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的大嘴巴,记者们早已司空见惯,自然没有多少人真去相信。但令记者大跌眼镜的是,不知是孙中山使用了大召唤术、大预言术之类的禁咒法术,还是黎元洪突然良心发现,第二天一大早黎元洪就高调宣布将即日北上,与袁大总统、中山先生等共商国是。
直到大家拧开收音机、打开报纸,才算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黎元洪在玩假辞职的时候被人摆了一道,弄得下不了台,这才急吼吼地宣布北上,企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听说黎元洪要北上,袁世凯顿时大喜过望。
说到底,袁世凯对手握八镇精兵(现在只有六镇了)、身居九省通衢的黎元洪还是颇为猜忌的,始终不放心把这个“革命伟人”放在湖北都督的位子上。他不是没想过把黎元洪调到北京加以架空,但一时半会儿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若是用武力手段来个霸王请客,又怕惹得舆论哗然,天下人为之寒心。而且黎元洪对于湖北这块地盘看得比性命还重,轻易不肯挪窝儿。一来二去,就拖延到了今日。
现在黎元洪宣布即日北上,袁世凯马上发表通电表示十二万分的欢迎:“予翘望副总统之来久矣!今日副总统惠然肯来,世凯不胜欣慰,今谨代表全国四万万同胞,对副总统莅临京师表示无任欢迎,并扫榻以待。世凯识能浅薄,忝受国民委托。深望副总统有以教我,以固国基,以匡不逮!”
换成文艺青年的话说就是: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但在暗地里,袁世凯已经命人把慈禧软禁光绪的瀛台打扫干净,准备作为黎元洪来京后的长期住所。
孙中山听说黎元洪要北上,立马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得意地对身边的亲信居正说道:“宽生,怎么样?我说宋卿和克强一定会北上的,那些记者还不大相信。结果怎么样?宋卿和克强都是心忧天下、爱国爱民的忠义之士,此次会晤又关系到民国未来,他们怎么可能不来?现在宋卿来了,那克强还会远吗?”浑然不管黎元洪北上背后。孙元起使了多大的力气。
居正只好陪着笑恭维道:“先生见识深远卓绝。自非凡夫俗子所能望项背!”
孙中山又颇为自得地说道:“昔日文王一见吕尚,底定大周八百年基业;齐桓置于管仲,遂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汉高得逢张良,乃有两汉四百年江山。今日我等入京与袁项城商议国事,虽然不同于古时君臣遭际,但只要大家和衷共济,也足以造就未来中华二百年盛世。不知宽生以为然否?”
居正强笑道:“先生所言极是!古语有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何况是先生与袁项城前后两任大总统。以及副总统、总长、留守等五人同心协力?但问题在于我们很难确保袁项城、黎黄陂、孙百熙他们能和先生始终同心同德,相反。从目前局面上来看大家明显是同床异梦。”
孙中山点点头:“宽生所言也不无道理。但以天下之大、品物之盛,尚且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又上哪里去找两个完全同心同德的同志之士?我等立党执政,无非是求同存异、舍小顾大而已。如果必须找到完全志同道合之人才能去谈合作的话,那天下还有多少同袍之人?还有什么可为之事?
“虽然我和袁项城、孙百熙等在政治上见解不同,但我相信,大家在戮力同心为国为民这一点上是完全相同的。这样我们就有了通力合作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大家不妨开诚布公,以国家民族为重,摒弃个人或小团体的利益,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而努力。如此何愁中华不兴?”
居正对着孙中山深鞠一躬,肃声说道:“谨受教!”
几乎在黎元洪发布通电后的第一时间,孙元起就获知了他要即日北上的消息。看完电报,连忙找来杨杰、陈训恩、杨永泰等人商议应对办法。
杨杰笑道:“黎黄陂妄图以引咎辞职来应对参议院的弹劾,不料被我们摆了一道,结果弄巧成拙,眼看着就要被迫辞职。可他又不愿辞职,于是就想北上找袁项城、孙逸仙求情,希望他们出面挽留;顺便以商议国事的情由,淡化他通电辞职的负面影响。想等到这阵风头过去,再回来继续当他的湖北都督。殊不知他这回北上等同于自投罗网,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陈训恩也笑道:“不错,袁项城一直对黎黄陂镇守湖北心存猜忌,早就想调他进京了。此次黎黄陂北上,不用我们出手,袁项城就会主动热情留客,保证让黎黄陂有家难回。我们现在迫切应该考虑的问题就是,一旦黎黄陂留在京城并卸任鄂省都督职务,湖北局势会如何发展?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杨永泰问道:“湖北局势如何发展,完全取决于谁来继任鄂督。黎黄陂在引咎辞职电文中,曾推荐黄克强继任鄂省都督之职,下一任鄂督会不会就是黄克强?”
