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思索了片刻,道:“生死因果,阴阳秩序。师父虽与我生死永隔,但她却一直未曾离开过我,她永远陪伴在我左右,我不应沉浸在悲痛之中,自暴自弃,而应按照她的遗愿,重建二极宗,并将之发扬光大。”
上清真人来到他身边,笑道:“一朝明悟,胜过千言万语,你能明白此中道理,可喜可贺。”
凌玄整整悲伤一年,这一年,他彷徨、无助、绝望,他将心灵封闭,沉浸在无尽的伤痛之中,完全与外部世界隔绝,忽然醒来,自然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身边还有他人,适才回答上清真人之言,纯属无意识的自言自语。此时忽听清上清真人之言,他兀自惊得不轻。
他站起身,见身边二人,一名紫衣女子站在老者身后,望着他,楚楚可人;青袍老者则是气质不凡,道骨仙风,他不由暗暗惊疑,忙行礼道:“不知前辈是何方仙人,若有得罪之处,晚辈在此赔个不是,还望前辈海涵。”
上清真人道:“无妨。此地乃是天山深处紫竹林,贫道道号上清,常年隐居深山,你自然无从识得贫道。”
上清,上清真人!那名声名赫赫的散修泰斗,便是傲剑天也要敬让三分的上清真人!凌玄吃了一惊,忙又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晚辈凌玄,久闻真人之名,如雷灌耳,今日有幸得见,实是晚辈三生之幸。”
上清真人道:“虚名罢了,山间野士,无需太多繁文缛节。”
此时,被他惊走的红羽见他并非传说中的诈尸一类,便又欢快的飞了回来,轻轻落在他肩头上,小小鸟头在他脸颊上来回摩挲,作出亲昵状。凌玄轻滞,道:“红羽,你,你何时回来了?”
紫儿闻言,忍俊不禁,噗哧一笑,初始对凌玄的那丝惧怕,荡然无存,她道:“哥哥起得好生俗气的名字,红色羽毛便叫红羽,那紫儿一身紫衣,是不是该唤紫衣啦?”
紫儿紫衣,似乎异曲同工,她陡然反应过来,不由面色一红,楚楚动人,她拉着上清真人撒娇道:“哎呀,师父,紫儿要换名字,再也不叫紫儿了。”
上清真人哑然失笑,风趣地道:“不唤紫儿,那唤小紫,如何?”
紫儿蓝色的大眼睛一转,露出认真思索之状,片刻后道:“小紫小子,不好,还是紫儿好听。”
上清真人摇头一笑,慈爱的在她鼻尖处轻轻一点,她顿时俏鼻一皱,模样可爱之极。
凌玄呆呆看着他们师徒二人,许久不知该说什么,上清真人乃是散修中泰斗人物,身份何等尊贵,不想却有如此慈祥的一面,不过,因他二人此番说笑,无形中那紧张尴尬的氛围消散了七八分,凌玄不由暗暗呼出一口气。
上清真人转向凌玄,笑道:“贫道失礼了。”
他的笑容和蔼可亲,极有感染力,凌玄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笑容,上清真人接着道:“紫儿是贫道无意中收下的徒儿,算一算,也有数千年之久了,只是她一直长不大,实在叫人不放心。”
凌玄再次吃了一惊,看她的年纪不过十八芳龄,居然活了数千年?便是上清真人,虽然闻名已久,但也不会有数千年之久吧?
