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之人正是孔有德,早年曾为矿工的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比之李九成还要高了半头,脸上却是颇有沧桑感,一眼看去,倒像是个老农般,若不是那双眉目不住闪动的精光,任谁也不会去想眼前这人竟然会是是刀尖舔饭的,更不会想到就是此人一手主导了祸乱三省的“登莱之变”。
帐内除了孔有德,还有三人,分别是原东江总兵官毛文龙的养毛承禄,和孔有德并称“山东三矿徒”之一的耿仲明,另外一个则是李九成之李应元章节。
毛承禄曾长期统领毛文龙由养养孙和女真人组成的家丁亲军,位列文龙诸之首,女真人呼为“毛大”。毛文龙被袁崇焕杀害后,毛承禄被袁崇焕留用,仍领皮岛军一协。袁崇焕死后,毛承禄曾上书为毛文龙鸣冤,但崇祯毫不理睬。孔有德吴桥起事后,毛承禄持观望态度,等到孔有德拿下登州后,毛承禄立即以岛兵七千人响应,于三月初七日登陆从乱,兵屯登州校场。此次孔有德亲率大军增援李九成,他所部七千兵便是主力。
耿仲明在登州有内应之功,可以说若不是他在城内发动辽兵内应,孔有德根本不可能拿下登州,加之其部辽兵精锐,原登州的辽兵基本上全由他掌握,故而在实力上,他可以和孔有德分庭抗礼。但对孔有德,耿仲明一直是甘屈其下的,倒是对李九成这个赌徒,他却是不大看得上。当日定座位时,耿仲明是主张由孔有德任都元帅,李九成为副,但孔有德出于日后计较,反力主由李九成来当这个都元帅,自己为副元帅,同时任命耿仲明为登莱总兵官。所以军中称耿仲明为五军魁首。
耿仲明家庭兄弟在军中的甚多,其弟耿仲义、耿仲全、耿仲国等人都有各自兵马,能够掌握的兵马总数足有两万之数,几乎占了叛军兵力的三分之一。实力如此雄厚,自然也就给了耿仲明在叛军中十足的发言权,不管是孔有德还是李九成,在做出大事决定前都会征求耿仲明的意见,若耿仲明不同意,那这事多半就会作罢。
李应元是李九成之,起事前在孔有德手下当千总官,当日在吴桥煽动士卒闹事,进而逼迫孔有德扯旗,李应元功不可没。打下登州后,李九成竭力拼凑起一支千人骑兵由他统领,可惜小官庄一战,却碰上了更为精锐的锦州军,一战之下,李应元的骑兵损失殆尽。虽然李九成又为他补充了一千人,但真正能用的骑兵也只不过百多人,余者多是充数而已。
四天前孔有德从登州率大军秘密赶到,李九成又跟他要了一千四百匹战马,三千兵,如此才算把李应元的骑兵指挥又给搭了起来,但真正能战的骑兵也就两百不到,加之小官庄明军有辽东骑兵,所以几月来,李应元的骑兵只敢派出哨骑,再不敢出动与明军作战,甚至连骚扰都不敢。
和李九成为求自保,拼死一赌不同,耿仲明和毛承禄参加叛军都是有着自己的政治诉求的。
毛承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朝廷不公,他要替养父讨回公道。而耿仲明造反的原因却是要报仇,他的仇人是皮岛总兵官黄龙
毛文龙死前,曾经策反了投降后金的刘兴祚兄弟,刘兴祚很早就加入到女真人的阵营,并在后金与明朝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受到努尔哈赤的赏识,努尔哈赤将辽东汉人居住区金、复、海,盖四州全部交由刘兴祚管辖。但是在女真人压迫汉人的大环境下,李永芳、刘兴祚这样的汉族高官也不可避勉地受到了女真人同僚的欺负和排挤,在这种情况下,刘兴祚兄弟产生了回归明朝的念头。
在毛文龙的策反下,经过一系列苦心孤诣的连环设计,刘兴祚兄弟终于避开了女真人的监视,成功逃回了皮岛,并在毛文龙麾下任职。在皮岛,毛文龙一手遮天,权势很大,他巨大的阴影影响了刘氏兄弟发光,因此,当袁崇焕假冒圣旨杀了毛文龙以后,刘兴祚持欢迎态度,并想取而代之,他帮助袁崇焕弹压毛文龙旧部的反抗,得到了袁的赏识,袁崇焕将皮岛之兵分为东西两协,毛文龙旧部陈继盛与刘兴祚各领一协,后来刘兴祚被调往内地,其弟刘兴治继之。
不久发生了“己巳事变”,袁崇焕下狱,而刘兴祚遇袭身亡,失去后台的刘兴治在岛内的地位岌岌可危,以陈继盛为首的毛文龙旧部对其充满了猜忌。为了扭转局面,刘兴治发动兵变,袭杀了东协首领陈继盛,企图独霸皮岛。但是他的阴谋没有因为除掉对手而得逞,朝廷又派来了总兵黄龙,而毛文龙旧部张焘、沈世魁发动兵变袭杀了刘兴治和他所率领的女真亲兵。
在毛文龙旧部与刘兴治兄弟的斗争中,同样是毛文龙旧部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站在了刘兴治的阵营里,当刘兴治死了以后,他们受到了排挤,不得不远走他乡,投在登莱巡抚孙元化帐下。孙元化任命孔有德为步兵左营参将,耿仲明则被派往登州要塞。
人走他方,本来也是相安无事。但后来留在皮岛的耿仲明胞弟耿仲裕被黄龙以图谋叛乱,暗通后金的罪名逮捕入狱。耿仲明为救出耿仲裕,指使耿仲裕的部下以讨饷为名围攻黄龙衙署,并将黄龙捆绑,后黄龙被部下亲信救出,黄龙一怒之下将耿仲裕处死,并上疏朝廷请治耿仲明唆使之罪。虽然在孙元化的庇护下,耿仲明没有受到处分,但他从此与黄龙结下梁,再加上杀弟之仇,因此他是做梦都想手刃黄龙,当听到孔有德和李九成起事后,他是登州城内第一个心怀不轨,准备响应孔有德,然后率军直扑皮岛,一举斩杀黄龙!