杨杰摇头道:“绝无可能!袁项城对黄克强的猜忌程度更在黎黄陂之上,怎么可能让黄克强督鄂?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杨永泰又问道:“既然黄克强不可能,那我们能不能推荐鄂督人选?比如方旭初。”
杨杰还是摇头:“那也不可能。虽然黎黄陂在此之前玩了一招引咎辞职的把戏,但在北上之前一定会委任自己的心腹代理都督,等着自己回来。令黎黄陂绝对不会想到的是,可能他还在半道上,袁项城就会迫不及待发布命令,命人权代鄂督一职,彻底断了他后路。从黎黄陂北上到袁项城委任,事情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而且大总统府临时委人权代又无须经过内阁副署,绝没有我们插手的机会。”
杨永泰有些郁闷:“难道我们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杨杰道:“那倒未必。黎黄陂在去年年底出任鄂督之前,已经在湖北任职十五六年,历任翻译、教官、帮带、督带、协统等职,在军中人脉极广。无论袁项城派谁权代鄂督,在短时间内都很难消除黎黄陂在军中的影响,除非他有魄力将鄂军六个镇全部大刀阔斧地予以遣散,然后把北洋军直接开进湖北。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表面上命东下的川军遵守承诺,撤回与湖北毗邻的奉节、巫山一带,暗地里留下精锐与唐以祀(唐牺支)的鄂军第七镇残部合并,整编成湖北陆军第二师,唐以祀任师长,下辖第三、第四旅,刘明昭、尹昌衡分任旅长,驻守施南、宜昌、荆门等地。
“等时机得宜,迅速命第一、第二师以及第一混成旅分别攻取德安、荆州、安陆等地,其中荆州扼守长江,下临汉阳、武昌二府,自古以来就是军事要地,当是将来攻略的重点。如此一来,我们已在湖北占有一半实地,将来无论谁担任都督,我们都会立于不败之地。怎么能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孙元起道:“依照袁项城杀伐果断、计谋百出的性格,黎黄陂此次北上,确实会杳如黄鹤一去不回,而且他也有裁撤六镇鄂军、直接用北洋军换血的魄力。但湖北民风刁滑彪悍,裁军事务艰巨繁杂,都督恐非一般人所能胜任,不知袁项城会派北洋哪位将领出任此职?”
陈训恩道:“北洋军中素有王龙、段虎、冯狗三杰之称,其中王聘卿(王士珍)素来忠于清廷,因为不愿副署宣统皇帝退位诏书,已经辞官退居故里。传闻袁项城数次派人去请他出山担任要职,都被拒绝,估计此次以湖北都督之职相诱,他依然不会动心。
“冯华甫(冯国璋)前不久刚刚接替王铁珊(王芝祥)出任直隶都督兼民政厅长,屁股还没坐热,肯定不会再到湖北去。数来数去,只有段芝泉(段祺瑞)最有可能,毕竟他在张春山遇害一案中也有过错,并且在参议院弹劾之列。如今黎黄陂主动引咎辞职,难道他就无动于衷?免去他陆军总长之职,调出京城暂领鄂督,也算是略施薄惩。”
杨永泰笑道:“这算哪门子的略施薄惩?陆军总长上有大总统、内阁总理统领,旁有参谋总长掣肘,下有各省都督阳奉阴违,不过是个传声筒、受气包而已。都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崇高权势显赫,岂不比那空头总长好上万倍?”
孙元起微微皱眉道:“段芝泉少壮从军,至今已有三十年,有‘北洋之虎’的美誉,怕非是易于之辈吧?”
杨永泰却道:“大人不必介怀,段芝泉虽然戎马倥偬三十年,在排兵布阵、领军打仗上颇有心得,但他从未莅政治民,对于经济民生恐怕是一窍不通。如果此次真由他督鄂,裁军自然难不倒他,但黎黄陂在议会中势力不小,必然与他处处为难,加上湖北现今财税匮乏、民生艰难,定会弄得他焦头烂额。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坐收渔利即可。”
孙元起突然问道:“畅卿,我们新中国党在湖北发展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