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带着亲兵队和东方朔在安门,正要启程出长安赴会稽郡的时候,公孙策挥动着马鞭从后面追了上来。依旧是那副嚣张至极的姿态,鲜衣怒马,将街道行人冲水般冲到两边,端的是气势非凡,只是惹得路人在他背后叫骂连连。
“秦兄,东方侍郎,不好意思,某来晚了。”公孙策也没下马,在马上对着五六十人前面的秦城和东方朔拱手。
“公孙兄是来送行?不晚不晚。”秦城笑着还礼。
“公孙兄的派头还是如此大,你这一来满大街的人都在向我们行注目礼送行了。”东方朔笑呵呵的打趣道。
公孙策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很多路人都望过来对自己指指点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绕了绕头,忽然对秦城和公孙策道:“某不是来给你们送行的。”
“哦,那是为何?”
“某是来跟你们一同去闽越的!”公孙策语出惊人道。
看出秦城和东方朔的惊愕,公孙策呵呵笑了笑,道:“是某阿爷的主意,昨日陛下已经同意了。”
说罢,将调令递给了秦城。
秦城看了一眼,随即开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上路罢。”公孙策能同行,秦城自然高兴。
“好,容某为尔等开路!”公孙策一扬马鞭,双腿用力一夹马肚,顿时鸡飞狗跳般冲了出去。
秦城和东方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一头黑线。
“此去闽越山高路远,东方兄,你我也不要耽搁了,上路罢!”秦城说道,又回头对秦庆之道:“庆之,下令队伍开拔!”
“诺!”秦庆之手一扬,后面秦城五十亲兵和一行官员便缓缓启动。
“秦兄,稍等,秦兄!”正要启程,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叫喊,一个素衣白衫的中年男子极其艰难而又急匆匆的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边挤边喊还一边向秦城使劲儿招手。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窦非。
“窦兄!”秦城下了马,向气喘吁吁跑得满头大汗的窦非拱了拱手,笑道:“劳你穿越整个长安城到此来相送,秦某受宠若惊啊!”
秦城此行正是从安门而行,而窦非居所在北城外,是以秦城如是说道。
窦非一手撑着膝盖,拼命喘着粗气,摆了摆手,停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吐字不清道:“非也,某非是来送秦兄出征。”
“哦?”秦城笑着左右看了东方朔和秦庆之一眼,“难不成你也是要和我等同行?”
说罢,东方朔和秦庆之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窦非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向秦城拱手一礼,正色道:“某今日来,正是希望和秦兄同行!”
“窦兄,你这可就说笑了?哪有出门连包裹都不带的?”东方朔见窦非两手空空就跑了过来,自然不信他,公孙策还可以理解,本身平日除了痴迷武艺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窦非一代法家大家,自然不能同日而论。
窦非脸色稍稍一囧,随即正经而不失洒脱道:“窦某孑然一身,出门只一张嘴一双腿,没什么好带的。”
秦城知晓窦非是家徒四壁囊中羞涩,估摸着是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之前秦城也有意接济窦非,不过窦非却不远接纳,便是秦城硬塞的细软也给他买了书简,竟然没给自己添一身衣裳。再者,看窦非跑成这个样子,像是才打定主意不久,说不定也是来不及收拾什么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东方朔见窦非说的正经,倒也不好再言语。秦城问道:“窦兄也是要去吴城?”
“某先前听闻宛陵有一法家大家,之前一直想去拜会却不可得,如今得知秦兄出行闽越,定然也要途径宛陵,这才厚颜跟秦兄同行。”窦非说道。
宛陵乃是丹阳郡的郡城,丹阳郡与会稽郡相邻,正是秦城此行的必经之路。
“窦兄若是早说何必今日大老远从城北跑过来?”秦城哈哈笑道,“那便同行!庆之,给窦兄一匹马。”
“诺!”
“多谢秦兄!”
于是乎,骠骑将军秦城,异人东方朔,一根经武痴公孙策,当代法家大师窦非,和精锐骑兵秦城亲兵队,便开始浩浩荡荡向会稽郡行去。
......