李九成进帐后,帐内的人都起身相迎。孔有德笑着上前拉过李九成请他坐在首位,自己则在左首第一张椅上坐下。
耿仲明、毛承禄、耿仲义、李忠辅、李应元依次坐下。叛军的大将基本上都在这帐中了。
“瑞图,不是我说,理会那两个阉货做什么?一刀杀了不是痛快?”想到刚才对那两个没鸟之辈卑躬屈膝,李九成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好气。
孔有德哈哈一笑:“这两阉货还有用,说不得还能赚一赚高起潜。”
“随你便吧。”李九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想到一事,问孔有德:“姜茂然把平度给丢了,这下咱们就腹背受敌了,若是朱大典横下心来捅咱们一刀,怕事情不妙啊。”
“无妨,朱大典没那个胆。能占住平度,他就偷笑吧,凭他那点人马,真送到咱嘴边,还不是任咱们剁。”平度失守对孔有德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至于那个姜茂然和几千兵马,他也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一帮乌合之众,留着也是糟蹋粮食,死了就死了,倒省得再往平度运粮。
耿仲义提议道:“大帅,副帅,要不然我带兵把平度再打下来,省得朱大典不知好歹。”
孔有德和李九成同时摇头,孔有德道:“和莱州相比,十个平度也及不上,眼下要紧的是莱州。”
“张国臣和屈宜阳已经进城了,按理说这会谢琏也应该出来了,但城内迟迟没有动静,难道谢琏看出咱们诈降?”李九成有些担心。
孔有德倒是道:“谢琏看出有诈又如何,难道他敢抗命?以我对这帮文官的了解,他们宁可碰险一试,也不愿抗命,更别提要被人戴上一顶破坏抚局的帽。嗯,时辰也差不多了,估计也就一会的事,咱们且再等着。”
“副帅说的是,有刘宇烈压着,谢琏不敢不从。再说,这次他们以为是大帅要降,副帅不降,乐得以为咱们起了内讧,不趁势纳降才怪呢。”耿仲明嘿嘿一笑,“招抚大功,任谁看着都眼红,我反正是不信谢琏愿意把这大功拱手让人的。”
毛承禄也点头道:“大帅尽可安心,要是谢琏再不出城,咱们就把那两个阉货给送城去,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宫里来人,说的话怕是要比刘宇烈还管用。”
李忠辅也道:“等会我就安排人去演一出好戏让这两阉货瞧瞧,随便砍些脑袋让他们,就说是忠于副帅的将领,如此一来,这两阉货就认定大帅要降了,叫他们进城威逼一番,谢琏是不出也得出了。”
“这莱州咱们也围了好些日,迟迟不破城,军心有些焕散,而且粮草也快供应不上了,就指着破了莱州让弟兄们吃饱肚呢。”
李应元突然恨恨道:“要不是陈有时败事,明军怎么就敢越过沙河,现在更是在咱们眼皮底下,害我们不敢使全力攻城,要不然,这城早他娘的破了!”
“这样也好,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莱州总比再死上万把人要强吧。”孔有德笑了笑,李应元说陈有时败于沙河损了士气,他倒是想说小官庄一战才真正灭了士气,但这话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拿下莱州后,咱们必须立即击破小官庄的明军,不然,这局面还是打不开,这登莱之地就跟他娘的鸟笼一样,不开个口冲出去,咱们始终要受制”
孔有德正说着,外面传来骚动声,很快,一个亲兵一脸兴奋的冲进帐中,“报大帅,城门开了,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