斤水磨禅杖横在腿上,和林冲说些枪棒功夫。
鲁智深见识不凡,林冲本来就是禁军枪棒教头,二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拼命三郎石秀惯于用刀,听听也就算了,小尉迟孙新一旁听了,顿觉受用不少。
原来这小尉迟孙新一身本领全然是他兄长病尉迟孙立传授,自以为虽然比不上孙立,也自命不凡;孙立也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有些自视过高,但碍于兄弟情面,不好说他。
今日里孙新听了鲁智深和林冲说些枪棒,却是越听越是心惊,暗中参照自己从兄长孙立处学来的枪法,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妥之处,是以多加了几分主意,仔细听着。
花和尚鲁智深说了半响,见小尉迟孙新在竖起耳朵聆听,转头笑道:“兄弟,你也是使枪的,有何见解不妨直言!”
“岂敢岂敢。”孙新哪敢发表意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在下武功都是兄长传授,哪有什么见解。”
林冲呵呵笑道:“病尉迟枪法乃是一绝,枪里夹鞭更加是对敌取胜的必杀技,兄弟何须过谦?”
孙新这才大胆将方才的感受说了,特别是那些不妥之处描述了一番,林冲教习枪棒,马上就知道了问题所在,微微笑道:“令兄枪法无双这些不妥之处依林冲看,多半是兄弟运用的少,才感觉中间有些晦涩。”
林冲的说法委婉的很,花和尚鲁智深一向直来直去,哈哈笑道:“教头绕来绕去作什么,明明就是孙兄弟枪法不够纯熟想必是日常练得少吧?”
鲁智深快人快语,小尉迟孙新听了面上腾的一红,回忆起平日里自己兄长勤加练习,而自己则时时犯懒,招式是都学到了,运用起来却无法自如。
“大师,受教了!”小尉迟孙新思来想去,旋即正色拱手道:“在下确实是疏于练习,大师之言却是唤醒我这梦中人了!”
说着小尉迟孙新便向鲁智深拜去,这风骚的鲁大师哈哈一笑,将身子扭了过去,并不受这一拜。
“大师,您这是”孙新有些不解道。
鲁智深用手一指旁边林冲道:“这里有现成的枪棒教头,你不去拜,反而来拜洒家这个出家人作甚?”
“师兄倒是惫懒,把林冲推在前面。”
豹子头林冲嘴上虽然埋怨,但神色一整:“其实孙新兄弟已然尽得贵兄长真传,林冲不才,若孙新兄弟不弃,林冲便演练一路枪法,让孙新兄弟参考参考便是。”
孙新听了,知道林冲是口头谦逊,急忙拜了下去:“教头若肯指点,自然是最好的。孙新替兄长谢谢教头了。”
林冲急忙扶起道:“孙新兄弟客气了,我观贵兄弟枪法变化多端,但多半是要以力量做后盾,要不然很多变化就运用不出来,这点兄弟可要牢记;林冲早年从老师处学过一套枪法,走的是轻灵的路子,兄弟可一观。”
“教头使枪,必然要好好观摩观摩。”一旁花和尚鲁智深也准备认真观看:“周老爷子的真传也是难得一见啊。”
林冲微笑不语,小尉迟孙新猛然想起自己兄长说天下枪法名家之时,其中便有汴梁周侗周老爷子,大喜过望,当下凝神屏气,恨不得多长两只眼睛出来,好看个清楚。
拼命三郎石秀听林冲要演练枪法,也知道是难得良机,也凝神观看。
林冲没有去拿自己的丈八蛇矛,而是叫孙立取过钢枪,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孙新兄弟,你可看好了!”
那杆钢枪和病尉迟孙立的相仿,重量不在三十斤之下,林冲持枪在旁边不大的平地上,捻一捻,那钢枪便是嗡然作响。
孙新见林冲举动,便是大吃一惊,自己平时练习只是非要使出十余招之后,才可发出这样的动静;而豹子头林冲光凭手指头的力量,便让钢铁打造的长枪微微抖动起来,这份力量非孙新力所能及的。
孙新恍然记得,自己兄长孙立也是每每抚摸钢枪,变成发出这种声音;当时他追问其中秘诀,而病尉迟孙立的回答却是让他无法理解。
“等你什么时候能做到这一点,枪法便能大成。”
孙立的回答当时让孙新觉得云山雾罩,但今日见林冲也运用同样的手法,孙新顿时有一种明悟:还是自己没有下苦功啊!