秦城这些人此去会稽郡的速度自然不能慢了,但也不至于弄成行军速度,对于行程刘彻有个安排,那就是此行经过淮南国的时候不必去兴平拜会淮南国国王刘安,回来的时候却要去见上一见。秦城知晓的只有这么多,至于刘彻给东方朔单独安排了什么其他任务就不得而知了。
一行人沿官道向兴平进发,赶路的时候自然是没什么人说话,健马呼啸,咋暖还寒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众人脸上,人一张嘴风便会卷进人的嘴里,让人全无开口的兴致。便是公孙策也本本分分的。
对与公孙策为何会跟着一起去会稽郡,秦城隐约能猜到一些原因。之前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公孙策没有入仕,但是公孙策不可能永远不入仕,既然要走那条路,资本早累积一些总不是坏事。另外,秦城隐约感觉到,怕是以这回的事情会开头,公孙策要站在朝堂上了。
歇马的时候,秦庆之安排人手轮值警戒,都是在军中的习惯。
对于秦庆之,秦城本来是想将他“外放”出去做个领兵的将领,这也是一般的亲兵队正的惯例。要是老让人留在自己身边,虽然好处不少,但是却不能有什么太大的作为,长此下去不免让人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头的日子,没人会希望一辈子就是个亲兵队正。但是在秦城跟秦庆之提起这事的时候,秦庆之却摇摇头,只说自己还不够资格出去领兵,要跟秦城再多学学,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日后学好了再出去做将军也能像秦城一般。
秦庆之如此说秦城自然就不能勉强了。
“还有一日到淮南国地界,你们说刘安会不会派人慰问慰问咱们?”公孙策依靠在一根树干上,一边往嘴里丢着掰碎的粗饼一边说道。
刘彻与刘安不和是朝野尽知的事情,所以公孙策直呼刘安的名讳显得十分自然没有半点儿压力。
“他要是不派人慰问倒好,若是真派人慰问了,肯定不会安什么好心。”坐在地上的东方朔抖了抖衣袍,淡淡道。
“哼,不安好心,他敢?我们是陛下亲派的使臣,他还敢把我们怎么样?”公孙策冷哼一声,不屑道。
东方朔淡然一笑,道:“他是不敢把我们怎么样,非但如此,他还会对我们特别客气。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恶心我们。”
“东方兄,你说话能不能不绕弯子?何为既对我们客气,又会恶心我们?”公孙策问道。
东方朔故作高深的笑笑,却是不再言语。
“你怎么不说了?你这厮,好生无趣,这不是吊我胃口么?”公孙策不满道。
“窦兄,你可知东方兄的意思?”秦城给旁边几乎入定的窦非丢过去一个眼神,这人一路上显得很是低调,该说话的说,不需要说话的时候基本不张口。这当然不是秦城希望看到的场面,自己这些人凑到一起可不容易,不趁机拉近点关系实在是罪过。
窦非听了秦城的话,没有停顿,却是极为认真极为正经道:“淮南国的人,无论他们再如何对我们献殷勤,你我看了都会恶心。”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说过不够明白,窦非又补充道:“这就好比一条蛔虫,无论它以什么姿态,不管是出现在茅厕还是出现在大堂,都会让人觉得恶心,甚至是更加恶心。不是它的姿态有什么不妥,而是,他本身就是如此恶心。”
“......”众人闻言愣了愣,谁都无法料到窦非能够做出这番奇妙的比喻来,是以场面有一瞬间的沉静,然后是潮水般的大笑。
“窦兄,看你平日挺正经的一个人,怎么说话如此.......恶心?”公孙策笑得最为开心,他看窦非表情简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窦兄,如此妙言,非是妙人不能说出口!”东方朔也笑得极为开心。
谁知窦非板着一张脸很严肃道:“某此话,入情入理,何来恶心之说?”
“......”众人笑得更欢畅了。
在场只有秦城对窦非勉强知根知底,所以在众人都被窦非逗得大笑的时候,他心里却不是那么欢快,因为也只有他才知道对于窦非这样一个饱学而心怀天下的人来说,怀才不遇甚至是为生活柴米油盐压得不成人形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那绝对不仅仅是**上的折磨,精神上痛苦而对自己满腹才学的质疑,更是让人痛不欲生。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窦非才最终下定决心跟自己南行。因此这次南行,绝不仅仅是去拜访那个宛陵或许有或许没有的法家大师。
借着此次南行与自己接触,看看搭上自己这条线是不是有前途,怕才是窦非的真正意图。秦城不止一次如此想过。
也正因如此,窦非一路上来虽然看似低调,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希望和众人打成一片,因为这些人,都是汉武帝跟前的近臣,处好了关系对他以后可能的入仕定然有极大的好处。
如此,窦非才有方才那番浮夸的“恶心”之言。
此时的窦非,是不是从心里觉得他此行的行为,就和那蛔虫一般恶心呢?秦城不得而知。
看着此时的窦非,秦城忽然想到,后世王勃曾今有过感叹: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人生苦短,有谁能够容忍一辈子碌碌无为?尤其是真正有才学的人。
千古无数有志之士一生的愁苦与折磨,到了寻常人口中,不过“怀才不遇”四个字罢了!
窦非若是不想如此悲剧的过完一生,便是入仕有风险,而且作为法家风险更大,他也不得不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