紫儿瞪大眼睛,急忙纠正道:“紫儿已经长大了。”
上清真人道:“好,紫儿已经长大了。凌玄,来,我们屋内说话。”
凌玄道:“是。”
上清真人微微一笑,率先向屋内走去。凌玄仰头,望着满天秋叶飘落,深深叹息了一声。
昨日种种,仍旧历历在目,她那席叫他痛彻心扉的话,依旧在耳边回荡,‘方今天下,便只有你欣赏我的舞姿,可惜我无能再为你舞一支。你不顾性命,三次救我于危难,此情堪比再生,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于你,只望来生再续师徒之缘,我为徒,你为师……’
但他不会再哭泣,不会再流泪,因为他答应过她,往后再也不哭了。
他想清楚了,明悟了,不过却并不代表他忘记,不代表他不痛了,他始终如此伤痛,她的一言一行,在他脑中依旧如此清晰,每每回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他的心便像有无数柄飞剑来回割剜,那种痛楚,刻骨铭心。只是他明白不该再如此下去,他需要做点什么,否则便辜负了她,亲者痛,仇者快。
一年,时过境迁,一切皆已改变,不变的,是那一段刻骨铭心以及,那一只花哨的仙乐盒。
凌玄又是轻轻一叹,他伸手摸摸怀中,那只小巧的仙乐盒,安静的躺在怀中,此是她最爱之物,她将之视若珍宝,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好好代她保管。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你再见着叶师兄……’
她虽然只将话说了一半,但凌玄却十分清楚她想说的另一半是什么,他一定会去替她完成,哪怕他再次伤得体无完肤。
紫儿眨眨大眼睛,主动跳上来挽住凌玄的胳膊,搀扶着他向屋内走去,同时撅嘴道:“哥哥,别唉声叹气啦,师父说不开心的人容易老去,你看紫儿,成天开开心心,便像花儿一样美丽,年轻得师父总是说我没长大,其实紫儿已经很大很大了,嗯,我算算,一千,两千,三千……哇,紫儿已经五千多岁啦,真的很大了。”
凌玄一滞,哑然失笑,道:“紫儿,我,我自己走。”
紫儿瞪眼道:“不行,师父说了,哥哥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人照顾,紫儿扶着哥哥,哥哥便不会摔倒啦。”
竹屋并不大,且简陋异常,不过却十分清雅,是清修之人理想的隐居场所。屋内装饰,多是紫竹编制而成,便像是一幅拥有深紫色背景的画中场景,美伦美幻。
上清真人半躺在竹质摇椅上,微闭双目,轻轻摇晃着,悠闲惬意,凌玄端坐在一旁,战战兢兢,紫儿则站在一旁,不时逗弄着红羽,片刻不得安静。
曾念钰使用‘生命燃烧’,宛若同时燃烧了凌玄的三魂七魄,他顷刻之间陷入另一个苍白的世界,因而他并不知如何来到了此地,沉默片刻之后,他轻轻问出心中困惑。上清真人缓缓祭出一柄飞剑,此剑宽两指,长两尺左右,通体火红,隐隐火光吞吐,灵动无比,正是夺日剑。他将剑递给凌玄,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过去之事终究已成为过去,何需理会?此剑与你有不解之缘,你需妥善保管才是。”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凌玄神色间又惊起浓浓的忧伤之色,他伸手接过夺日剑,但觉触手温暖,凌玄伸出两指轻轻在剑身上划过,仿佛轻抚深爱之人的面容,如此温柔,如此小心翼翼。夺日剑似有灵性,能感受到他的忧伤一般,轻轻颤动一下。
他虽不能使用飞剑,但此剑包含太多他所熟悉的东西,是他借物思人的精神寄托,他视之为宝。他将剑收回,小心翼翼的放在双腿上,道:“前辈之情,晚辈感激不尽。”
上清真人坐起身,道:“无妨,但不知今后你有何打算。”
凌玄思索片刻,道:“晚辈想再去一趟天剑宗,了却心中遗憾,生死已是无所谓了。”
闻听此言,紫儿一惊,瞪大眼睛望着他,上清真人则依旧轻闭双眼,微笑着,未表现出丝毫诧异之色,他轻声问道:“你未曾想过报仇雪恨?”
凌玄道:“说来惭愧,晚辈并非未曾想过,只是晚辈幼时曾受过重伤,早已丧失修仙之能,那傲剑天修为了得,神通广大,晚辈区区凡夫俗子,有何能耐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