林冲似乎在感受着那根钢枪的脉动,旋即脚下不丁不八,手中未见什么大动作,那根钢枪“呼”的一声便犹如毒蛇出洞一般,从林冲手中刺出!
这一刻,孙新仿佛能感受到空气被枪尖破开发出的“嘶嘶”声,真有如毒蛇吐信一般无二。
紧接着林冲身随枪动,手中钢枪随着林冲的动作由直刺改成横拍,那钢制的枪身忽的弯曲,带起一片风声!
孙新色变,这一拍若是拍在人身上,便是钢铁之躯恐怕也要拍出一道印记来,但人如何又是钢铁之躯?这一枪下去,只怕肋骨至少要断掉两三根!
林冲微微一笑,接着使出一路枪法来,果然是灵动无方,那钢枪有如一条黑龙一般上下盘旋飞舞,护住了林冲全身,端的是水泼不进。
孙新心下暗自比较,自己兄长孙立的招式也同样是多变,但这路枪法却是截然不同,讲究的是招式连通,圆转如意。
旁边花和尚鲁智深和拼命三郎石秀看了,连连叫好。
孙新看到精彩处,忍不住手中有些模仿动作,似乎在体会林冲招式中的精妙所在;待到后来,小尉迟孙新突然有一种感觉。
“教头这招式说是轻灵,但如果没有力量,同样无法运用出来。教头这是借演练这路枪法,向自己说明这个道理!”
林冲这路枪法运转极快,不过半柱香功夫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喝一声,收了钢枪挺立,那钢枪犹自嗡嗡作响,许久方息。
林冲见孙新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笑道:“兄弟可有明悟了?”
花和尚鲁智深呵呵笑道:“教头这路枪法实在是精彩,让洒家手痒的很!”
小尉迟孙新恍然大悟,又向林冲拜了一拜:“多谢教头指点!”
林冲听出孙新言语中的真诚,便大方受了这一礼:“既然兄弟已有明悟,林冲便不算白费功夫了。”
说着林冲把钢枪递给孙新,孙新接了过去,手抚钢枪,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留神才看到豹子头林冲方才一路枪法使完,居然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不大的平地,让他佩服有加。
林冲给孙新的感觉,就和他从自己兄长孙立看到的一般无二。
那就是人枪合一!
就在这时,有士兵报来:“山下远远来了一只粮队,约莫有百余辆大车。”
拼命三郎石秀手搭凉棚,极目远眺,果然见抱犊山方向来了一只队伍,中间都是大车,两侧各有兵马守卫,似乎有两三名将领骑了战马押运。
“终于等来了。”鲁智深把僧衣一披,提了禅杖:“走!看看去!”
拼命三郎石秀嘿嘿一笑:“来的正好!”
林冲对小尉迟孙新微微一笑:“走吧,下山去会会那几个贼人!”
“好!”孙新点头:“在下不才,要打头阵!”
看完林冲的枪法演练,小尉迟孙新有些感悟,便要用实战来磨砺自己的枪法。
“这天气还真是有些热了。”赫仁忍不住摘下头盔,当扇子扇了扇:“我说,你们两个难道就不热么?找个树荫歇一歇如何?”
石逊提着长枪,警惕的看着前方,丝毫不敢大意;曹洪手中一杆大刀横在马鞍上,随口答道:“这天气就这样,你能怪得了谁?枢密使大人盼着军粮早到,还是莫要延误得好。”
对于曹洪的说法,赫仁嗤之以鼻道:“这些大车又不能飞,现在中午烈日炎炎,歇一歇又能耽误什么功夫?你这一套一套的,大帽子扣过来,吓唬谁呢?”
“别吵了。”石逊皱眉道:“这趟马虎不得,高平县虽然已经被拿下,可陵川县被那个什么西门庆给占据了,离这里不过三四十里,大意不得。”
他们三个,都是熊威将于玉麟的偏将,带了三千人马从昭德府一路押运粮草到此,下一站便是高平县。
“你们两个胆子还不如老鼠!”赫仁嘴巴一咧,显然毫不在意:“枢密使大人数万精兵,那西门庆龟缩在陵川县内,哪儿敢出来?高俅的人马,还在卫州辉县!难道还能从天上飞下来一支人马来截我等粮草不成?”
石逊和曹洪默然不语,赫仁目光一扫,正看见那小山坡上绿荫如盖,用手一指道:“那里凉快,你们不去我可要去歇上一歇了。”
其余二人忍不住顺着赫仁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只是那山坡上好像有些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