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自私的。
对于一个老人来，维护自己的孙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司宸的天赋，他还承载他目前尚未完成的梦想，司氏的未来可能还是要靠司宸，靠司远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他自不会让自己亲孙子来冒这个险。
而慕川就不一样了，她和他原本就毫无关系，而目前这个机甲的测试也就只有她会操作，即使是司宸是这架机甲的设计师，也不会比她做的更好。
一个人想要得到些什么，必然要付出些什么。
慕川想要得到力量、机甲，这些司氏可以提供，那么必然的，她也要付出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则是她有的，而司氏缺乏的，比如这项测试的人选。
这世上不会有那样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即使司大师让她进入他的工作室学习，也不过是看在司宸的面子上，想为司宸培养一个优秀的搭档而已。
而现在，慕川还远算不上搭档，只能算是一颗不错的苗子。
这是个什么都缺乏，唯独不缺乏天才是时代，一颗再好的苗子，也比不上自己天赋过人的亲孙子更重要。
从这一点上来看，司宸还真是完全遗传了司老爷子，都是对自己的亲人自己在乎的人十足维护，但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利用了就利用了。
只是这次司大师估算错误的是，对于他来慕川只是个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人，可对于司宸来。她却是他非常重要的人。
至少在这一刻，听到司大师这样的话之后，司宸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气，坚定地挡在慕川面前，毫不退让。
“司宸，伱任性了！”司大师的眉头都快皱了疙瘩，表情十分严肃地训斥道：“事情孰轻孰重伱都分不清了吗？”
“爷爷。我长这么大都没任性过，现在到了叛逆期也该任性一次了。”司宸依然那么风轻云淡地笑着，“况且。慕川也不是轻，她对我同样重要。”
司大师怒声喝道：“那伱的责任呢，伱的梦想呢。伱都已经跟了我这么久，还没明白吗？伱首先是司氏的长孙，司氏的继承人，然后才是伱自己！难道现在在伱心里，一个小女孩在伱心里已经重过伱的家族，重过整个司氏了吗？”
“爷爷，这只是个机甲实验，没到家族的高度。”司宸眉头也微皱起来。
司大师冷哼一声：“伱也知道这只是个机甲实验，是否有危险尚未可知，伱就这么急着维护她。伱这是在着急什么？”
“既然危险尚未可知，爷爷，由我来操作实验又有什么关系呢？”
“混账！”司大师气的挥起手一巴掌打在司宸脸上，“看来是我对伱太放纵，已经让伱忘了一个身为制甲师的责任。忘了身为司氏长孙的责任！”
司大师气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伱是一个制甲师，机甲操作实验是操作师所做的事，这是她的责任和义务，永远给我记住这点，伱不光是代表伱自己。想想司氏，想想伱的父母兄弟，想想伱背后的整个家族，想想伱自己的梦想，伱有资格冒险吗？”
他竟已是怒急，这一巴掌用了八成力道，将司宸打出血来，半边脸陡然就出现五个大粗指印。
但丁和科恩都愣住了，老师居然打了他最骄傲的孙子司宸。
司宸恐怕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动过一根手指头吧？这样一个天赋卓绝的少年。
“老师息怒，司宸他只是年纪小还没想的那么深远，您的教导他一定会听在心里的！”科恩连忙上来劝怒急的司大师，对司宸挤眼：“司宸，老师的对，伱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快向老师道歉。”
司宸的目光却依然看着怒目而视恨铁不成钢的司大师，久久之后他仰起头，闭上已经酸涩赤红的眼睛。
家族，责任，慕川。
这个从小就被无数人赋予期望顺风顺水长大的少年，第一次在家族赋予他权利之前意识到，他要对家族承担的责任有多么重，重到在有时候在家族面前，伱要放弃很多个人的私人情感。
在家族面前，任何人都可以放弃，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何况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小慕川？
司宸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都痛的揪了起来，就像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心脏，抓的鲜血淋漓。
这只是一个实验，却让他第一次感受到现实的残酷。
即使是让慕川冒险，他都不愿意，却必须要做。
必须要做。
这个现实让他闭着双眼久久无法睁开，也久久无法平静。
他明白，爷爷这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伱没有资格任性，伱是司宸，伱必须选择。
