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本就不善言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众人见他迟迟不答,便当他是答应了,傲剑天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小玄子有伤在身,且长途劳累,不凡,你便先带他下去休息吧。”
叶不凡行礼,道:“是,师父。”
二人告辞离开,走出天峰殿,向殿后归仙院走去。他二人走后,数百天剑宗弟子便也相对告辞离开,片刻后,偌大一个天峰殿只剩傲剑天及阮明之二人。
傲剑天沉思片刻,轻声问阮明之,道:“不知师弟如何看待此事?”
阮明之道:“此等少年,年少轻狂,他外表柔弱,性子却是十分倔强,依弟愚见,他不会在此久留。”
傲剑天道:“他若出了天剑宗,便有可能被魔教中人寻上,若被他们夺去先天灵宝,后果不堪设想。”
阮明之道:“他并非我天剑宗之人,他若想强行离去,我等不便阻拦,如今之计,便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傲剑天点头,不再多言,他那如天空般深邃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二人回到归仙院之时,曾念钰已恢复常态,她端坐在案前,宛如一朵毫无瑕疵的玉兰,安静的绽放着忧郁的美,她正在聚精会神的阅读着一本历史古籍,因而,待二人走到门口,她方才发觉。她合上陈旧古书,轻巧的迎上来,甜声道:“叶师兄。”
叶不凡微笑点头,道:“曾师妹,往后凌少侠便同你住在归仙院内,不知可否?”
曾念钰道:“归仙院如此大,我一人住着多感孤单,我与小玄子又有师徒之缘,他留在我身边,甚好。”
叶不凡一笑,如此俊俏迷人,便是凌玄,也看得微微一滞。叶不凡又交代一些事情之后,告辞离去。曾念钰心有所触,满怀惆怅。
她拉过凌玄,便像四年前般,如此毫无顾忌的拉着他的手,她拉着他向门外走去,倩影道不尽悲伤忧郁,语气却多显几分俏皮:“小玄子,来,为师为你安排一间豪华大房,往后,偌大的归仙院便只属于你我师徒二人了。”
凌玄哑然失笑,不知为何,与她一起,他便是开心,只想笑,虽然他也多愁善感,虽然二人皆已是体无完肤。
曾念钰为他安排的房间,便在她房间的左侧,紧邻她的住所。虽然房间不大,装饰却也不失豪气奢华,且打理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
当一切忙妥当之后,已是入夜,天空悄悄挂上一轮明月,忧郁的月光,毫无顾忌的倾泻而下,将归仙院笼罩在一片银白色之中。二人坐在门外回廊上,望着那一轮明月,过往,将来,轻声互诉衷肠。
深秋晚风,已颇具寒意,它肆无忌惮的轻轻拍打在凌玄单薄的身体上,他左脸颊上那道疤痕,如此苍白。
曾念钰坐在他身边,仰头望着秋空明月,忧郁的月光照在她挂着淡淡忧伤的俏脸上,相得益彰,楚楚动人。她宛如月中仙子,安静、悲伤。
她未发现,凌玄不经意间缩紧身子,脸色越发惨白。
他二人如此无声而坐,那一轮明月悄悄爬到头顶,天空布上一层朦胧雾气,庭院内各种奇花异草,沾满了露水,月光下晶莹剔透。曾念钰轻轻起身,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小玄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凌玄努力让笑容看上去灿烂些许,道:“是,师父。”
曾念钰回到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偌大的庭院,便只剩凌玄及那满庭花卉,望着她轻关上的房门,幽幽叹息。
凌玄忽地咳嗽一声,他似担心惊醒月夜,忙伸手捂住嘴巴,却是无法止住那急促的咳嗽,他只得尽量压低声音,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如此孤单。
他想回到床上,借助被褥的温暖驱散他满身的冰寒,可还未曾走到床前,他便忽地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他的双手、唇边,沾满腥红的鲜血。
与凤九娘及赤鬼王硬碰几拳,虽经了尘大师及杜成仙以无上仙法救治,但凌玄仍旧未曾痊愈,加之赤鬼王那噬血灵婴吸去了他全部精血,虽最后皆都又回到了他体内,不过却是先天之气尽失。
他的身体如此孱弱,又受如此重伤,本应躺在床上专心修养,但他却不忍将曾念钰留在月光之下,独自哀伤,他冒着寒风,陪她坐了一夜。此时伤势发作,生命垂危。
但无人知道,他已经到了垂死的边缘。
阳明、方琴,刘道明、方逸、向汝之、陈书朋,一个个早已离她远去的亲人,又全部回到她身边,他们像往常一般,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她,任何事情都由着她,她知道她错了,若不是她的顽皮,若不是她的任性,也许一切便不会如此。她向他们道歉,告诉他们她以后再不会如此任性,可是他们根本无法听见,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她如何伤心哭泣,他们都像倒影一般,灿烂的笑着,无法体会到她的悲伤,无法感受到她的忏悔。
忽地,他们便像风中残花一般,片片凋零,他们熟悉的笑脸,渐渐远离了她……
“啊!”
曾念钰自噩梦中惊醒,已是惊得香汗淋漓,泪流满面,她自床上跑下来,着急的向隔壁凌玄的房间跑去。此时,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可以再失去他,她担心再失去他,她要看着他,看着他还在她身边。
她留着泪,也未敲门,推门而入,她看见凌玄躺在地上,嘴唇边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裂开;他面色惨白,双眼紧闭,毫无生命迹象。
曾念钰全身一震,眼泪化作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滚下,宛如即将要失去生命中至亲至近之人,她心痛如刀搅。
“小玄子!”
她无力的颤栗着,尖声痛哭。终究,她也要失去这最后的亲人,上天终究要剥夺走她最后的温暖吗?
几名天剑宗弟子闻声赶来,见此情况,便将事情汇报了傲剑天,傲剑天等人急忙赶来,几名弟子将凌玄扶到床上,傲剑天将众人叫了出去,关上房门,以一身灭神后期的无上修为,紧急替凌玄疗伤续命。
曾念钰焦急的等候在门外,泪水从未干过,叶不凡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便走上前,好言安慰,道:“曾师妹,无需太过担忧,有家师替凌少侠疗伤,他……他定然无事。”
曾念钰轻轻点头,他人万般安慰似也不及叶不凡一句宽慰之言,她心中好受些许,点点头,她问道:“叶师兄,小玄子他,他发生何事了?”
凌玄所受的伤,纸包不住火,她迟早会知道,叶不凡斟酌再三,便将招摇山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而后,道:“凌少侠日日牵挂你,来此,便是想见你最后一面,了却此生遗愿。”
曾念钰玉体轻颤,极力控制住的泪水,终究再次决堤而下。
上天,你终于残忍的收割走了她最后一丝的幸福,你终于收割走了他年轻善良的生命!!
又安慰她几句,叶不凡以事物缠身,不便久留为由,告辞离开,她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一个人默默的哭泣,默默的品尝着绝望与悲痛。
约一个时辰之后,傲剑天拉开房门,他全身不染一丝尘埃,气势如大海般深邃。
曾念钰已是流干了泪水,见傲剑天走出来,她迎了上去,问道:“师伯,小玄子,他,他如何?”
傲剑天似乎在思考着某件事情,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他轻滞,道:“哦,并无大碍,并无大碍。”
说罢,他径自离开,片刻后便消失在归仙院门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