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一只雄鹿惊慌失措的从林中奔到一片空地上,四面林中都是人,吹号鸣锣,摇旗呐喊,吓得雄鹿不知该向何处逃窜,呆呆的站立在那。
林中,天聪汗皇太极跃马而出,一面弯弓搭箭,瞄向鹿颈,正要松弦,忽然坐骑一声嘶鸣,后腿腾起一阵乱蹬,差点将他掀落马下!
皇太极大惊失色,慌忙勒住马缰,那马却不站住,原地不停打转 。皇太极知道不对,低头细看爱马,蓦见一只箭穿透御衣下摆,将马肚划了道血口!
一名赶上来的侍卫见状,急得大叫:“汗王中箭了!”这一大叫,顿时呼啦啦所有的贝勒贝子全跑过来了,人人神色慌张,紧张不安。
多铎把眼一扫,左边林中是多尔衮,右边林中是济尔哈朗,看这箭的方向,只能是正前方,遂向前一指,喝了一声:“是大贝勒!”
在这只箭飞出的一刹那,代善也看见了迎面跑出的皇太极,想阻止已是不及,只觉得全身血液涌上头顶,脑袋立刻胀大了!待看见皇太极坐骑后腿腾起乱蹬,就知道祸事来了,吼一声“把猛克绑了带过来!”便策马而前,直奔皇太极。
到得面前,不等马站稳,就急急跳下,踉跄几步跪倒就请罪:“是我御下不严,射鹿误中了大汗御衣,请大汗治罪!我这就杀了那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哦?不是大兄射的?”皇太极语气不冷也不淡。
代善忙摇头:“不是,是猛克!”这可是弑君之罪,如何能认。
众人本都怒目视他,听代善说是猛克,就都看向对面的林子,只见猛克被五花大绑推了过来。
不等猛克近前,代善就跳将起来,一鞭子抽下去,猛克扑通跪地,脸上立刻起了一道血檁!
“猛克,是你射了朕一箭?”皇太极在马上冷冷的问道。
猛克知道犯下死罪,不迭磕头,惶恐不安道:“是……是奴才射的,但不是射大汗,是射……射鹿。奴才是万、万死、死之罪!”
皇太极则是问他:“是谁让你射鹿的?”
听皇太极这么问,代善心中一紧,一边的岳托也是神色一变。
猛克只在那磕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人,奴才看见那只鹿站住了,就抬箭射,奴才只盯着鹿,没看见大汗出现,大贝勒看见了,抬弓打掉了奴才的弓,但箭已射出了。”
“狗奴才要害大汗,来人啊,把他绑树上,万箭射死他!”豪格大叫,立时两黄旗的一众将校齐叫起来:
“射杀他!”
“劈了他!”
等喊叫声停了,皇太极却是吩咐道:“鞭一百,放了。”
“放了?弑君大罪,就一百鞭子?”豪格愣在那里,不明白阿玛怎么就放了这想害他的奴才。皇太极没有理会儿子,只对众贝勒道:“猛克没有弑君,他是误射朕衣,罪不至死。”
“父汗怎知他就是误射?”豪格兀自不服。
见豪格这般不成气,皇太极心下微怒,冷冷道:“朕看见了他的心。”
豪格还是不服,他顶道:“但毕竟是射着了汗王!如此薄惩,那些歹人岂不要更胆大妄为?他不过一个蒙古降奴,杀了他不过杀条狗!”
听了这后一句,皇太极立时沉了脸,喝道:“他是人,是朕的士兵,不是狗!杀一儆百,震慑不法,也不能轻罪重处,枉杀无辜!你给朕记住,蒙人汉人,都是朕的子民!”说完一牵马首,“回去了,耽搁了几天,也该去会会林丹小儿了。”
身后,猛克伏地大恸,痛哭流涕的喊道:“奴才谢汗王天高地厚的大恩呐!”
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与孙元化囚室一栅之隔的王征颤巍巍走向他,抓住木栅,痛苦的叫了声“初阳”后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在那泣不能语。
初阳是孙元化的表字,王征是孙元化老师徐光启的老友,是孙元化的长辈。
孙元化走近前,扶住王征手,反过来劝解道:“前辈不必为元化一哭,元化确是有负圣恩,罪该一死。倒是前辈年事已高,还要保重!”