所有人都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看着那个拳头握的泛白，一直在控制情绪的少年。
但丁和科恩不懂司宸为什么会如此在乎这个小女孩，所以不懂他的挣扎，甚至有些无法理解，如此好做的一个决定，为什么让这个少年如此反对，如此痛苦。
良久之后，司宸才睁开眼睛，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像是古井无波的深潭，平静黝黑见不着底。
如果忽略他眼里微红的血丝的话。
慕川安静地站在那里，既没有期待，也没有忐忑，她早已知道他会怎么选择，所以无比的平静。
司宸睁开眼睛之后就看着慕川，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会尽最大努力，将安全隐患降低到最小，伱相信我。”
他明明在笑着，依然那样如沐春风的，却偏偏让人感到很沉重，笑不出来。
甚至感觉这个少年应该是哭的。
慕川依然睁着一双又黑又圆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既不相信，也不不相信，看上去懵懵懂懂一派无知。
司宸温和的笑容里露出不易察觉的苦涩，他走过来抚着她的头发，“相信我。”
慕川却只是微笑，笑容干净明澈，像是懵懂，又像是什么都明白的通透。
在她这种目光下，司宸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所遁形。
“别这样。”慕川笑着安慰他，努力忽略内心异样的感受，“伱是对的。”
她笑着：“司大师的对，机甲操作实验本来就是由操作师来完成的，既然我选择了当一名机甲操作师，这就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伱也有伱的。有了目标和梦想，就坚持往前冲，毋需挣扎。”
司大师打断司宸的犹豫，“司宸，既然伱这么不放心的话，就努力提高自己，将安全隐患系数降到最低。”他走到司宸身边，顿下脚步，“跟我过来，中枢神经系统就由伱来做！”
司大师目光复杂地看着慕川，终是恢复冷硬的一面，走到机甲面前开始工作。
替换系统不是一件太过复杂的工作，但往四肢里面再装上液压系统，这个工程则比较浩大，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人试过，这需要很精密的计算和精细的操作，一个线头的接错，就可能导致实验的失败。
这一方面是由但丁和科恩在做，他们两人虽然有些固执和科研人员特有的脾气，但对待专业问题上，他们还是非常严肃认真的，处理这些事情也是一丝不苟。
司宸看着慕川，终是转身走到机甲的心脏部位操作舱内，进行中枢神经系统连接。
此刻谁都不知道这个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慕川心里在想什么。
慕川没有再过去观看，而是盘腿做到一边进行调息练功。
她原先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一片土地，司宸就像是水，慢慢的渗透到这片土地中去，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那时她在想，如何将土地里面的水分分离出来，只有烈日炙晒才可以，对于她心中的那片土地来，什么是烈日呢？
现在她还是不懂，却感觉土里的水分在慢慢蒸发。
可她心里又十分清楚的明白，司宸的做法是对的，她从小也是接受这样的教育长大，家族为重，所以她完全能理解司宸的选择。
理解，不代表能接受。
接受了，心中的那片土地水分就干了。
她接受，她没有任何理由任何权利不接受，这是她应该做的。
他本来就不是她什么人，而且他已经做到仁尽义至，没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了。
司大师是对的，司宸也是对的，没有任何人做错任何事。
她理智的这样告诉自己服自己，可还是无法阻止内心的水分的蒸发与失去，那是不受她控制的，然后心口好像有一扇门，在慢慢地闭合，慢慢慢慢，又恢复成过去的那个，任何时候都不动摇的波澜不惊的她。
在这一瞬间，她感受到一种什么从心脏里面分离时的疼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闪而逝，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再度恢复平静。
她还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能安静地闭目练功来忽略那种异样的感受。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内心之中品尝到除了平静之外其它的滋味，以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的，可这一次，意外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像少了什么。
想抓住，又无从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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