“不公啊!”王征一声低号,愤而说了句,“杀了一个袁崇焕还不够,要杀尽忠臣啊!”孙元化没有接语,沉默片刻,只叹了声:“元化一死不足惜,只是…”
“初阳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王征难过的看着孙元化。
“元化天启七年遭罢归时,不避嫌忌,座视行色的故交,只前辈一人。当时前辈赠元化别诗一首,前辈可还记得?”
王征只是点点头,没说话。孙元化转开身,吟道:
“上林休休暂归田,欲赋闲居孝敬全。
堂上萱花颜色驻,林中桂树露华偏。
论才曾识骅骝种,定策能清边塞烟。
未久明王应有梦,重修勋业勒燕然。”
念完之后,他长叹一声:“唉,这勒燕然的勋业元化是不能重修了。”
这话更是让王征泗泪滂沱,一会儿憋住了,苦笑一声,“老夫没说中,你可说中了。”
“元化说中什么了?”孙元化没明白王征的意思。
王征凄然一笑:“可还记得你那首记两头蛇的诗?”
孙元化明白了,罢叹一声,“是啊,说中了。”
“孙元化,徐大人看你来了!”
外面传来狱卒的召唤,二人一起看过去,果然是徐光启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细瘦长身,待近前看清了,孙元化王征都是一愣,竟是钦天监的意大利教士汤若望!
孙元化迎上前,恭敬的叫道:“学生见过二位老师!”
徐光启上前握住孙元化手,眼噙泪光,道:“初阳,你的家人你自可放心,有老夫在,定让他们衣食无忧。你还有什么事要嘱咐于老夫的?”
孙元化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家里人事,而是问道:“叛军平了么?”
徐光启道:“登州已经收复,李孔打不破莱州,已是强弩之末。”
孙元化低头沉思一会儿,道:“元化所不放心的,唯东事。学生以为,要固关外,莫如收集见在辽人,令善将兵者,精择勇壮加以训练,以辽人补辽兵,可省许多征调召募之费,以辽兵守辽地,尤可坚故乡故土之思,以辽地储辽粮,亦可渐减粮草运输之资,于攘外之中得安内之道。学生以为这是今日东事之要着。”
徐光启听得频频点头,待元化说完后,轻叹一声,向旁一指汤若望,说道:“老夫请他来是为你和王焘行赦罪礼的。”
孙元化听后,忙转向汤若望跪下,汤若望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后,左手拿出《圣经》,缓缓的将右手放在孙元化头上
登莱,投降不成的孔有德和李九成决定立即回师登州,为了迷惑小官庄的明军,李忠辅统领一万人仍留在大营,其余四万人马趁夜撤离。
李九成部将夏元亮、郑启钢为大军前锋,两人带领六千兵先主力一步向登州进发。
行至招远时,夏元亮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只觉得前方有凶险。说与郑启钢听,郑启钢却不以为意,说登州的明军只几千人,再放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轻出。只管大胆赶路就是,等到了登州后再一鼓作气拿下城,拿下这首功再说。要是运气好,能擒了那施大勇,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才能泄了心头这口恶气。
郑启钢心下有恶气,小官庄一战,他见识过锦州军的厉害,若不是明军又有援兵到来,锦州军早就被一锅端了,哪里还会有今日的祸害。在莱州城下憋屈了几个月一无所得,现在更要灰溜溜的撤离,换谁都压不下这口气。
太阳高高升着,视野中,除了绿荫便再无一物,连飞鸟都不见一只,己方又有六千人,就算有埋伏,也不必太过惊惧。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到登州,拿不下登州会有什么后果,夏元亮可是再qīngchu不过。李忠辅那一万人顶多就撑个两三天就会被明军看出虚实,到时小官庄的明军尽出,登州却还没拿下,对叛军上下而言,可就是真正的大难临头了。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
疲于奔命的士兵们一听还要加快速度,顿时怨声载道起来,但还是在军官的喝令下无奈加快脚步。
又行了两三里,前方是一片开阔地,杂草丛生,两边是几处不大的林子。
最前面的叛兵几乎是本能的止住了步子,他们惊愕的望着前方的开阔地。
那处开阔地上没有人,但是两边的林子有人。
藏在林中的人似乎根本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在叛军到达后,他们毫无顾忌的从林子中驶出,并肆无忌惮的发出呼喝声。
一骑、两骑、三骑
眨眼间,近千骑从林中奔出,连绵一片。
叛兵们看得仔细,那些骑兵的胸前无一例外的都挂了一颗人的头骨,那骷髅空洞洞的透出狰狞恐怖的凶光。